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楚琳琅肯成全,在谢悠然看来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天大的丑闻也就遮掩过去了。
    她挑的人比父亲选的强多了,事已至此,她并不后悔。等她嫁过去后,善待着楚氏和那小妾就是了。
    楚琳琅听着谢悠然说着理所当然的辞令,并不意外:一个大家闺秀,居然能做出私通姐夫已婚下属的事情来。那胆子大小和廉耻心多少一定是反着的。
    所以她笑了笑,慢悠悠道:“我若不让呢?”
    听她这么说,谢悠然并不意外,她叹了一口气道:“你陪着随安苦熬了这么多年,我也心知你有不甘。可你就算闹起了,又能有什么好处?就算随安因为私德有亏,被贬斥回乡,他会原谅你吗?到时候你不还是因为害了丈夫的前途,落得被休的下场?……听说你的父兄都不容你,到时候,你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又该如何生活?”
    楚琳琅知道,关于她父兄的事情,应该是周随安告知给这位谢二小姐的吧?
    她心里疮疤,被曾经最亲近的人出卖,就成了别人逼住她颈喉的刀剑。
    在听闻了周随安和谢悠然的勾搭之后,楚琳琅已经将种种可能都设想得周全了,可还是没想到,她会从谢悠然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胁迫之词。
    不过想想也对,再也没有比远嫁的外来女子更好拿捏的。
    明眼人都清楚,楚琳琅无论是将丑事闹开,还是秘密告知谢家家长,又或者求告乡里父老,最后吃亏的,都是她这个无所依靠,没有子嗣所出的盐商庶女。
    在这一场丑闻里,人人都能得庇护,可谁又能庇护顾忌着她?
    风流软弱的夫君?轻蔑鄙视她的婆婆?还是背靠六殿下的谢家?
    ……无论怎么样,利益当前,他们都一定要顾忌自己的利益,周全自己的名声。
    可就算这般,楚琳琅也不想让谢悠然太得意。
    就在谢悠然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楚琳琅将手里的茶盏放下,慢悠悠起身走到谢二小姐的近前,突然一把拽住她的发髻,将事先藏在衣袖里的小剪子抵在了谢悠然的脖子上。
    她起身太慢,动作又很是优雅,跟人拼命得毫无预兆,就连夏荷与冬雪两个丫头都傻了眼,更何况是谢悠然和她的丫鬟!
    那小丫鬟刚喊两声,就被反应过来的冬雪手疾眼快,一把勒住了丫鬟的脖子捂住了嘴。
    谢悠然想喊,可又怕招来人,只能颤着音儿道:“你……要干嘛?”
    楚琳琅的手劲儿向来大,掐着谢二小姐,便跟拎提盐袋一样,那锋利的剪子尖也不客气地抵进了嫩肉里。
    她微微一笑,弯腰挨着谢二小姐的耳说:“谢小姐,你方才讲的都是活人的章程,可有没有想过,若是人被你逼得不想活,当是怎么的做法?”
    谢悠然不敢动,只觉得脖子生疼,那力道压根不像是吓唬她。
    楚琳琅手腕转动剪子,语气依然温温柔柔道:“若是无望的死人,还能管顾谁的前程?就是拼命也要出口恶气,将折辱她的狗男女一并拽下地府陪葬!我这把剪,磨了足足一夜,你说剪人哪里好?是剪花勾人的狐媚子脸,还是剪开肚子,将孽种高挂城头?”
    若说先前谢悠然还以为楚琳琅可能是吓唬人,此时已是被她的阴气森森的话吓得眼圈通红,再不见方才胁迫她让位的嚣张了。
    “楚……楚夫人,我方才说错话了,凡事可以好好商量,何必这般两败俱伤?您不是还有女儿吗?她若有杀人犯母亲,以后可怎么嫁人?”
    看来谢悠然并不知,鸢儿并非楚琳琅亲生,而是外面抱回来的私生女。
    周大人口风真严,拿了妻子的盐商父兄家丑说嘴,却对自己的婚前失德的丑闻遮掩得严严实实!
    楚琳琅终于是被逗笑了。
    不过她并不打算戳穿周大人的隐秘,这些小惊喜还是留给谢二小姐日后慢慢消化去吧。
    确定经这一吓,谢小姐应该再无留她为妾的念头了,她终于缓缓移开了剪子,拍了拍谢小姐哭得花枝乱颤的脸颊,道:“只是开个玩笑,哭什么?别动了胎气!”
    谢悠然可不觉得楚琳琅在开玩笑。
    因为楚琳琅回身落座时,顺手将手里的剪子尖冲下猛扎进了桌面。
    那真是磨了一夜的剪,入木三分!
    楚琳琅小时看着码头的船霸收租子时的就是这般江湖架势。
    她那时觉得很威风,自己还偷偷练习了很久,没想到儿时没用到,成家立业后却有了用武之地。
    趁着她松了手,谢悠然赶紧挣脱出来,惊恐地与刚得自由的小丫鬟抱搂在一处。
    还是她太大意,压根没想到平日巧笑嫣然,拍马捧屁的楚夫人竟然还有这么作死的一面,以至于她怕走漏风声,只粗心带了个贴身丫鬟上楼。
    楚琳琅看着面前搂在一起的两个鹌鹑,心里舒服多了,指了指椅子命令道:“坐过来说话!”
    谢悠然咬了咬牙,看了看桌面上倒立的剪子,又看看守在门口的那两个周家丫鬟,到底是老实听话坐下来了。
    楚琳琅其实并不想两败俱伤地拼命——不过是七载姻缘而已,不至于。
    在来之前,她早想好了,既然自己可拿来拼的资本只有一条性命,自然不会闹得鱼死网破,手里全无底牌。
    最好趁着手中牌多时,早早为自己做最周全的打算。
    她答应过她娘,要把自己日子过好,待得以后,她还要将娘接出楚家那个苦窝子呢,所以就算没人心疼,她也得心疼自己。
    想到这,楚琳琅慢悠悠问道:“几个月了?”
    她问这话,漫不经心,倒像是问家中蓄养猫狗的月份。
    谢悠然到底是有廉耻心的,此时她又积攒了些勇气,倨傲抬起了头:“怎么?夫人是觉得握了我的把柄,便可拿捏我吗?你可要知道,我父亲虽然官居五品,可是我的外祖父却是堂堂定国公,满京城都是他昔日同僚下属。你若伤了我,可不止你一人伏法,就是你的娘亲父族也要受牵连……”
    楚琳琅笑了笑:“小姐不必多心,我就是想算一算,趁着你还没显怀,这事儿该何时了结才不算晚。”
    谢悠然猛吸一口气,尽量软着声调道:“随安爱重你,所以我也对你心存敬重,还希望姐姐您照顾大局,别耽误了随安的前程。毕竟依着你的出身,想再嫁个如此出众的夫君可是有些难了。以后只要一家人和睦相处,自有大好的日子等着你……”
    她这话原本是跟周随安商量好的。毕竟逼着周随安休妻,名头不好,既然楚琳琅出身卑微,当初走的又不是明媒正娶,自降为妾,保全了两家名声是最简单的了。反正楚氏不能生养,又不如自己年轻有才气,权当家里养个老妈子就是了。
    可现在谢悠然后悔了,她怕楚氏留下,半夜会上她的床,用剪子剪她的肚子。
    楚琳琅觉得再跟这种养坏了的女子说话,会坏了自己吃饭的胃口,所以她也懒得废话,从怀里掏出了自己拟好的一张纸。
    “周家原本在老家有两间铺子,虽然不是我的嫁妆,却也是我婚后一力经营出来的,所以我得带走。另外这是京城里五家铺面的清单,都正准备出兑的,麻烦谢小姐想想办法,以我的名头兑过来,至于钱银之类的补偿,就看你与父母商量得如何,看着给就行。”
    谢悠然之前想过种种,就是没想到这个楚氏先是发疯要杀人,然后又开始若无其事地跟她谈起了生意。
    看着上面的铺面子,每一个都价钱不菲,她可真敢狮子大张口啊!
    这么多的铺,就算她父亲肯出面也拿不出啊!
    另外……她这是何意?
    楚琳琅微微一笑:“恭喜谢二小姐,我自觉不贤,无法为周家媳妇,便打算给您腾挪位置呢。只是买卖转让,都得讲究个价钱公道,如今我甘愿让出旺铺,买卖两讫,还请谢小姐付清了再说。”
    谢悠然吃惊地半张着嘴,有些不敢置信:“你……怎可这般市侩行事?是拿随安做了买卖的货物?”
    楚琳琅淡定道:“朝三暮四之人,哪里值钱?你要买下的是我错付七载的大好年华。”
    第29章
    柔弱无助
    说完之后, 楚琳琅已经话尽,便站起身来,戴着帷帽领着丫鬟出了酒楼。
    楚琳琅还有些话没有告知谢二小姐, 就是她已经请人代笔, 写了一封告知书给了谢家二老。
    谢悠然说得对,她一个无依靠的盐商女子如何能跟京城的官宦之家斗, 更何况人家的姐夫还是堂堂皇子?
    不过光脚不怕穿鞋的, 趁着没撕破脸前,她不如早些亮出保命底牌,大家行事起来也有分寸。
    在那信里,她也明白告知谢家, 这谢悠然与人私通的证据, 她都已经拟写在状纸里了。
    她以前在老家见得多了,逼死发妻再娶的也有, 更何况如今周随安招惹的是这等人家。
    这些日子, 她最好顺风顺水。如若她出了意外, 便会有她花银子安排好的人手去大理寺呈递状纸,再将周家与谢家勾结,逼死发妻的丑闻写成告示张贴得满城都是!
    那日出了酒楼, 跟在楚琳琅后面的夏荷和冬雪都傻了眼。
    因为大娘子先前都是一人默默打探布置, 她们两个只知道大娘子这些日子典当了不少首饰, 又走了不少地方,到处打点人钱。
    却没想到, 到头来,大娘子却是要布局着如何跟周大官人和离?
    一时间, 她们俩急的都要流泪, 劝慰着大娘子要谨慎行事。
    楚琳琅却慢慢叹了口气, 跟两个丫鬟稍微解释了现如今的处境。
    事到如今,哭哭啼啼是最没用的,她得好好谋划,以后的日子该是怎样的过法。
    可有一点,是连想都不必想的,那就是她不会给任何男人做妾!
    听到这,冬雪倒是不劝了,可夏荷依旧不甘心,明明事情还有斡旋的余地,为何大娘子不想办法,却一意孤行要和离呢?
    楚琳琅不太想回城,既然出来了,正好在一旁的望山湖边走一走,消散一下心情。
    等到了湖边,她不耐夏荷的规劝,便借口寒凉,打发她俩回马车去取暖炉和披风,再搬一把胡床过来。
    等她一人立在湖边时,正看见一只秋日的蚱蜢落入湖中,小小秋虫正用细软的爪在湖面奋力挣扎。
    秋后的蚂蚱,本也短命,不救也罢。
    可看这蚱蜢依旧不认命地奋力挣扎,琳琅看了有些唏嘘,觉得跟自己倒是有些相类。
    她于心不忍,便想着将它捞出,好歹也能在枯草上再蹦跶几日。
    只是湖边淤泥甚多,她看看自己脚上新穿的银线绣花鞋,决定脱了鞋子去捞,大不了一会脱了脏袜子,再穿鞋便是了。
    于是她拎提裙摆,脱掉了鞋子,便一步步朝着湖边走去……
    就在快要挨近湖的时候,突然身后一股风儿来袭,紧接着自己的腰肢被人一把揽住,然后往后一拽。
    楚琳琅毫无防备,吓得尖叫出声,这么一挣扎,湖边本来青苔就多,那偷袭她之人穿得是牛皮底靴,遇水滑得厉害,结果偷袭者身形不稳,竟然搂着她纤腰,一起摔进了湖中。
    当整个身子摔进了湖中,湖水便开始往口鼻里倒灌。
    这与她少时被拽进湖中,差点溺毙的境遇类似。
    自从那次脑袋被瘟生按入水中后,本来会泅水的楚琳琅便再不敢游水。
    而今,这种恐惧突然而至,慌乱得她都忘了如何闭气,只能无助地拉扯拽他下水之人。
    幸好那人臂力惊人,从背后托着她的腰将她举起,然后道:“此处水不深,你莫慌……”
    楚琳琅被拎提起来,便也站直了身,果然脚能碰到湖底。她连忙扭头看偷袭她的碎催是哪个。
    可这一看,却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冷气——此番下水,始作俑者竟又是故人!
    于是她磨牙问道:“司徒晟……你要干嘛?杀人灭口?”
    司徒晟皱眉看着她,语气不善道:“不是夫人你要自寻短路吗?还怕人灭口?”
    原来方才,司徒晟远远便看到了楚琳琅从酒楼里出来,又一路游魂一般来到湖边。
    她支走了身边两个丫鬟后,便呆看湖面,然后脱掉鞋就往湖边走。
    这样的情形,任谁看了都觉得是想不开,要投湖自尽。他好心出手,没想到却被她带入湖中,双双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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