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元熙是没想那么快灭燕的,他这次只是想给燕国两拳, 并没有准备把燕国直接给砍翻了。可是高玮太菜了,还把能帮他打一打的高怀瑜都给逼到魏国, 他收着点打都没用。
    他只用了一半的力, 就直接攻进了燕国国都建平,追击北逃的高玮把人押送回了玉京。
    燕国那么大一片地,现在全归属了大魏,然而燕国在高玮的治理下民心散乱, 盗匪四起,各地治安极差, 他要对付那么多事还真有点吃力。可他打都打了,高玮也投降了, 总不能丢下这些地不要吧。
    上辈子他接手燕地,便操了好大一份心, 前前后后铁拳铁腕治理了三年,那边才勉强安分起来。再来一次, 真是能把人逼疯。
    昨天他还在紫极宫装病,就收到了一份急报。
    “昨日燕地来报……”元熙叹气, “流民匪盗作乱, 云川官员大白天在治署被杀。”
    官员都被杀,那得是乱到什么地步。高怀瑜闻言心惊,想了想那是燕国也就释然了,道:“云川本就混乱, 又靠近南陈, 更是会有人浑水摸鱼。”
    可不是么, 南陈一直盯着北边,无孔不入。知道燕国有高玮那个昏君是长久不了了,主要盯的都是魏国。
    南陈比魏国燕国都强,为什么不自己出兵灭燕?一是南陈的确内部有很多问题有些腾不出手来,二则是灭燕对魏国来说不一定就是件好事,得看元熙能不能玩得转。
    南陈往魏国安插探子暗中搞事,在燕国更是好动手,这些年南陈的谍探不停在燕国散布谣言抹黑诋毁魏国,挑起两国仇恨。
    元熙当年被逼得杀兄囚父,干净利落把事情解决了,第二天一早玉京城里风平浪静,老百姓照旧大早上起来该干嘛干嘛。
    到了燕地百姓耳朵里,便成了魏国皇帝凶残暴虐,连亲哥亲爹都杀了,血洗玉京城。还有更离谱的,说他十几岁刚领兵就四处屠城。连关于霍飞的那个阴谋论也在燕地人尽皆知,什么当年他被亲爹软禁,为了自保勾结南陈给燕国下套,害了大将军霍飞,然后自己再出马击退燕陈联军。多可恨一个人啊!这要是大燕被灭了,落到他手里能有什么好下场?
    还没打呢,燕国这边闻见风声就一大半人往南陈跑了,都不想变成魏国人。
    留下来的这些没跑掉,也对魏国人充满恶意,隔几天就有人闹事。
    魏人官员想要安抚民心,就得摆好态度,不能对平民动手,越不动手,混在平民中间的一些有心之人就越好闹事。
    这些问题元熙能搞定,魏国自然能吸收燕国留下的养分化为己用。一旦没处理好,燕国这片土地就会变成大魏的放血槽,到时候他灭燕就不仅捞不到什么好处,反倒给自己弄一身麻烦,这时候南陈再来掺上一脚,大魏也就会元气大伤。
    上辈子他就是亲自走了一趟燕地,笼络旧燕世家把自己在燕地百姓眼里快黑成炭的形象洗了洗,又是清剿匪盗又是发放钱粮安置流民,才让那边稳定了些。
    那会儿高怀瑜和高璋那几个旧燕宗室也跟在他身后出了不少力,不过彼时他与高怀瑜只是君臣,他们的交集仅限于一年多前他救了高怀瑜,说不上多熟络。
    想起那时总在自己身后沉默的身影,又看看如今在自己面前脸颊有些发红的人,元熙忍不住笑了。
    “有卿为朕左膀右臂,来日回玉京时,燕地必然已是安定祥和。”元熙摸了他手半天,感觉有些不对,低头见他手上被烫了两个小包,还红着。
    难怪刚才他还故意把手缩袖子里,应该是热油溅起来的时候烫到了,不想让自己看见。
    “擦药没?”元熙叹口气。
    高怀瑜也不遮掩了,点头回答:“擦了。”
    元熙一想他在厨房手忙脚乱为自己做菜,便满脸心疼:“你又是不知道疼的,厨房那么危险的地方,以后还是不要去了。”
    厨房危险,可太危险了!要让厨子听见怕是能翻个白眼。
    还不都是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王爷下个料跟打仗似的,离得老远往里丢,能不溅油吗?
    “嗯……”高怀瑜点头,想想之前在厨房的模样,自知没这个本事,还是算了。
    元熙又柔柔一笑,道:“你的心意朕都知道,不必歉疚,就算是买的,你买的也比较香些。”
    高怀瑜:“……”
    皇帝哪儿来那么多花言巧语的。
    他觉得自己脸应该是红了,人都感觉像突然被丢进了蒸笼里。
    他想收回手继续给皇帝布菜送茶,缓解一下自己的窘态,结果皇帝又开始一根根玩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修长苍劲,内侧因常年握兵器而生了层薄茧,指甲修得齐整,色泽盈润还泛着点粉,干干净净没什么修饰又看得出来是有特意养过的。像是个绝世美人略施粉黛,清水芙蓉去雕饰,还有点小臭美。
    元熙愈发觉得有趣,又来来回回摸了一遍。
    高怀瑜不敢反抗,又有点怕被旁边家仆瞧见了,越怕越是臊得慌,手心冒了热汗,感觉每根手指上好像都黏黏腻腻的。也不知是真的手出了汗难受,还是元熙的动作太让人窘迫羞耻。
    皇帝的癖好还真是有点奇怪……
    有传言说当年胡太后豢养男宠,强抢宗室美男子的时候也看中过他,其实那是真的。
    文昭帝皇后是世家美人,他长得像文昭帝皇后,自然也是极为美貌。他再木也不瞎,照照镜子就能知道自己还是很有些姿色,这副皮囊能招人喜欢。
    那会儿太后把他弄出阴影了,现在难免敏感些,察觉到有人对自己有意就自然而然地抗拒。尤其皇帝这样还动不动就上手的……可是他心里却又感觉不到讨厌。
    甚至还有点想以后多留意留意这张脸,多小心这具身子,免得磕了碰了让皇帝心疼……他感觉不到痛,还真很难发觉自己哪里伤了,不是那么会保护自己。
    一旁看了半天的长乐见王爷人都快熟了,忙出声道:“陛下,要不要尝尝这碗酸鸭汤?王爷知道陛下病体初愈,生怕陛下没有胃口,特意吩咐厨子做的,很是开胃。”
    元熙望着高怀瑜轻笑:“卿有心了。”
    “这也是臣很喜欢的汤品……”高怀瑜却没趁机抽出手来,反倒是看着皇帝发愣。
    长乐:“……”王爷,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皇帝倒是松开了手,舀了一勺汤尝尝。的确味道鲜美,酸得恰到好处,十分开胃。
    本来在宫里就连着吃了那么久的清汤清菜,好不容易能吃点爽口的,他早就馋疯了。一旁又有高怀瑜陪着他说话,还给他摸摸手,他自是兴致极高,趁兴大快朵颐,吃得十分满意。
    末了下人们收拾完,捧了茶水来给人漱完口,皇帝又赏了一堆东西,这才摆驾回宫。
    为招待皇帝一次,王府上下可是费了不少心思,现下看皇帝满意离去,大都松了口气。唯独近身侍候,把一切看在眼里的长乐面有忧色。
    她是王府管家,又是高怀瑜认的义妹,自然要亲近许多。有些事别人都是知道不该问不该管,她可不行。
    “王爷,陛下这是……”长乐很为自家王爷担心,极为认真地压低了声音道,“陛下是不是有断袖之癖?”
    当然有,皇帝就是好南风。那天晚上在御林苑,皇帝靠他身上的时候他就发现了。皇帝有反应,忍得很辛苦。不过那会儿他也就是觉得皇帝正值壮年,血气方刚的,跟人接触的时候摸摸蹭蹭一不小心有点反应很正常,这谁都有过。
    可是后来皇帝还直接就告诉他喜欢他,还连他劝两句都要为此发脾气把他吓哭。皇帝就是要对他好,不许他劝,不容他拒绝。
    “我知道……”高怀瑜看着皇帝远去,轻轻道,“我有些想不通……”
    太想不通了,他知道皇帝喜欢他。可他实在不明白皇帝为什么对他如此信任,如此宠爱,这份喜欢究竟从何而来。
    元熙是死过一次的人,还记得从前发生过什么,对元熙而言,他们两人已是相处多年,共同患难过,知根知底。
    而他却不知道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他记得的是一年多前自己被高玮赐死,一杯毒酒送到了清河王府。他愤怒不甘之下拔剑杀出了被重重围困的清河王府,而后被暗辰司追杀,身受重伤躲进破庙。
    命悬一线时他遇上了元熙,元熙便救了他一命,在得知他身份后不仅没杀了他,还带他回了玉京好好安置。
    怎么看都是元熙对他的恩情更多些,从元熙救下他带他回玉京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已经决定要用余生报答元熙了。可他才与元熙相识一年,到目前为止好像也没为元熙做过什么……实在无法理解元熙为什么就能对他那么好。
    因为喜欢吗……那为什么元熙能那么喜欢他?
    难不成还能是因为脸吗?
    怎么可能,长得好看些又能怎么样,天底下好看的人多了去了。到了元熙这种地位,美色根本就不算什么,哪儿有真的能凭一张脸就能得到的恩宠。那样的恩宠不过是兴致来了逗逗小猫小狗而已,可元熙待他明显不是,甚至都没把他往床上推。
    元熙要真是那么贪色的人,以他的天子之尊,早就可以弄一堆美人陪着了。包括高怀瑜自己,挟恩逼高怀瑜就范也是很容易的事,为什么不做?
    反而降下那么多恩宠,也不过是摸摸手摸摸脸……凶他两句还要软声软气地道歉。
    说是喜欢,看着也是有那方面情念的喜欢。可皇帝就光撩,也不吃,真的叫人看不懂。
    *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我这不是忍着呢嘛!原来你想我吃掉你!
    第39章 写小黄诗被发现了怎么办
    建平夏季时有暴雨, 昨夜刚刚电闪雷鸣了一夜,今日天依旧有些阴沉,看上去随时会再下一场雨。
    清河王府的仆从还在扫昨晚被大雨打落的树叶, 听见王府大门那边传来许多人声,没过多久, 管家快步往内院奔来。
    “殿下——呃啊!”
    管家突然双目圆瞪, 直直倒了下去,旋即后面涌入一队士兵,混乱之中低头清扫的仆从抬头一望,怔住了。
    下一刻, 连他也倒在了血泊之中。冲进王府的士兵一刀贯穿了他的胸膛,他甚至来不及呼喊, 就已经毙命。
    暴行过后,士兵穿过前院, 进入清河王常去的暖阁。
    在案前摆弄沙盘的高怀瑜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这一切,还有些诧异府上来人为何无人通报。见为首的太监手中拿了圣旨, 连忙起身跪下听旨。
    “……着废为庶人,加恩赐鸩酒令自尽。”
    皇帝是让人来杀他的……
    一身的血仿佛停止了流动, 高怀瑜垂眸没有说话,半晌才道:“……你说什么?”
    宣旨太监道:“罪人高琅, 接旨!”
    罪人?自己有什么罪?
    旁边的士兵已经将鸩酒呈到了他面前, 他若不接,士兵便会一拥而上,给他灌下这杯酒。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接过了那杯鸩酒, 紧紧握住酒杯的五指都因用力而骨节泛白。
    皇帝说他有罪, 他该死。
    他该叩谢皇恩, 而后饮下这杯毒酒。
    为什么?
    自己已经交出兵权,他们为什么还是不安心?
    为什么他们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自己一再隐忍退让,不都是不想看见大燕毁于内乱么?魏国陈国虎视眈眈,他们宁愿给敌国机会,也要让自己死么?
    为什么?
    这些年……自己做的到底有什么用?
    为什么他们就不明白呢……
    罢了……那么多年费尽心力,如今只余失望。现在一死,不必亲眼见到国破家亡,也算是解脱了。
    ……要自己死么……凭什么?
    凭什么!
    “啪!”
    酒杯从他指间摔落,碎成数片。
    “你……”宣旨太监始料未及,“罪人高琅,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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