蒋楼睁开眼睛,用锐利到能把人看穿的视线注视他,研判他。
    然后笑了一下:“是吗。”
    看样子是不信。
    黎棠解释道:“是的,你知道的,我怕静电。”
    “哦,静电。”
    “……”
    黎棠百口莫辩,毕竟他的手确实在人家身上,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在耍流氓。
    “不信就算了。”黎棠泄气地嘀咕,“只准你偷偷藏我的笔记本,不准我偷亲你,这是什么道理。”
    所谓笔记本,说的是开学伊始,两人还是同桌时,蒋楼问黎棠借走的英语笔记。后来一个没还,一个忘记要,上面本来也没写几行字,黎棠干脆重新换一本笔记。
    孰料这次“大扫除”,竟从蒋楼家里翻出了这尘封之物,顺带唤醒了那段并不久远的记忆。
    被问到为什么不把笔记本还回来,蒋楼说:“不想还。”
    理由是,“我只有一件你的东西。”
    一句话让黎棠耳热到现在。因为实在很意外,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蒋楼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关注他了。
    听完这番“抱怨”,蒋楼又笑:“谁让你那时候都不教我英语。”
    “你也没问我啊。”黎棠不服,“这不是教了吗,还是上门服务呢。”
    “没见过上门服务,却在学生家里睡觉的老师。”蒋楼说。
    望一眼窗外昏沉的天色,黎老师赧道:“那现在继续。”
    “好啊。”蒋楼说,“不过要按照我的方式来教。”
    黎棠心里有愧,只得应下:“……行。”
    好在蒋楼采用的方式算是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原始。
    学龄前儿童学英语,都用过那种启蒙卡片,巴掌大的一张纸片上印有英文单词,和对应的彩色实物图。每当家长要检查孩子的学习情况,都会把卡片打乱,然后从中抽取一张,举在孩子面前问怎么读,怎么拼。
    不同的是,他们手头没有卡片,所以只能换成实物。
    蒋楼摸黎棠的头发,黎棠便读hair,摸脖子,他便读neck。
    指尖与皮肤的触碰,令毛孔微张,血液升温,明明在昏暗的房间里,黎棠却有一种身处光天化日之下被扒光,放在实验室操作台上展览的羞耻。
    那手自脖颈游走到锁骨,又顺着颈侧爬了上来,揉捏耳垂,轻抚耳廓。
    然后撤离,换成更柔软的唇,贴了上来。
    蒋楼的声音很低,可是那么近,连呼吸都变得惊天动地。
    他问:“这个用英语怎么说?”
    黎棠颤声回,ear,蒋楼说不对。
    他纠正道:“这是whisper,耳语。”
    碍于左耳听力受损,蒋楼的英语口语并不算优秀,因此黎棠指导他时,侧重点放在听和说上。
    可是不知是否错觉,黎棠觉得蒋楼这个单词的咬字十分准确,挑不出任何错处,标准到他都忍不住跟读:“whisper……耳语。”
    耳畔传来一声轻笑,蒋楼说:“真棒。”
    黎棠有一瞬的恍惚,仿佛自己是一无所知的学生,蒋楼才是循循善诱的老师。
    “那这个呢?”
    嘴角相贴时,黎棠几乎是乖顺地张开了唇。
    一场没有血腥味,只有辗转厮磨的亲密接触。
    微带缠咬的那种,齿冠恃强凌弱,分开时唇瓣有种接近僵麻的痛。
    不等黎棠缓过来,蒋楼便伸手去捏他的下巴,追问:“这个怎么读?”
    黎棠避无可避,透过迷朦水汽看着蒋楼疏冷的眉目,无端萌生的惧意,让他顿悟,蒋楼是在惩罚他。
    无论他有没有偷亲成功,都不该产生这样逾越的念头。就算是恋爱,所有必经的步骤,都该由蒋楼亲自主导,他只需要跟随和服从。
    而短暂的恐惧之后,紧随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快感。
    面对蒋楼,黎棠从来都心甘情愿俯首听命。
    哪怕他态度矛盾,忽冷忽热。黎棠贪恋他偶尔的温柔,也享受他带给他的疼痛。
    随着最后一抹天光被收走,微弱声音隐没在黑暗中。
    “kiss,亲吻。”黎棠回答。
    指腹摩挲泛红的唇,蒋楼问:“还有呢?”
    黎棠深喘一口气:“desensitization,脱敏。”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护手霜之类的东西治标不治本,对抗静电的唯一办法,就是频繁接触,频繁到可以无视由大脑预设中“碰上去必会触电”带来的恐惧。
    蒋楼笑了。
    表现得很好,是合他心意的回答。
    他问黎棠:“想要什么奖励?”
    伸出舌头舔一下嘴唇,意犹未尽似的,黎棠不再躲避,而是迎了上去。
    “k-i-s-s,kiss.”
    “还要你吻我。”
    第22章 看着我一个人就好
    这晚黎棠回到家,在门口遇到出来迎接的阿姨,匆忙打了声招呼,便头也不抬地往楼上跑去。
    洗完澡出来,他甚至不好意思照镜子,脑袋上盖了条干毛巾,就往床上扑。
    毫无睡意。
    摸出手机上论坛,满屏都是关于性的讨论,几乎没有情感交流的内容。
    当代人崇尚快餐文化,对任何事情都追求简单粗暴的感官刺激。这样的情况在同性恋群体中格外普遍,论坛交友板块上多的是今天相识于网络,明天酒店开房,后天一拍两散的419炮友,真正因为志趣相投灵魂契合而长远发展的情侣,则少得可怜。
    黎棠刷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退出去打开微信,明知对方看不到但还是小心翼翼地点进和蒋楼的聊天框。
    最近的对话是今天早上,八点半,估摸着应该起床了,黎棠发了个早安的表情包。
    二十分钟后,蒋楼回了个“早”。
    接下来跟往常一样,黎棠问他今天去不去拳馆,蒋楼说不去,黎棠回了个猫猫害羞的表情,说:马上到。
    往前翻,多是晚自习快下课的时候发的消息,两人会约定在学校的哪个门碰面,打游击战似的,以免被发现。
    其中掺杂着一些黎棠单方面分享给蒋楼的内容,早起时家门口铺了满地的落叶,农历十三日似圆非圆的月亮,体育课在操场边上偶遇的流浪猫,因为蒋楼教过所以得了高分的数学试卷,第一次得到40分以上的作文,还有好玩的微博和视频……事无巨细,只要他觉得有趣,就统统发给蒋楼。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回头看,黎棠都觉得自己主动到有点舔狗了。毕竟蒋楼都不怎么回复,黎棠一度有种把和蒋楼的聊天框当成文件传输助手的错觉。
    可还是忍不住。
    翻身躺在床上,黎棠抬高手臂,让睡衣袖管下滑,拍了张照片发给蒋楼:被你捏红了。
    以为这么晚了不会等到回复,没想五分钟后,蒋楼回道:疼吗?
    立马从床上坐起来,黎棠双手打字:你还没睡?
    蒋楼:快了。
    黎棠试探道:那……打个电话?
    蒋楼便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接通第一句话,黎棠问:“被子暖和吗?”
    蒋楼“嗯”一声。
    声音闷闷的,略带鼻音,看来确实要睡了。
    黎棠便也躺了下来,侧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手机放在枕头上:“听说叙城有蟑螂,我们今天打扫得那么彻底,应该不会有了吧?”
    “不一定。”蒋楼语速略慢,显得有些慵懒,“蟑螂怕冷,冬天会藏起来,很少出来活动。”
    听得黎棠浑身鸡皮疙瘩:“怎么还会冬眠啊。”
    “你也会睡午觉。”
    “……我和蟑螂怎么能一样。”
    蒋楼在电话那头笑。
    黎棠听得耳热,咬了下嘴唇,丝丝缕缕的痛感蔓延,泛起类似酥麻的痒意。
    “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说法,渣男最爱用各种可爱的猫猫表情包?”
    “有这回事?”
    “一个同学告诉我的……你觉得我像渣男吗?”
    “不像。”
    “那我像什么?”
    “你猜。”
    “狗狗?”
    “不是。”
    “小鱼,小鸟?”
    “不是。”
    “……不会是蟑螂吧。”
    蒋楼又笑:“刚不还说和蟑螂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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