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眼尾滑出一滴泪。又极快地隐没颔尖。
    司青衡放下手中的剑。
    风声呜咽,像极了谁在轻声哭泣。
    良久。
    她抬手,如尚在年少时,轻轻抹去她泪珠。
    似乎所有的纠葛停驻在这一瞬间。
    “你怨我不信你。”她轻轻说,“玄玄。”
    ……
    长孙蛮走累了,蹲原地上歇会儿。
    反正她爹娘之间没出什么乱子。多年不见,就连睡惯木板床的她都不可能马上适应席梦思大床,更何况大人之间理不清的误会。
    长孙蛮小手一挥,洒洒水啦。
    她捧着脸一会儿望望天,一会儿看看地。琢磨这仨人还得纠缠几个时辰。
    天色晦暗,她出府那会儿正值午时,从下午奔波到现在,怎么说都有两三个时辰。
    她、她真的好饿。
    人一饿,就没有精力胡思乱想。
    长孙蛮扒拉一堆树叶,团了团,再按了按,宝座完成!
    她一屁股坐下来,长长吁了口气。
    长孙蛮决定安静看戏。
    没想到这一下子就瞅见她姨母真容。
    啊这,说好的很漂亮很漂亮呢?
    英儿的嘴,骗人——
    长孙蛮忽然愣住。
    她呼吸微紧,吞了口唾沫。
    沙盗窝,漂亮,嫁衣,昏睡……死去的小草,一窝端的沙盗。忘记部分记忆,却不忘厌恶他人欺骗,尤其厌恶小孩子……
    长孙蛮深觉自己触碰了真相。
    ——流落匪窝的司青衡或许有逃命的机会。可她一时心软,对孩童毫无戒心。或许是被胁迫,小草给她下了迷药,但也造成司青衡昏睡过去……
    长孙蛮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一个女人,漂亮的、穿着嫁衣的女人,昏睡在匪窝里,只有一个结果。
    她紧紧盯着那方司青衡。
    英儿说过,只要不横加刺激,司青衡不会轻易犯病。
    而她爹她娘轮番上阵,三人口供一串接一串,却都没有刺激到她姨母。
    很显然,当年司家遭逢巨变,司青衡没有被打倒。
    她没有顾影自怜,更不是她爹嘴里的愧见司家旧人。而是想方设法要回中原,要为司家为部下复仇。
    可她经历了太多事,被耽搁了太久。并且……独独忘了沙盗窝的那段记忆。
    长孙蛮不敢再深思下去。
    她能做,只是颤颤巍巍站起身,想要唤她娘过来:“阿娘——”
    她要告诉萧望舒,不要怨。姨母她……没有错。
    ……
    变故惊现在这一瞬间。
    “嗖嗖——”
    羽箭齐发,密不透风地凌空袭来。
    长孙蛮只感觉箭矢羽毛刮过脸颊,紧接着,脸上传来一阵后知后觉的刺痛。
    一只大手按住她脑袋,她倚靠的胸膛微微发僵。
    长孙蛮害怕起来。她揪紧那截衣服,“阿爹?”
    回应她的只有更密集的箭矢。
    她的身子开始发抖。
    有人在哀嚎,在吼叫,但更多的是一具具尸身怦然砸向地面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她爹停下步子。她听到胸膛里宛若破败风箱的粗重呼吸声。
    这不对劲!
    长孙蛮惊惧抬起脸,额心恰恰接住一朵垂落的血花。
    这是……她爹的血。
    她颤抖着眼睫,视线下移,看见男人胸口涓涓流血的半截羽箭。
    “阿、阿爹!”
    长孙无妄按住她头,没有说话。
    又是一支箭矢电射而来,男人黑眸阴鸷,瞬间瞄准林间隐蔽目标。
    他反握长刀,狠狠朝那处一掷。
    “嘭!”漏网之鱼从树间倒下。
    那边,司青衡也解决掉刺客。偷袭的第一时间,萧望舒被她护在身后。司青衡常年在山林作战,自然知道如何隐蔽更为安全。
    只是长孙蛮离得较远,幸而长孙无妄赶过去,应该也无大碍。
    稍作喘息,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心头一跳。
    他们漂至荒岛,按常理来说没有人会这么快知道他们具体所在。
    除非……
    “阿爹——”
    小姑娘一声尖利的哭喊,萧望舒倏然抬眸。
    不远处,刚刚还行动如风的男人,宛若断线木偶,猛地倒在草间。
    萧望舒大脑瞬间空白。
    ……
    长孙蛮坐在山洞口抹泪花。
    司青衡满手血的走出来,蹲在山泉前清洗双手。
    “啧啧,我这手艺还没荒废,要学吗?你爹中的三箭我可都拔出来了。”
    “三、三箭?”
    “胸前,后背,大腿。”她停了下动作,点头:“嗯,手臂一剑,腰间一剑。挺这么久才倒,是个汉子。”
    长孙蛮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从石头上爬起身,想要冲进山洞去看看她爹。
    她姨母却慢条斯理唤住她:“诶,你忙里忙慌干啥呢。”
    “我要进去,我要看看他。”她抽噎两声。
    “人都还直挺挺躺着呢。醒都没醒,你进去添什么乱。”
    “我、我看两眼都不行吗。”
    “不行。”
    司青衡终于洗干净了手。她招手让她过来。
    长孙蛮眼泪汪汪,委屈不解。
    还是乖乖走了过去。
    她姨母按着她双肩,拿腔作势:“大人之间小孩子凑什么热闹。有你娘在里头守着,你爹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你呢,乖乖一边儿待着。”
    一提起她爹娘,长孙蛮瘪着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刚刚她爹一倒下去,她娘就慌了神。距离不算远,可她娘还是摔了一跤,又跌跌撞撞跑过来,搂着她爹,脸上血色全无。
    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偏这俩人嘴比谁都硬,平时不对付,现如今又开始往长孙蛮受伤的心窝子塞糖。
    她一点都不喜欢刀尖舔糖。
    本意想在小姑娘身上擦水的司青衡手一顿。
    她迟疑着抬起手,放在长孙蛮软乎乎的细发上,摸了摸。
    “不许哭了。”
    这一声犹如泄洪决堤。
    小姑娘扑进她怀里,痛哭出声:“姨母——”
    司青衡微微一愣。
    片刻。
    那只手放下来,终是按住她颤抖不止的背。
    司青衡轻声:“别哭,他会没事的。”
    第68章 参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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