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目光再往上移,花妮顿时一愣,她从未见过长得如此好看的男人。
    那人进了店门,刷一声收了扇子,注意到花妮直勾勾看着自己的视线时,佛陀似的嘴唇唇角微弯,丹凤眼在花妮周身不着痕迹地打量一番。
    他身后的小厮抬高了下巴冲花妮道:“听说你们店里的香水香膏颇有些名气,还不快点拿出来给我家公子看看。”
    这人态度颇为趾高气昂,花妮一下子回过神来,心里不大舒坦,但还是笑了笑道:“好,客人稍等,我这就去拿。”
    就在这时,那俊美的公子用扇子在那小厮的头上敲了一记,斥责道:“平日里我是怎么教你的,怎可对姑娘如此无礼!”
    那小厮连忙低下头,不敢出声了。
    花妮看向那俊美公子,那人冲她拱了拱手,说:“是我教导无方,失礼了。”说完,他便抬眼冲花妮微微一笑。
    花妮一下子错开视线,脸颊一下子红了起来,连忙屈膝还了个礼,就转身脚步有些慌乱地去拿香膏去了。
    那华衣公子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在她腰上停了一阵,扇子刷地打开,露出个别有意味的笑来。
    清言这会儿在二楼库房点货,最近天渐渐转暖后,颜色鲜艳、质料轻盈些的珠花卖得比较好,他估摸着等到夏季衣物轻薄,这类珠花肯定需求更大。
    冯老三最近几天就要去京城一趟,清言就打算跟他说一声,多带些这类珠花回来,顺便再选些配套的颈饰和耳饰。
    清言去县里看过,今年街上戴样式简单精致、与头饰配套的颈饰和耳饰的人明显变多了,估计不久就会流行到镇上,他得提前备好了。
    点完了货,清言又简单把库房收拾了一下,又洗了洗手,才出门下楼。
    今天本来该是他休息,但三幺那边租了地,今日要和人签字据,秋娘不放心,就和清言轮换了半天,回去看着了。
    正好上午邱鹤年来镇上进料,清言便和他说好了,中午来店里找他,等秋娘回来了,两人便一起回家。
    楼梯才走到一半,到了拐角处,清言的眼皮就一跳,他看见了一个绝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杨怀站在店里柜台前,正嘴角含笑地看着花妮,而花妮脸颊通红,眼皮时不时抬起看那杨怀一眼,又赶紧垂下,一副害羞的小女儿姿态。
    在杨怀身后那小厮远远地在店门口,背对着这边守着。
    清言几乎想立刻转身回去。
    见到杨怀,清言就想起那晚上令人作呕的淡淡的臭味和甜味,刘湘露在麻布外头青紫肿胀的手,和高高隆起的肚腹,以及齐英兰哭着跟他说,刘湘嘴里、鼻子里、指甲里都是土的一幕。
    那一晚是清言的噩梦,他已经尽量不去回想。
    杨怀那张脸,更是让他看了就觉得心惊,特别是在现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时候,清言只觉得眼前发黑,胸口窒闷,早上吃过的东西都在往上涌,他几乎要吐了出来。
    他脸色煞白,可还是不得不一步步下了楼。
    花妮还在楼下。
    听见楼梯上的动静,楼下两人都抬头看了过来,一个目光兴味,一个神情有些慌乱,连忙退后了两步。
    清言冲那两人笑了笑,说:“今日杨公子怎么有空光临我们这小店了?”
    杨怀手里握着扇子,目光又是在他周身快速打量了一番,就弃了花妮,往这边走来,笑着道:“你们店里的香膏和香水在县里都有了名气,那我还不得过来看看。”
    清言问道:“不知道杨公子是给何人看的,我好给公子推荐一二。”
    杨怀站定在他面前,目光直勾勾盯在他脸上,道:“家里给结了门亲事,我这还不是为了讨好我那未来的妻子嘛。”
    闻言,清言目光闪动,看见在杨怀身后,花妮身体一僵,神情明显黯然下来。
    他抿了抿唇角,冲那杨怀笑道:“公子这边请,您可以看看本店最近出的桃花香膏。”
    杨怀在店里待了有大概一炷香工夫,等他挑好了东西,付了银钱出了门后,清言才发觉,自己身上里衣的后心处都被冷汗打透了。
    他看了眼呆呆望着门外的花妮,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道:“炉灶上热了饭菜,你先去吃吧,我等秋娘过来。”
    花妮便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去后面吃饭去了。
    清言想了想,趁现在没人,去了隔壁卖新鲜果子的店铺一趟,回来时,手里拿了个颜色黄澄澄的橘子。
    花妮吃完饭出来时,清言把玩着手里的橘子,一边剥皮一边说:“这橘子看着好看,面上光洁,颜色也鲜亮,闻起来也清香,”他手上利落,几下就把橘子皮剥干净了,露出里面发霉腐烂的果肉,发绿的汁水差点淌到清言衣袍上,他起身将那果子扔进了灶坑里,唇角微抿,说:“谁能看得出,这里面都烂透心了。”
    说完,清言就径自去洗手了,至于花妮听没听懂,听懂了又能不能清醒过来,他都没法再深说了。
    过了一会,秋娘急急地过来换班了。
    又过了一阵,邱鹤年也进了店门。
    花妮没见过他,以为是客人,正要上前去招呼,被秋娘拦住了,笑着道:“这是清言的夫君,你叫邱哥就好。”
    花妮便作了一揖,叫了一声。
    邱鹤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做回应,目光便看向自己的夫郎。
    花妮长相不错,白白净净的,无论是谁见了,都忍不住多看一眼,她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对自己如此冷淡的。
    清言正在收拾柜台后面他要带回去的东西,邱鹤年在旁边等着,见他收拾好了,便过去将包袱背在背上。
    两人打了招呼,便从店门离开了。
    花妮不自觉地追了几步上去,就见那两人走到店门口不远处的街边上,那边停了一个盖着苫布的推车,车上装得很满。
    邱鹤年把背上的包袱也放了上去,固定好。
    然后从苫布下,拿了个油纸包出来,递给了在旁边等着的清言。
    清言接过那油纸包,打开看了一眼,就开心地笑了,拿出来个包子吃了起来。
    邱鹤年把推车推上,两人便沿着路边往东去了。
    清言时不时喂一口包子给推车的男人,走到很远了,花妮还能看见他用衣袖给自己的夫君擦汗。
    秋娘走了过来,站到她身边,也往两人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就好像知道她在心里想什么一样,笑着道:“这平常夫妻在一起,就图个踏踏实实,两人心都在一处,劲往一处使,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这日子没有过得不红火的。”
    第95章 一场急病
    清言和邱鹤年一起,慢悠悠走回了柳西村。
    这一车料很重,就算是邱鹤年身体强壮,中途也要歇两次。
    清言心疼他,琢磨着说:“之前因为要攒钱,所以什么都省着花,现在家里积蓄不少了,咱们买匹马吧,这样不用这么挨累,也能省不少工夫。”
    邱鹤年想了想,说:“也好,有马车的话,你和李婶、秋娘她们来回镇上也方便,去县里也不用雇车了,马买回来就养在院子里,只要收拾得勤快也不会脏。”
    两人自成亲后,除了在吃上讲究些,其他方面还真没花过什么大钱。这是第一次要给家里添个大牲口,而且配套的马车也不便宜,但有了钱了,该花的地方还是得花,不能因为不舍得就委屈了自己,那赚钱还有什么意思呢。
    到了铁匠铺子时,邱鹤年问清言要不要先回家,清言摇了摇头,说:“我在这等你一起回去。”
    这会儿时候也不算早了,太阳已经开始西斜,邱鹤年就同意了,他和小庄两卸车,清言进了铺子,找出账本来,一笔笔帮他们对账。
    等到车卸好了,料都归置完了,邱鹤年又脱了外袍,把炉子添了煤,烧红的铁块被他用铁夹夹出来,放到墩子上大力捶打。
    小庄看他师父不需要自己帮忙了,就去洗了手,溜达到他师娘旁边,从口袋里拿出颗橘子放到了账本旁边。
    清言抬头看向他,说了声“谢谢”,小庄不好意思地挠头一笑,又跑去干活去了。
    等邱鹤年手里的活干得差不多,太阳终于贴着山头要落下去了。
    他让小庄熄了炉子,两人一起简单收拾了一下,铺子就可以关门了。
    邱鹤年穿好外袍,回头去找清言,却见对方趴在放账本的桌面上,好像睡着了似的。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弯腰去看,却见清言一手放在桌面上,头侧着枕在手臂上,脸色煞白,眉头紧皱,样子很不对劲。
    “清言!”邱鹤年叫了他一声。
    清言眼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邱鹤年悬起的心稍稍放下,清言睁眼之后,茫然地眨了几下,就突然一把推开他,哇的一声吐到了地上。
    邱鹤年忙走到他身后,一手虚虚环住他腰腹,防止他摔到椅子下,一边轻拍他单薄的后背。
    清言又吐了几口,直把肚子里吃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
    小庄也听见了动静,忙跑了过来,虽然脸色紧张,但还是知道去把师父平日里喝水的杯子拿来,灌了清水,递了过去。
    邱鹤年接过杯子,见清言不想再吐了,就给他喂水漱口。
    见师娘这样子,小庄吓得手直抖,磕磕巴巴说:“是……是不是我刚给师娘的橘子不新鲜?“
    闻言,邱鹤年倏地看向他。
    刚好漱完口的清言冲他摆了摆手,将那橘子从桌面上的包袱里拿出来,虚弱地说:“不关你的事,我还没吃。”
    小庄都快哭出来了,刚才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被师父赶走了。
    邱鹤年把清言扶到铺子里侧的临时板床上躺着,然后几下子把地上收拾了。
    小庄在旁边一会递铁锹,一会拿装垃圾的桶子,弄完了,就赶紧拎出去倒了。
    等邱鹤年忙完再回到床边,清言脸色已经稍好了一些。
    他伸手摸了摸清言的额头,说:“摸着不热,应该没发烧。”
    清言说:“兴许是刚才吃包子时,肚子里灌了风了,没事的。”
    邱鹤年点了点头,清言看了眼在门口站着正往里瞧,手足无措的小庄,不想这孩子跟着操心,他说:“咱们回家吧。”
    邱鹤年把身上的外袍脱了,披到他身上,让他站起身,自己蹲在他身前,说:“上来,我背你回去。”
    清言没犹豫,他身上正一阵阵发软,自己肯定是走不回去的。他趴到了前方高大的身躯上,由着对方把自己背起来,脸埋在了他颈侧。
    邱鹤年让小庄把铺子大门锁了,就直接回去,小庄还是期期艾艾的,清言朝他摆了摆手,说:“快回去吧,回晚了你爹娘会担心的。”他这才点点头,锁了门后,往家的方向跑去了。
    邱鹤年一路背着人走回家,进来家门后,让清言脱了外袍到床上躺着,自己去洗了手换下脏衣,去外屋把炉子点上火,熬上了米粥。
    晚上,清言喝过了粥,就睡着了。
    半夜时,他的体温上来了,摸着有些烫手。
    邱鹤年就端了盆凉水过来,一遍遍洗布巾给他擦身降温,水不凉了,就下地再换一盆。
    这么折腾了半宿,清言的身上摸着终于不烫了。
    这一夜清言没怎么睡着,睡着了也总是说梦话,一会说:“不要靠近我,不要……,”一会又反复念叨:“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中途还起来吐了两次,邱鹤年想让他再喝点粥,他却完全吃不下,便只好无奈作罢。
    天刚蒙蒙亮时,清言才终于睡熟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朦朦胧胧间,他听见有人在压低了声音说话。
    他费力地睁开眼,看见了熟悉的床顶,耳边说话声还在继续,他扭头看过去,就见老郎中正坐在窗边的桌子边,在低头写着什么,一边写一边说:“我看着,他应是受了什么惊吓,我给他开副安定心神的方子,药你一会去我那拿,一会就给你配好,你每天早晚各给他熬一次,每包药熬出一碗药汤,服个六七日便没事了。”
    邱鹤年站在那方桌旁,背对着床这边,微弯腰仔细看着那方子,他解毒时换着方子吃药,对这些多少有点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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