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望舒命孟旭带人前去指挥:“传令下去,让所有人穿戴整齐,兜鍪、盔甲、枪槊一个不落!打起精神,排成一排全部站在城墙上!”
    长孙蛮看着眼前迅速挤满的威武士兵,不自觉微微张大了嘴巴。
    众人虽然疑惑,但到底都是沙场上拼出来的虎狼之师。没一会儿,举目望去,绵延几里的朔方城墙上皆是威风凛凛精神百倍的士兵,阵容严整,恍惚还有种精锐在前后援充足的错觉。
    对,错觉——
    长孙蛮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她娘的意思。
    她喃喃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果不其然,在看见朔方军力没有丝毫不足的情形后,敌军攻势一滞。他们互相张望,似乎连风声里也是敌人的呼吸,这与他们王上获取的情报完全不同!
    张承眼前一亮,就是这个时机!
    他不做迟疑,振臂一呼,埋伏左右的士兵迅速起身,一部分执枪往前冲去,一部分留守原地羽箭频发。
    呼吸间匈奴人的形势斗转直下。
    城墙上是虎视眈眈的雄师,他们暗道不好,回马一个呼哨,命所有人迅速撤退。
    一拥而上的朔方士兵哪能让他们轻易离开。这些时日困守营地的紧张不安、憋闷烦躁统统都凝成手中的武器,一枪一枪,所向披靡地刺向逃亡的敌人。
    很快,匈奴被打散得四处窜逃。张承站在草头坡上,大喝道:“穷寇莫追!”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城墙上严阵以待的士兵爆发出阵阵欢呼。
    这一战,赢了!
    魏山扶扒紧石墙的手得以放松,他吐出一口沉闷的气,转脸对长孙蛮道:“我们赢了。”
    长孙蛮卸下肩膀上的力,小手握紧萧望舒的指尖。
    她环顾四周兴奋的士兵,又看了看萧望舒松懈的眉眼,点点头道:“是,很不容易。幸好咱们赢了。”
    经此一战,萧望舒的身份再也无人置喙。魏山扶这小小郎君,也在军中传播开美名。
    ……
    不过第二日夜,隐匿在城外的斥候突然传回紧急讯报。
    长孙蛮跟人进主帐时,正听见张承拍着桌案怒喝:“亡命之徒,贼心不死!”
    “怎么回事?”她小声问着魏山扶。
    “匈奴人打算穴地攻城。”见她脸色迷茫,魏山扶耐心解释道:“就是挖地道挖到城里来。敌暗我明,我们现在无法得知地道在哪里。一旦地道挖成,朔方城就危险了。”
    ……?这不就是我大种花家的地道战吗?
    长孙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时,另有将领决断道:“再在这里拖延时间,城内就多一分危险。我即刻出兵前去迎战!”
    萧望舒拦下他,“不可。匈奴人敢在城外挖起地穴,想必周围一定布下了重重埋伏。若这时带兵前去,无疑是自寻死路。”
    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包括魏山扶在内的众人面色颓唐,在帐内来回踱步叹气。
    干站在一旁的长孙蛮左看右看,上前拉住萧望舒,示意她去角落里说话。
    军情紧急,萧望舒皱起眉,“若有需要,只管告诉孟旭。帐内无聊,你且去外面待着吧。”
    “……。”长孙蛮就知道自己没什么话语权。
    她好声好气让她娘俯低身子,然后附在耳边小声道:“我有法子不让他们挖地道。”
    萧望舒目光一闪,偏过头看她:“什么?”
    长孙蛮再看看周围,咬着唇轻声道:“埋大水缸。”
    虽然在前世大名鼎鼎的《地道战》中,某岛国用这个法子闹了个爆笑名场面。但往前倒推百年,确实有人用水缸辨声之法应对太平军穴地攻城。
    她娘终于来了点兴趣。
    萧望舒把她带出帐外,再次问道:“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个法子?为什么要埋水缸?”
    周围没了别人,长孙蛮松口气。
    她回忆起上辈子看见的近代史料,一边在心里琢磨,一边组织语言:“是课上先生提过的游历杂记,说有一个村子很奇特,家家户户都会在院子底下埋水缸,以此来防鼳打洞钻入食仓。先生说,埋入水缸后就会放大鼳在地下打洞的声音,村民也能因此判断出鼳的位置。”
    长孙蛮觑着萧望舒的脸色,又补充两句:“我想都是在地下挖洞,或许可以一试。”
    这个方法简直是闻所未闻。
    萧望舒静了一会儿,似乎在判断她的话是否可信。
    长孙蛮再度开口:“我说的都是真的!何……何照青这个老头儿给我讲的!”
    反正她娘回不回长安都难说,先把平就殿掌殿博士的名号搬出来,混过这一茬。
    只要萧望舒愿意一试,找出匈奴地道的位置……
    萧望舒又揉了揉额角。
    她闭上眼,沉思稍许,唤来孟旭:“你去林家军调两队人,带上锄锹,在城北脚下挖出几个大坑,把水缸埋进去。再命我们的人守在那里,辨听水缸里的异动之声。”
    说完,她就走进主帐,吩咐张承道:“我已经派人去应对敌计,或许过不了多久就有结果。你现在召集营内所有骑兵,五十人一队,等候我的消息。”
    有人问道:“匈奴兵力充足,阁下打算以何策应对?”
    萧望舒目光沉沉,她握起树枝,在帐中央的沙盘上划出几道痕迹:“敌驻我扰,敌进我退。谓之……”她声音一顿,而后平平吐出两字:“游击。”
    ……
    魏山扶拿着木棍,正蹲在山坡头来回划拉。
    长孙蛮蹲他旁边,瞅着泥巴里乱七八糟的复盘,劝道:“我娘吃的盐巴比你吃的饭都还多,你输给她不足为奇。”
    自尊心熊熊燃烧的魏狗怒喝道:“这不是输!战事吃紧,我可从来没跟你娘比过什么!”
    “……是是是。”长孙蛮撇撇嘴。
    也不知道是谁连日来吃不下饭,一遍遍复盘这几日的战报。
    自从那夜用水缸辨声之法找出匈奴地道后,张承和其他将领分别带队四处偷袭,不舍昼夜,直把匈奴大军惊扰得苦不堪言。短短五日下来,地道没挖成不说,敌军士气大受影响,匈奴人人疲惫不堪。
    要是直面迎战,他们或许还能一鼓作气攻入城中,可这群人跑得比兔子还快,反应不及的匈奴人只能在寒风中互瞪双眼。等他们刚要罢手歇息,张承等人又杀个回马枪,反反复复几次,直教人气得几欲吐血。
    朔方城的将士们却尽得欢颜。
    几日下来,萧望舒的名号越来越响,没有人敢再轻看这位肩不能挑的文弱军医。大概是形势逐渐乐观,长孙蛮也在萧望舒脸上见到了久违的淡然。
    只是好景不长,屯聚在外的匈奴大军突然失去动作。紧接着,重伤的张承被人抬回主营。
    “匈奴郅支王一到,匈奴士气大振,现在他们已经越过游击防线,正朝朔方城赶来!”
    萧望舒扶起士兵,细问:“此人来时可携带援军?”
    “应该不算,他只带了几百人马。不过……他的队伍中拖来许多重物,看起来像是军中物资。”
    “不,那是冲车!”魏山扶撩开布,大步走进来,“你看清楚了,来得可是郅支王?”
    士兵应道:“绝对没错。他头上无发,左耳带了一只金色大环,肩膀上还停了一只海东青。就是这只海东青啄掉了张副将的眼睛。”
    魏山扶小脸严肃,朝萧望舒说道:“郅支王是匈奴伊斜单于的小儿子。为人凶恶残暴,打仗从不按寻常路数。我祖父说过,此人打法迅猛,善用冲车进行推土攻城。如果真是他,至多两日,朔方城就会坚持不住城破。”
    帐中暂无他人,萧望舒垂下眼。长孙蛮拉着他问:“你祖父可跟你说过破解之法?”
    “正常情况下,我们完全可以迎战。硬碰硬指不定谁会输。”魏山扶认真看着她,“但现在缺人缺粮,就算是死守城门,也坚持不住两日。”
    他摇头,定定说道:“我没有办法。”
    “那就死守城门。”萧望舒淡淡发声,“距匈奴袭城已有七日,姑衍山的大军一定已经收到了消息。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坚守住等他们回来。”
    她传来兵器处守将,道:“立刻命人搜集谷草,越多越好,然后浇油绑在箭矢上。记住,动作一定要快。敌军随时有可能发起强攻。”
    萧望舒的这番命令,很明显是打算用火攻应对。
    魏山扶摸着下巴,沉思道:“火攻……按城内军需来算,最多明日午后。如果在那之前毁不了郅支王的攻阵……”
    “毁不了也要守住朔方城。”
    萧望舒摸摸小姑娘的脸,叹道:“之前让你走你不走,这回可能真的走不了了。”
    “我不怕。”她摇头安抚着。
    萧望舒蹲下身抱紧她,轻轻抚着小姑娘的头发。她看向魏山扶,嘱咐道:“你们就跟在孟旭身边,哪儿都不要去。这次凶险不比前几日,一旦……孟旭会拼死带你们离开。”
    长孙蛮攥紧小手,埋在她脖间的眼圈发红。
    魏山扶没有想到萧望舒把他也考虑进去了。
    对比前些时日他言语里的不满,他不由地小脸一红,支吾说:“你……”
    萧望舒垂眼,轻声道:“代我向老师问安。”
    魏山扶微微一怔。
    ……
    当夜,城外就响起震天呼号。
    长孙蛮和魏山扶站在墙墩后,看见原野一片漆黑,冲车的木轮声压过草垛,伴随着匈奴人的叫阵,尽数游荡在高高的城墙上。
    无人再有一丝松懈。
    萧望舒手执长剑,白袍银铠,高高束起的马尾落在披膊上,她身后是高举如林的铁槊长枪。
    火把的光划破黑暗,她沉声命令众人:“燃火,放箭!”
    “唰唰——”
    火箭穿透风声,重重钉在冲车之上。
    瞬息间火光一片,长孙蛮终于瞧清了底下乌压压的匈奴大军。入目皆是如狼似虎的窥伺,如同怀有了世间最大的恶源。
    她心头发紧,忍不住倒退半步。
    魏山扶察觉出不对,拉住她手臂:“你怎么了?”
    “我,我……”长孙蛮顺了顺呼吸,勉强说道:“我有些恐高。”
    以前上树掏鸟蛋的时候也没见她有这毛病。魏山扶狐疑的打量她几眼,没再细问。
    说话间,匈奴又推出新的冲车。只是相较之前那种,这车上面还立了一个巨型盾牌,盾牌下是推车往前行进的敌军。
    魏山扶惊呼道:“不好,是木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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