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修心里哼哼了声。
    名他都不敢留下,改日再来,那不是要把命留下了?
    但面上那散修收起笑,也站直身,面露为难:“小辈居处离玄门可有些远,这趟仙门大会,也是专为一睹贵宗小师叔祖的风华无双、天门之下第一人的真面而来——听说往届,贵宗小师叔祖都会露面,今日不曾见得,可是贵体有恙?”
    晏归一眼神微冷:“道友说笑了,修仙之人,何来疾恙?”
    “噢,噢,是在下愚钝鲁莽,连这种错都会犯,还请晏掌门大人不记小人过,容我一次。”
    那散修赔着笑,就要落座回去。
    他这边屁股刚沾坐席。
    星台的另一边,有个讥诮声音冒了出来:“什么风华无双,天门之下第一人?可笑!依我看,分明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谁?!”
    此句一出,玄门弟子满席皆怒。
    脾气暴的差点就要拔剑了。
    只是他们没想到,有个人比他们反应更快——正是方才那个散修。
    “胡说八道!玄门小师叔祖的清名天下皆知!岂容你在这里无理取闹乱泼脏水?”散修几乎从坐席上弹起来。
    “这位道友,我知你也是被诓骗,”开口那个把手里啃了一半的瓜果一搁,拍了拍手上汁水便起身来,“玄门小师叔祖的清名天下皆知是不假,可我所说之言,也绝非没有证据的乱泼脏水。”
    “还说不是?好啊!那你拿出证据来!若你所说有半分假处,我就在此星台与你折剑立生死斗!”
    “如此,道友可曾听说过数千年前害人祸世的幽冥魔头——魇魔?”
    “自然知道!那等祸害,坏我凡界良才无数,人人得而诛之!”
    “噢,那道友可知,这魔头与你声声称赞的玄门小师叔祖是什么关系?”
    “还能是什么关系!自然是正邪不两立!若是这厮犯到了小师叔祖的手上,必然让她见识一下这天门之下第一人的威势!”
    “哈哈哈,道友,所以我才说你被那道貌岸然之辈骗得何其惨烈!那杀人无数、无恶不作的女魔头,而今就在这玄门之内!被他们小师叔祖洞府藏娇!这两人从数千年前便纠葛不清,时至今日犹然藕断丝连!我看他今日不在,才真正是洞府春景无限、无暇顾及我们这些受他蒙骗的闲人呢!?”
    “……”
    开口之人愈发音高,直至声震星台,搅得云崖外雾海翻腾。
    而星台上鸦雀无声。
    到此时,哪还有人看不出这分明就是两人一唱一和的一出大戏,为的就是不给玄门干预机会,将他们端着的一盆脏水彻彻底底淋到玄门小师叔祖的清名上。
    待回过神,玄门中有后进弟子怒而拔剑:“大放厥词!!”
    “小师叔祖一世清名,为人族诛祸无数,怎么可能与那魇魔有什么干系!”
    “竖子何人,竟敢在我玄门造次?!”
    声声讨伐中,被针对的那人朗声大笑:“要说我大放厥词,也轮不到尔等小辈。玄门数月前在幽冥魇魔谷将那魇魔生擒回宗的事情,知道的见到的人恐怕不少吧?既然你们说蔺清河与魇魔毫无干系,那我问你们——那十恶不赦其罪百死莫赎的女魔头呢!?她人在哪儿啊?你们玄门小师叔祖可敢站出来说个清楚明白!!??”
    此话一落,星台之上再按不住寂静,一时杂然声起,议论纷纷。
    “要我说,这就是个误会,劳烦玄门小师叔祖他老人家出来训诫几句,让这出言不逊的认错赔礼,认责认罚便也就是了。”
    “是啊,不然这对这凡界第一人的清名确实有碍呐。”
    “魇魔被生擒这事我是听说过的,玄门竟然没有立刻将她当众处刑打散神魂?这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啊?”
    “依我看啊,这玄门是坐天下第一做惯了,哪里需要和我们这些末流仙门商量呢?”
    “道友此言差矣,魇魔是我人族之敌,怎可由玄门一家独断?”
    “此事还得请玄门小师叔祖给个说法。”
    “是!请玄门小师叔祖给个说法!”
    “……”
    杂然喧闹的议论声,片刻之后竟然就统一起来,围坐星台的天下仙门,除了极个别几家平日里就与玄门十分亲近的小仙门外,竟然众口一词,围问主位——
    “今日还请玄门小师叔祖给个说法!”
    “……”
    星台主位上,玄门以掌门为首的一众长老皆是面色沉冷。
    就连平常一点就炸的袁沧浪,此时也目沉如霆,怒意在眸:“这是有备而来,什么人竟敢在幕后策划对付我玄门,他们不想活了吗?”
    “这时候追究罪魁已然无用,”晏归一沉色,“罪魁祸首恐怕也不止一个。”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造反吗?”袁沧浪声音怒哑。
    “今日之事,非小师叔祖出面,恐不能善了。”晏归一眯了眯眼,“而逼小师叔祖出面,就是他们的目的。”
    “掌门是说,他们知道了小师叔祖已经——”
    袁沧浪骇然一惊,随即脸色铁青。
    换了平日,他此刻已经要握剑起身,质问谁敢侮他玄门之名了。但态势清楚——此时台下一众仙门俨然是协力之势,一旦起了干戈,极可能就是将全部仙门卷入道战,惹出一场天下大乱。
    晏归一眼底精光微冷,忽有所悟:“妖、皇、殿。”
    ——
    “是妖皇殿搅弄的?”
    星台之后,长殿门内。
    听了酆业所言,时琉脸色苍白:“文是非为何要这样做?”
    “人妖殊途,仇恨早绵延万年,万灵大阵更殁了妖族上万生灵,妖皇殿若不管……”酆业松散地转着笛骨,“你当文是非吃斋念佛长大的么。”
    “可是这般手段……”
    “这般手段,已算他手下留情了。”酆业起眸,“几千年前妖皇殿大举进攻凡界,幽冥魔族与凡界人族血流成河,那时才是他真正一怒,生灵涂炭。”
    “……”
    时琉失语,涩然望向门外方向:“那些小仙门就看不清,这是妖皇殿离间人族的手段吗?”
    “这不正是他们所求?”
    酆业冷然笑了,“即便没有妖皇殿作梗,我之前便说过,有今日一劫,是蔺清河与玄门命中注定,早晚而已。”
    时琉难过回头:“我不明白,为何?”
    “原因我也说过,”酆业起身,“当你对三界人人皆有恩德,那你便离死不远了。而且还会死得……很难看。”
    话声落时,酆业停在屋门前。
    他随手在时琉面前一拂,面前屋门便像是在禁制之后成了透明,足让她见得屋外景象,却寸步不得出——
    屋外青天。
    星台之上两方对峙,剑拔弩张,数个来回的劝言缓和不曾有任何效果,眼见着便是随时要拔刀相向的结果。
    而就在此时,苍穹中荡起一道清声。
    “要见蔺某并非难事,不过想证我天人五衰、大限将至——如此小事,何必煽动众人,筹谋良多。”
    话声一出,星台上四方哗然,一阵躁乱:
    “蔺清河!!”
    “是小师叔祖!”
    “小师叔祖来了!?”
    “……”
    而更多人沉默。
    “天人五衰”“大限将至”,字字震耳。
    只数息后,星台主位,玄门方向一众弟子齐声跪地:“弟子恭迎小师叔祖!”
    只是跪礼未竟,玄门弟子内抬头,忽有人惊呼。
    众人齐齐望去——
    落在星台空地正中,玄门与天下仙门两方对峙之间的空地上,蔺清河身影清拔如旧,只是与往日清风孑然不同,此刻,站在他身旁的竟然还有一道女子身影。
    看不出年纪,容貌也似寻常,只是越细去看,越觉得那女子眉眼间自带一抹惑人心神的美感。
    不过显然天生——
    女子此刻满面怒容,瞪着蔺清河,半点没有想蛊惑谁的意思。
    星台上寂静数息。
    仙门合盟那边忽地炸开惊声:
    “魇魔!是魇魔!”
    “小心这魔头!她引梦之术可轻易迷惑化境巅峰!一旦入梦不醒三日便成伥鬼!生生世世无法逃脱!”
    “大家快散开,离她远些!”
    “好你个道貌岸然的蔺清河,你果真和魇魔有一腿!?”
    “伪君子!”
    “呸!”
    “……”
    众声非议里,玄门弟子们面色铁青。
    若是放在平日里,有人敢如此侮辱蔺清河,他们早就提剑冲上去和对方杀个刀剑见红了。
    但此刻不同。
    许多弟子都目眦欲裂,难以置信地看着和魇魔一并站在一起的小师叔祖。
    而蔺清河谁都没看。他侧过身,不曾掩饰的长发垂在身后,一两缕刺目的白便嵌在乌黑之中。
    他只望向身旁的魇魔,然后提起剑柄轻叩。
    禁制解开,魇魔终于得以出声,咬牙切齿:“你大爷的蔺清河。”
    众人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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