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斯时感到很心疼,忙掩上门坐到她身边,凑过去问道:“妙妙,你怎么了?”
    许悠妙还没有擦干眼泪,避开他的目光转开脸,说道:“你走开。”
    周斯时当然不会走开,他安静坐着陪许悠妙,转开了目光问道:“你为什么哭,妙妙?因为考试考不好了,还是担心许靖哥?”
    许悠妙难得没反驳他,沉默不语。
    周斯时低下头,他从初中开始就知道许悠妙看似豁达,其实很害怕考试,因为她小学很优秀,初中成绩下滑很多,而她一直学得很努力,但效果甚微。她总是在不断调整自己骄傲的心态去适应成绩不太优秀的自己。而周斯时为了让她心理平衡点,总是在考试的时候,故意做错几道题。所以事实上,一直以来周斯时的成绩不是下滑,这次也不是一下进步,他是一直故意考不好,为了许悠妙。
    但这事他不敢让许悠妙知道,现在他不打算再装下去了,因为他想和许悠妙一起去国外读书生活。
    在长长的沉默之后,周斯时就再次提起了这件事:“妙妙,我们一起出国读书吧,这次换我好好照顾你。我们可以一起做很多有趣的事情,不是只有读书才能证明我们自己。”
    而许悠妙不像上次一样直接骂他神经病,她眼里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刻的失望和难过。她徐徐站起身冷声说:“要去你自己去,我不会去的,周斯时,你不要自以为很懂我,其实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周斯时缓缓抬起头,触及许悠妙深幽的眼神时,他躲开了。
    而许悠妙所说的周斯时什么都不知道,是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有件事这两天才发生,只有许悠妙知道,然后很快就成为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也使她的世界发生了很大变化。
    许悠妙发现她一向敬重的好父亲许汉生竟然出轨了。
    第十章 胸无大志者,将来必受制于人。
    在长大的时候,许悠妙才知道人不是慢慢长大的,是一个瞬间就长大了。
    许靖出院的这天,他们一家人都很开心,而那天大家开心的主要原因是许靖很开心。许靖在住院期间接到一个电竞俱乐部的邀请,邀他加入他们。这事让许靖的心活了。
    那天,彭珍得知这件事情,看到许靖主动和她说话,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欣然原谅了他所做的一切。
    一家人便都开心了,许汉生还能直接说许靖吃安眠药的事,和他说:“不要想不开,死了不值得,可能再等等就有好消息了。”
    许靖笑了笑,他转过脸看车窗外掠过的风景,忽然觉得少了点少,他转回头看安静的许悠妙。他在想自己的所为真的偏激了,肯定吓到了许悠妙,所以她这两天都很安静。这让兄妹俩之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隔阂,让许靖对自己的所为产生了一种羞耻感。他不敢主动和许悠妙说话。
    许悠妙在听许汉生和彭珍讨论晚上吃什么,他们聊着晚餐说到了其他事,聊起身边的某个朋友某个人,或拌嘴或玩笑,气氛很轻松。这些以前让许悠妙有幸福感的事情,已经让她现在感到很压抑。
    所以车子一到家,许悠妙就下车跑了,丢下一句话说去找同学。大家都不知道她怎么了,许汉生看了眼许靖,他也猜测是许靖的过激行为伤害到了许悠妙。
    许悠妙在街上游荡,她这几天一直在想彭珍作为妻子是不是对许汉生出轨没有任何察觉,她也在想要怎么把件事告诉母亲,当然她也害怕说出这一切,会让她的家庭崩溃。她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才能让自己沸腾的心平静。
    许悠妙坐在公车站等车,其实她一时不知道去哪,后来她随意上了一路公车,随便下了一站看到了一个社区委员会,门口挂着一个活动:为居民普法,免费提供法律咨询。
    许悠妙出神看着那行字半晌,最终走了进去。
    纪堂中午去了趟超市,回来的路上路过社区看到居民普法的活动,他想着要带家里老人过来听,便停了停脚步往里看了看。不想他看到了熟悉的人,只见许悠妙和一个穿着红色义工马甲的姐姐从里面走出来。
    许悠妙低着头没有看到纪堂,她手里捏着一张纸巾擦了擦眼睛好像刚哭过,而义工姐姐低头耐心安慰她。
    纪堂很惊讶,在许悠妙和义工姐姐道别独自走出来之后,他忍不住出声喊了许悠妙,问她:“你怎么在这?”
    许悠妙看到纪堂慌了神,立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纪堂看出了许悠妙的落魄和尴尬,小心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许悠妙努力平复了两秒心情,想起刚才那个律师姐姐给她的建议和安慰,心里多了几分坦然的勇气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
    纪堂在许悠妙的眼神里看出了防备,他也不好再上前,又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听说这里有普法活动,我就过来看看。”许悠妙回答,随即转开了话题问纪堂,“你家住这个小区吗?”
    纪堂不怎么相信许悠妙说的话,但他直觉不能再问,他缓缓收起自己的担忧,点点头说:“嗯,我家住这。”
    许悠妙也点了点头,感觉再无话可说,她努力笑了笑说道:“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纪堂颔首,但下一秒他叫住了转身欲走的许悠妙,焦急问道:“许悠妙,我们是朋友吧?”
    许悠妙不解纪堂为什么这么问,她回头缓缓点了点头。
    纪堂便说道:“那,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困难需要帮忙,你随时可以来找我。”他的语气急切又小心。
    许悠妙闻言徐徐转过身认真向纪堂道了一声谢,然后她就转身快步离开。
    在回去的车上,许悠妙想起高一刚入学那会,她看到纪堂的那份心动,发现不过短短一个学期感触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她曾在某一个被父母家人学校营造好的温暖环境里认知着一切,感受着周围的一切,有幻想有希望看到优秀的男孩会心动,她的认知和情感是一条流淌在规定河道里的河,正常平静。但现在她发现这个温暖环境里,充当着保护墙的那些人其实都在看着外面另一个世界,或者说那些墙一直都背对着她伪装成一个平面的人。于是,她对这个温暖环境里的假象失去了兴趣,她只想冲出河道往墙外走弄明白一些事情的原因。
    她刚才咨询律师问能不能帮她的父母离婚。律师则问她为什么。她说自己发现了父亲出轨。律师问她母亲是不是知道这事。她陷入沉默说不知道。律师便问她现在家庭情况怎么样,父亲平时是怎么对母亲和对孩子的。她又陷入了沉默,半晌她说:“我们一家人都很好,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会在一起。有时候会互相指责,但更多的时候还是理解和包容。”
    律师闻言,更多的是对她进行开导,告诉她不能帮父母离婚,离婚这件事只能当事人自己去决定。
    律师有句话也触动了许悠妙,律师说离婚再困难也可以去离,但比这更困难的是开始新的生活。
    许悠妙想像了下如果自己失去这个家的庇佑将会是怎么样的,她一定会还很伤心很难过,但在欺骗里生活,她也会很煎熬。这一刻,对许悠妙来说这个世界仿佛没有真相。公车走走停停,许悠妙希望回家的路越远越好。
    现在是冬季,傍晚没到就开始天黑了,许悠妙回到家时,家里正准备开饭,彭珍和许汉生都在厨房里忙碌。
    许靖听到许悠妙回来的声音,打开卧室门出来迎接她,说道:“妙妙,我们下午去给你买了新手机,大家都换了新手机,你来看看。”
    “为什么都要换新手机?”许悠妙不解问道。
    “新的开始。”许靖笑了笑说道。他显得有些孩子气。
    这一年,智能手机越发成熟,各种手机软件层出不穷,微信开始大规模流行。许靖教许悠妙用新手机告诉她,他们一家人有了个群。
    许悠妙在群里找到了彭珍,她的头像是他们一家人很多年前的合照,那时候许悠妙还被抱在怀里,许靖被打扮成小大人站在地上。而彭珍的签名是:你们在我前面,你们都好,我才好。
    许悠妙心情很复杂,她看到彭珍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很高兴让许悠妙过去尝尝味道。许悠妙这时忽然知道这个家庭对彭珍的人生可能意味着一切。
    许悠妙也在这一刻发现了婚姻和家庭的假象,它们毋庸置疑有美好的一面,但世俗将它们鼓吹的过于美好了,美好到不能破,美好到人要失去自我,那就成了一种无助和恐惧。
    这个寒假,许悠妙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独处,她不太想和人交际,尤其是和父母,她便经常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云,脑子里想了很多很多,然后她发现原来大自然才是人心灵真正的朋友。
    临近春节,周斯时经常往许家跑,但许悠妙都在房间里不出来,这让周斯时认为成绩对许悠妙的打击很大。他有天回去把 y 国的学校资料都发给了许悠妙,又郑重其事和她说:“我们一起出国去读书吧,妙妙,考大学不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许悠妙看了信息,回了两个字:“不去。”
    周斯时感觉许悠妙的情绪真的很差,快把自己困在角落里了。于是他直接找了许汉生说出国读书的事,希望他劝劝许悠妙。
    大年三十那天,在年夜饭餐桌上,许悠妙虽然调整了心情努力开心,但她还是回不到之前那种对家人亲密无间的态度。
    此刻所有人都认为许悠妙是受成绩影响了,许汉生在餐桌上说:“妙妙,成绩不是最重要的,考不好就考不好了,如果国内教育制度不适合你,我们可以去国外看看。”
    许悠妙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周斯时或者周国维找过许汉生了,她皱了皱眉说道:“我不去国外读书。”
    彭珍见状忙说道:“不去的话,那你压力不要太大,以后考上什么大学就什么大学就是了,女孩子也不用读那么多书。”
    这句话刺痛了许悠妙,她有点生气又不忍顶撞彭珍,她缓了片刻说道:“你们说话真是很矛盾很奇怪,一面说成绩不重要,成绩不能说明是能力的一切,一面又在暗示我女孩以后人生就那样了,所以成绩不重要。我到底是能力不好还是成绩不好?你们潜意识里成绩还是和能力挂钩不是吗?”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就是希望你不要不开心。”许汉生宽慰道。
    “我没有不开心啊,我对自己有点要求和期望很正常,有压力也很正常,你们应该鼓励我争取更好的成绩。”许悠妙不满说道。
    餐桌上其他人都听笑了,许汉生说道:“你要是这么想的,爸妈肯定也支持你。人有点目标野心是好事。”
    许悠妙感觉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她看着许汉生,她父亲是很好的父亲,从小就试图理解她的一切,让她觉得自己是在爱和尊重里长大的人。可现在这个父亲让她很失望,她想要挣脱对他的崇拜和依赖,她从未有过的渴望独立。
    “女孩子要那么大野心干嘛?”彭珍也笑了,随口说道。
    许悠妙怔怔看着母亲,感受到社会对她规训的无形枷锁,这个枷锁先在母亲身上,然后是她身上。
    “孙策说胸无大志者,将来必受制于人,我觉得说得很有道理。”许悠妙低头说道。
    “不知道你说些什么,快点吃饭,反正你没有不开心,没有很大的压力就好。”彭珍这段时间因为一会担心许靖一会担心许悠妙,而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地,她面露轻松眼里有喜色笑道。
    许悠妙看了眼母亲,她发现受制于人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事被规训之后,人会察觉不到受制。
    年夜饭之后,许悠妙看到父母一同收拾碗筷,她默默帮忙,另一边许靖已经走到客厅去看电视。
    许悠妙不由说:“哥,你帮忙一起收拾。”
    而不待许靖反应,彭珍先笑了,她说道:“你们都放着,我一个收拾就好了,收拾很快不需要那么多人。”
    许靖闻言坐在客厅里更心安理得。
    许悠妙愣愣有些难受,继续帮忙把碗筷收拾进厨房。她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许汉生帮了会彭珍,最终也离开了厨房留下彭珍一人忙碌。许悠妙很难言说自己的心情,她感觉心里沉甸甸的,可还说不出清楚眼前这些小事刺痛她是什么原因。
    这时蒋茜茜打电话来约她一起守岁放烟火,她便借口出了门。
    而许悠妙从家门口出来走了没多远就遇上了周斯时。
    周斯时开心跑向许悠妙,乘她还没有回神一把抱住了她。
    第十一章 这一年许悠妙的愿望实现了。
    周斯时把许悠妙抱得很紧。许悠妙用力推不开他,生气骂道:“周斯时,你发什么神经?脑子坏了?!”
    “我很想你嘛,妙妙,你都很多天没理我了。”周斯时撒娇,他都快哭了。
    “神经病啊,松开,你都多大了!”许悠妙气不过,抬脚狠狠踩在周斯时鞋上。
    周斯时吃疼还是不松手,弯身低头把脸埋在快矮他一个头的许悠妙肩膀上,委屈问道:“妙妙,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你再说这些,我把你埋了!我数到三,你给我松开!”许悠妙气得面红耳赤,下了通牒,“一、二…”
    周斯时等许悠妙数到三的那一秒,又狠狠用力抱了抱她才舍得松开。而他松开的瞬间,许悠妙就用力推他,他下意识又想拽住她,两人不由拉扯了一下,许悠妙抬手甩开周斯时的时候把自己的眼镜也差点打飞,好在周斯时眼疾手快接到了怀里。
    “我的眼镜!”许悠妙眼镜一飞两眼一黑,急得跺脚。
    周斯时忙把眼镜戴回了到她脸上,小心赔笑说道:“在这在这,没摔坏,我接住了。”
    许悠妙戴上眼镜看清周斯时,路灯下他的五官在明暗里,深邃神秘,而他的眼神直白热情,这一刻让她莫名喘不上气。她变得很生气,抬手开始打他。周斯时笑着假装躲了会,侧过身把手臂和半个背留给她打,他还配合喊两句:“疼死了,别打了,妙妙……”听起来却挺开心的。
    许悠妙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快乐,愤愤收了手,但实在又气不过,冲他说道:“我真的很烦你这样,周斯时!烦死了!你能不能别这么贱兮兮的?!”
    周斯时彻底笑了,他转过脸看许悠妙发泄情绪,说道:“那你不要不理我,我就乖乖听你的话。”
    “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神经病。”许悠妙隔空踹了踹周斯时,愤懑转身管自己走掉。
    周斯时忙跟上去,笑说道:“蒋茜茜也叫了我一起放烟火。”
    许悠妙不耐白了他一眼。他笑嘻嘻,侧头发现许悠妙红色的针织帽戴歪了,他不敢再碰她了,指了指她的帽子,说道:“妙妙,你的帽子戴歪了。”
    “歪了就歪了,关你屁事。”许悠妙嘴上这么说着,抬手正了正帽子。
    周斯时笑盈盈,他觉得戴着红色帽子和红色围巾的许悠妙很可爱,就像勇闯森林的小红帽。他亦步亦趋配合她的脚步跟在她身边,他问她:“妙妙,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我努力帮你实现啊。”
    “我希望你离我远点。”许悠妙不假思索回答。
    他们说的时候半真半假斗着气,结果这一年许悠妙的愿望实现了,周斯时真的离开了她。
    蒋茜茜今晚叫了不少人一起放烟火,而和她一起组局的人是杨朝。许悠妙和周斯时到约定的公园的时候,两人已经玩开,你追我打笑笑闹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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