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哨塔再次拉响警戒。
    城门的火炬映照出一张张疲惫的脸,这是监察骑士团入城的第三周。入城时的五支分队现在与冬翼骑士混编,堪堪组成了三支队伍。
    监察骑士们仍冲在前线,将两翼交给冬翼骑士防守。他们中的大多数已失去战马,靠与敌人近身肉搏,引以为傲的重剑无法发挥作用,每一场战斗都用血肉铸成藩篱。
    几只乌鸦立在门楼,扯出咕咕的怪叫声。今日的马林城格外萧索,阿尔缇诺清点完人数,跨上马背。
    骑士们等待着监察长同往日那样发出指令,他们握剑的手背被风吹得皲裂,眼神却坚毅而明亮。
    北风将两面旗帜刮得猎猎作响,一身黑色盔甲的监察长举起手臂,却迟迟没有压下。
    “各位,我有些话要说。”
    两位冬翼骑士长也转过身来,面向身后黑压压的军队。
    “此次出征,谁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今日太阳升起。”火炬的影子映在他脸上,勾勒出年轻监察长的侧颜,他说:“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带大家冲锋。”
    他贴身的战甲里,裹着厚厚的纱布,有些伤口已经结痂,有些仍露着新鲜的皮肉,在每一次挥剑时带来彻骨的疼痛。
    “我只知道,监察骑士团迄今为止——没有打过一次败仗,没有让敌人踏进过一步城门,更没有让哪怕一位无辜平民伤亡!”
    骑士中爆发出一阵呼声。
    他目光扫过每一位部下,表情还是那样肃穆:“你们都是帝国的英雄,无愧肩上的监察勋章,马林一战,必将永铭于历史丰碑,而我们,是这伟大历史的缔造者。”
    “伤寒打不垮我们,数倍于我们的敌人攻不破我们,无论中央是否派来增援,我们都将战斗到最后一刻!”
    骑士们高高举起手中的兵器,排山倒海的呼喊声惊飞了城楼的寒鸦。
    等下面安静后,阿尔缇诺看向芬恩骑士长,后者挠挠头,面露窘色:“哎呀,监察长阁下说得太有文化了,我是个粗人,我就两句话。”
    他清清嗓子,大吼:“比我先死的,下去告诉兄弟们,我们没输过!比我后死的,给我记住,战斗下去,不准后退——”
    阿尔缇诺被他讲笑了,脸颊上亮晶晶的。
    他挥挥手,一只巨大的猎隼落在他肩头,他扯下一张空白的羊皮卷:“各位还有什么想说的话,阿卡会带回家乡。”
    芬恩骑士长先说:“让我老婆不要穿那条黑裙子见我,太难看了——平时我又不敢讲。”
    “把我的遗产捐给教堂,买台不跑调的钢琴。”
    “我发小还欠我钱,提醒他记得还!”
    “这鬼地方太冷了,回头把我烧了吧,暖和点。”
    阿尔缇诺认真地把部下的念叨都记下,长长的羊皮卷最后只剩下窄窄一条。
    这里留给自己好了,要说点什么呢?
    他仰头望着天空朦胧的弯月,未隐的星辰似一颗泪痣挂在少女的面容,突然想到自己也有一个遗憾。
    笔尖停顿,恰好容下最后一个句号。
    猎隼喉咙发出“呜呜”声,翅膀一振冲进了茫茫黎明。
    “全体——”监察长目视城门缓慢吊起,利落地压下手臂,“杀!”
    父亲,兄长,我未尝辱没家族荣光,我亦不会以反叛罪行玷污柯林斯之名。
    阿尔缇诺依然没换掉重剑,那柄他成年时受赠的杀器饮尽敌人的血,随他征战四方。查加利骑士团换上了许多新面孔,他们战甲雪白,战马高大,却被苦战半个月的卡曼战士杀得节节败退。
    “疯了,再派一个兵团!”督战的是迦南二皇子锡德,他站在远处的山头,眉头拧成三条竖线,“这要是再打不下来,我爹非扒了我的皮。”
    指挥官哈罗德盯着战场,对这位花花大少的指挥能力十分担忧。这些时日单是调来的骑士团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没马林城,迦南的精锐部队已经在南境挨个展示了一遍,硬是连城门都没摸到。
    还好他早有先见之明,让每个冲锋的骑士团共用一面旗帜,就算输了也不算太丢脸。
    战况再次胶着,与此前的每一次一样,黑衣骑士倒下,很快又有人补上来,像是拥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但今日的目标并非攻城,二皇子断定对方已疲态尽显,发起了总攻的信号。
    “无论什么代价,给我拿下监察长!”他观察那个灰发的骑士已有一段时间,对方骁勇善战,是用重剑的好手,也是骑士团的核心人物。
    查加利骑士得令,停下攻击,纵马朝阿尔缇诺包围上去。
    起先他还能咬牙顶住两侧的进攻,但跨下的黑马中箭,不受控地翻倒在地,阿尔缇诺躲过马蹄,几只剑同时向他刺来。
    幸好。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想。
    幸好,他写下了那句话。
    永别了,海莉西。
    来日再宣誓成为你的骑士,为你赴汤蹈火,为你摘下那顶桂冠。
    来日再与你……
    ——利刃穿透他的胸膛。
    作者的话:永远为骑士文学流泪...有没有为监察长扛大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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