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往后让了让,不是害怕,倒是嫌热。
    “你先应承我。”
    瑟瑟那眼一撇,想叫他自打两个嘴巴子,请神佛装作没听见。
    可看他这样一本正经,又感动起来。
    患得患失,还不是爱她深切的缘故,拿下巴碰碰他硬邦邦的臂膀,那扎实的肉感叫人好安心,轻声答应。
    “绝不。”
    武崇训满意了,指尖在她背后游走,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瑟瑟唔了声要躲,谁知被他手腕一翻,愈发束缚得紧致。
    当他是斯文人,想不到动作很迅捷,离得这么近,听见彼此砰砰心跳,瑟瑟试探过他的胆色,有恃无恐,竟咬住下唇轻笑,细牙染上鲜红口脂,可这回不同以往,才一动就被扑倒了,紧紧压在被褥上。
    她用力再踢,又被压制。
    武崇训低低道,“就照你从前招呼我的样式,全在你身上施展一遍。”
    “那不成!”
    瑟瑟扭开身,被他扣住下巴,拇指探过来,在下唇摩了摩。
    “头一回就扯了我的衣领子,扣子都拽掉了……”
    他伸手去摸她的斜襟扣儿。
    海棠花的款儿,盘的紧紧的,解开了再提两只手上来,并在头上,指尖三寸的翠梢儿,染得竹叶青样。
    “指甲养那么长,专门划拉我?往后不准留指甲。”
    这也不准那也不准,头先明明说什么都顺着她!
    瑟瑟瞪眼反驳,忽然发觉他热烘烘的气息笼在鼻端,面孔越来越大,盖过了藻井,又是悬吊的红丝宫灯,鼻梁直挺挺压到眼睫上了。
    猛地一推,纹丝没动,武崇训施施然走第二个回合。
    “敢往这儿伸——李瑟瑟,明儿没有翁姑要拜,睡到日上三竿啊。”
    第124章
    这一夜太短, 丹桂等预备着不睡,怕司闺没来得及现场教学,半中场瑟瑟闹起来, 没想到守着听了许久,只漏出低低的笑声。
    司马银朱坐在八卦窗下,听杏蕊与豆蔻两个在外头喋喋的议论。
    杏蕊磕着瓜子打趣儿豆蔻。
    “那回郡马洗澡, 郡主闯进去,还吹盘子打碗呢,今夜竟无事, 郡马定是背地里学习了!你也不与我们说一声,白担这些心。”
    打了个呵欠,看丹桂磕头虫样打激灵。
    “怎么办?她快睡着了, 我也扛不住, 你一人伺候吧。”
    “只有朝辞那东西!”
    豆蔻恍惚听懂她是个什么意思,压声骂道。
    “鬼鬼祟祟,不知道拿了什么脏东西给公子瞧。”
    她心里武崇训冰清玉洁,玷污不得。
    杏蕊瞧那边房里还没动静,拿酽茶来灌两口。
    “朝辞和清辉到底是太监不是?照理说王府用的人, 自己采办,可我瞧两个都坏,却没打你的主意, 是为什么?”
    豆蔻刷地转身,涨红了脸。
    “姐姐宫里出来的,怎么贫嘴烂舌头?”
    “哎哟!这话说的。”
    杏蕊笑了声。
    “我就说宫里才是正经奴婢,你们外头的倒是心思歪着长, 我问你,郡马不能纳妾, 你要伺候他终老么?我们郡主虽然孩子心性,要知道你打这主意,爪子不剁了你的!”
    豆蔻急的转回来指天发誓。
    “我!我敢那样儿,我掉井里!”
    “罢罢罢——真是老实人使唤老实人!”
    杏蕊看她急的两腮通红,逗弄起来也没意思。
    “我去要几样菜吃,你盯着些,叫水就喊小宫人去,你别乱闯。”
    豆蔻应了,瞧她石榴红的裙子在门槛上一闪,才走了,屋里就喊起来。
    她哎了声,忙拔脚进屋。
    豆蔻十三四岁上就进了枕园,得先王妃疼惜,起了好名儿,去世前,更托付她照看武崇训,流苏走后,梁王妃又做主为她父兄安排出路,打点的这小丫头忠心赤胆,偶然办错差事,不等人骂她,自己哭天抹泪去小佛堂给先王妃磕头。
    已是快晌午了,响晴的大天儿,门一开热浪滚滚,竟是整晚没灭炭火。
    豆蔻生怕呛着武崇训,忙走去推支摘窗,再打起帘子进到里间儿,拔步床上帐子还压着,角上一截海棠红,是瑟瑟的薄袄子跌出半根袖管儿,因她进来,风跟着一吹,帐子呼地鼓起个大包,葱白绫子上绣的草虫、蝈蝈儿。
    这也是武崇训的雅趣,那时太子妃与梁王妃商量新房布置,说到这一桩,韦氏笑弯了腰,说女婿可真风雅,不用龙凤就罢了,连鸳鸯蝴蝶都嫌俗。
    梁王妃怕女家嫌葱白不吉利,便说别理他,可是韦氏有心叫夫妇和睦,另寻了一种泛釉色的葱白绫子,真真儿奇异,软绫子愣是显出光锃锃的釉色来。
    “公子——”
    豆蔻不敢走近,就在门口轻唤了声。
    半晌才听窸窸窣窣声响,武崇训从帐子里问。
    “怎么是你?叫那几个小的来,打盆热水,别的等叫再来。”
    豆蔻涨红了脸躬身道是,忙忙退出去。
    临走瞧见龙凤对烛燃了大半,粉红的蜡油凝在烛台上,便想替他们收捡了这好意头,可是忽地一声娇软的嘤咛,接着砰的一下,是使劲儿打的,一时浮想联翩,脚底飞快,出来便见杏蕊捂着嘴笑。
    两人拖拖拉拉,梳头更衣时饿的发慌,瑟瑟也不挑拣屋里积味儿了,一叠声地叫菜,饿狠了的人尽想吃横菜,要烤的鹌鹑,又要炖烂的牛蹄筋。
    洞房花烛夜,哪里预备过这个?
    两个大丫头束手无策,就见司马银朱端了一盘小菜进来,红的干肉脯,绿的紫苏小鱼干,酒糟的鸭舌,再淋点子香油,细细一缕,勾的人垂涎欲滴。
    瑟瑟漱了口,忙叫拿热鸡粥拌小菜吃了,这才没唠叨。
    司马银朱候着她吃完了,洗手净面,再挪过来梳头,冷眼瞧武崇训站在瑟瑟背后,对镜摆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是不肯当着瑟瑟的面儿让丫头服侍,可瑟瑟光顾着挑钗钿,并没留意。
    她便上去挑了把宽齿的长梳子递给他,语带敲打。
    “郡马侍奉郡主也当有一套守则,譬如《女则》、《女训》,将郡马一日之中何时起床,何时用功,如何梳洗,如何打扮,样样分说明白——”
    武崇训讶然扭头看过来,脖子上赫然一枚红果。
    司马银朱啧了声,对镜指着叫众人看。
    “瞧瞧!”
    武崇训简直羞死了。
    那都是他们的私情小话儿,任谁也不能窥伺!
    反正看见了也不会信,瑟瑟与他多么合拍,那样刁钻的性子,在他巧手拨弄之下,丝滑流畅犹如一曲《高山流水》。
    所以他没接话,手掩着脖子要走,偏被瑟瑟扯住了。
    “我瞧瞧——”
    拨拉开看个究竟,还琢磨,具体是哪一下弄出这么个记号,镜子里豆蔻恨不得把头缩到地衣底下,只留两只手在瑟瑟头上摆弄。
    “又不是别人弄的!”
    瑟瑟反笑了。
    “我们两个好才这样儿,难道圣人与府监客客气气?”
    司马银朱眉头一挑,就要喝止她牵三挂四的胡说。
    瑟瑟早摸熟她的脾气,凡事可看可做不可说,忙道,“出去了是不好看,不妨事,我来遮掩。”
    妆盒子里扒拉,翻出一盒深肤色的蜜粉来。
    “预备春天长风疹抹脸的,质地很细,不难受的。”
    前半句是对司马银朱解释,后半句安抚武崇训。
    他简直惊喜。
    谁能想到婚后瑟瑟有这一面?柔情似水。
    被她摁在绣墩上,大马金刀的男人,那铜镜几乎装不下他。
    瑟瑟用细簪子挑出点儿抹上,脸贴着他额头一块儿照看,瞧瞧不对,中指细细推开,柔软的指腹摩挲摩挲,两人镜里一笑,旁若无人地几乎要抱起来。
    武崇训心猿意马,恨不得叫豆蔻滚蛋,别站在后头碍手碍脚。
    司马银朱也懵了,不明白瑟瑟是开了什么窍,竟把女皇的话听进耳朵里,忽然就懂得夫君是至亲,并不亚于手足,于武崇训的诚意和能力而言,甚至比手足更要紧。
    “歇会子出门站站,明日回东宫,后日给圣人磕头,衣裳鞋袜都要周备,别叫长辈笑话成了人,反而颠三倒四。”
    等她出门,两口子才醒过味来,意思是今明两晚别弄出新花样儿。
    瑟瑟伏在妆台上吃吃发笑。
    武崇训也闹个大红脸,起身道,“我出去瞧瞧那边角上妆楼如何了。”
    “我也去!楼上能看见二姐家。”
    两人就在郡主府里消磨了一天。
    瑟瑟对正院极之满意,因除了温室,其余皆照枕园复刻,也同样命名,也挂牌匾,简直像没搬家,温室里花树芬芳,半是幽蓝,半是殷红,顺便折了两支回房插瓶。
    瑟瑟托腮看他摆弄,“表哥插的就是好看,三两支,摇曳多姿的。”
    武崇训回首一顾。
    瑟瑟打扮俏丽,左边耳洞塞米粒大的青金石,右边挂大串赤红珊瑚珠,两厢里对照,蓝的深幽,红的炽烈,这样刁钻搭配,实在少见,在她身上却很调和,宝石再璀璨,敌不过她艳光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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