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不让。
    于是那点退意才刚萌生,怀里被他抵在树云上的少女只露出一点躲避的苗头,就被魔察觉了。
    他故意遮住她眼睛,迫她惊慌,可她真惊慌想躲,他又不让。
    大约是个惩罚,少女的舌尖被他轻咬了下,不等那点疼意让她闷闷的呜咽从唇间逸出,就又叫他堵回去,连音色与她乱了的呼吸一起吞掉。
    魔在这个吻里索求更深。他不许她看,自己却长睫半掀起来,被欲念纠缠的漆眸深深、深深地裹着身前少女的影,她每一丝反应、每一分多攀上面颊的艳粉,都被他贪餍地收进眼底,藏在最深的昏昧里。
    直到天边一道云波骤然翻涌,像受惊那样炸开,破碎。
    未藏住的气机流露出来。
    “——”
    魔蓦地止住了这个还在由他索深的吻。
    他停下,然后抽身退离。
    眼底冰冷取代沉沦,酆业侧身望向天际,侧颜清寒冷峻——
    玄门之内,不该有任何人能勘破他的神识结界,即便是蔺清河。
    原因只须一词:
    仙凡有别。
    但方才那丝气机泄露,哪怕只有不到半息,酆业也还是感觉到了——那是冲着他们这里来的。
    如果方才,他在察觉的刹那就立刻追去,那藏在气机之后的人大约已经被他抓出来了。
    可惜造化境之上的斗法,瞬息即是万变——
    时机稍纵即逝,此刻已然无迹可寻。
    怎么会迟疑。
    这种错误,即便是万年前他尚蒙昧也从未犯过。
    区别只在……
    酆业侧回过身。
    眼底薄霜未褪,他神色复杂地望向树前的少女。
    用术法作的丝带还缠在她眼睛上,浅青长带纠缠着她垂下的青丝,少女靠在树云前,唇瓣翕张,脸颊从细腻的白里透出嫣然清涩的红。
    即便此刻清醒再望,依然引他再采撷。
    “主人?”她声音被他吻得喑哑。
    ……[浩劫将至。欲灭魔头、救世人,其惟紫辰]……
    浩浩天音如在耳边回荡。
    一同的,还有魇魔歇斯底里的切齿之音。
    ……“天机占卜,她是生来就注定送你归灭的紫辰!”……
    ……“如今你就能以血饲她,等到来日,她若真要杀你,你确知自己不会引颈受戮吗?!”……
    或许,天机阁所言确会成真。
    若叫她活着,任这种影响加深,将来终有一日,她可能真的会害他大业成空,万年彻骨之恨不得昭雪——
    那这上万年里日日夜夜碎骨重铸、死生煎熬、无尽磋磨轮回才换来的这一次生机,又算什么?
    魔垂下袍袖。
    一尾翠色长笛慢慢显形。
    他低着睫羽,任杀机在上面结起霜雪似的寒意。
    “…主人?”
    身周太安静,安静得让时琉有些不安。
    不管她如何轻声试探,始终没人对她做出回应,她只是敏锐地感觉到,身周的空气好像有些突兀地冷了下来。
    仿佛从人间四月忽然跳到了数九寒冬。
    冷意扑面而来,锐利如剑。
    然后指在了她颈前。
    丝带遮束的昏昧里,时琉什么也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脖颈前像是停了一把薄极也锋利凌冽至极的剑。
    只消它再轻轻向前一送,血就会像盛放的花,从她雪白的颈间绽开。
    时琉怔停在静默里。
    几息之后,丝带缠束后,少女面色苍白地跌下眼睫。
    她在丝带后闭上了眼。
    然后时琉听见了魔的声线,像一抔雪落在滚烫的心口,一瞬就冷得沁骨——
    “明知我要杀你,连逃都不会么。”
    “……”
    时琉气息有些颤,平复了一两息,她才轻声说出话来:“你杀我,我是逃不掉的。”
    “那就等死吗?”
    魔似乎被她激怒了。
    那冰冷的剑锋终于贴覆上来,直接将她纤细的颈抵扣在树上。
    凉冰冰的。即便看不到,时琉也知道,是酆业随身的那把翠色长笛。上面还新缀了一只小小的印章,她很喜欢。
    时琉的心也慢慢平下来:“你是主人,我的命是你救的,”少女唇色都苍白,却慢慢决然,“你要杀我,我不会逃。”
    “——”
    冰冷玉笛横抵在她颈上,然后笛尾一抬,挑起她下颌。
    时琉微滞。
    她几乎能想象到,他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漠然俯睨她的模样。
    只是不知原因,他仍不叫她摘下眼前的丝带。
    “既然这样,那我还是用完再杀好了。”魔冷哑着声,“——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忽然要杀你。”
    时琉轻颤了下睫,睁开:“为什么。”
    “因为太浪费了,”魔低下身来,薄凉的讥诮几乎要刺破她眼前的丝带,“一想到我的血,只能养出你这样弱小的、连灵力杂质都无法自行炼化的蝼蚁,我便觉着在浪费我的时间与精力。”
    时琉面色一白。
    魔仍低声说着,声线像蛊惑,语气却冰冷:“如果你弱小到连我杀你的第一剑都逃不掉,那还留你在我身边做什么?——让我分心的累赘么?”
    “我会…变强的,”时琉声音轻颤但坚定,“雪晚说我天赋很好,进玄门以后,修习功法,在灵气充沛的地方修炼,我会是仙门里进境最快的弟子……无论用多久,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地追近你的。”
    “最好是这样。”
    身前冰冷退开,“进玄门前,我不会再和你一起。你若连玄门天考都无法以第一名通过,那今后也不必跟在我身旁。”
    时琉面色微白,但还是点头:“好。”
    酆业又望了眼方才那丝气机消逝的地方。
    他停了几息,手里翠色长笛一转,并指如剑,在笛尾缀着的翠玉古印前一削。
    那枚翠玉古印就从笛尾断开,然后浮起来。
    酆业皱眉盯着它看了两息,最后还是松了眉眼间的情绪。
    随他意动,翠玉古印亮作光团。光里,模糊的印章轮廓变化起来,像是被生生熔炼化作液态,又重新开始塑形。
    穷尽化境之力都不能蹭下一道白痕的仙宝天衍印,此刻却被生生熔炼。
    ——天衍宗任何一位掌门魂魄若能见这一幕,大概都要惊得诈尸了。
    片刻后。
    还被丝带束缠在眼前的时琉只觉着手腕被人一勾,什么凉冰冰的东西绕上来,不等她动,托她的手又离开。
    魔的声线依然冷淡:“戴好了,不许摘。”
    话声落下,酆业转身走到云边。
    离开之前他侧了侧身,余光瞥着树前安静站着的眼前缠着丝带的少女,睫下漆眸里如墨云翻涌:
    “若我下次动念杀你……”
    “?”时琉轻歪头,朝向声音的方向。
    魔低声。
    “……要逃掉。”
    “——”
    话声落后。
    那人身影原地消散。
    魔说了谎。
    玄门这场天考的监管者,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月白长袍,温和端方,但脸一点也不方,还很好看,能惹得玄门内一些师妹三天两头往宗主峰跑的那种好看。
    ——
    玄门掌门晏归一之子,晏秋白。
    此刻,他独坐玄门山门前。几丈开外,偌大一面十丈高的青石壁上,正映着正在进行的玄门天考里每一个人的显影。
    “师兄!我和鸣夏师姐来看你了!”有剑声破风而来。
    “……”
    蒲团上,有些困顿的年轻公子身影微滞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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