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的确不敢再说什么吗,因为他心中有愧。
    当初宁和冒死寻到上京,林郁的确与他在城外见过一面,听完宁和所言,林郁又惊又俱,他表面应下宁和,会想办法带他入宫面圣,又说好会想办法将他妥善安顿,却没想到,林郁根本没有履行承诺,而是一去不返。
    宁和苦苦等了三日,最后心灰意冷,直到如今,也无人知晓那时候的他,到底去了何处。
    林郁饱读诗书,自也想成为后世笔下的贤臣,可当时的权势,让他不敢将此事声张,只能生生憋在心中,可每每午夜梦回,他还是心中觉得亏欠。
    这便是为何当初,张老夫人不同意收留顾诚因,而他却还是同意将顾诚因养在府中。
    他以为如此做,便能抵消了自己的罪责,却没想到因果循环,终有一日,还是会水落石出,而这个让林家牵扯其中之人,竟是他自己的儿子。
    “林信,我、我……”林郁捂住心口,气得唇瓣发紫,“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林信没有争辩,不喜不悲,松开手中鞭子,只朝林郁拱了拱手,最后道了一句,“的确,我不该是林家的人。”
    就此,上京林氏便分了家,长子林修随父亲回了太原,次子林信留于上京,搬离林府,自立门户。
    至于顾诚因,这场风暴最为核心的人,沉冤昭雪,官复原职,又被皇上直接下令调进中书省,任命中书侍郎,成为首屈一指的新贵,也是上京无数贵女们青睐的对象。
    可很快,整个上京人人皆知,这位俊美非凡的新贵,正在追求林氏女娘。
    就是那个她爹大义灭亲你,她娘出身商户,她顶着一副妖艳魅惑皮囊的林家三娘子,林温温。
    可那林温温,却不知在摆什么谱,还是用了那欲擒故纵的手段,硬是几日不开门,让那顾诚因每日下值,就站在林府门外,那身影端正如竹,一身玄色衣裳,在夏日的温风中衣袂飘飘,宛若谪仙。
    后来,许多小女娘每到这个时辰,就会三五成群,顾诚因守着林府,他们便不远不近的守着顾诚因。
    终于,一月后的那日黄昏,林府的门被推开,一个婢女将他请了进去。
    也不知顾诚因进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只知第二日开始,他便不曾再在门外候着了。
    果然,那林温温就是欲擒故纵,不过,小女娘们也学会了这招,若是诚心喜欢人家,不学着顾诚因的模样在门外多候几日,那便是心不诚。
    珍珠将此事说予林温温时,她冷嗤一声,“那是因为顾子回他骗了我,我这是惩罚他,才不是欲擒故纵,更何况……”
    更何况,每日一到入夜,顾诚因表面离去,实际翻墙而入,不还是摸进了她的屋中。
    真真是狡猾至极。
    林温温气呼呼地搁下手中针线,“我不要给他缝衣裳了!”
    夜里,顾诚因再次翻进来时,自然又是一阵温哄,到了最后,他认真地望着她问,“温温,这一次,我们重新来过,可好?”
    林温温红着鼻尖,对他道:“顾子回,你日后可还会再欺瞒于我?”
    “不会,再也不会,任何事都不会。”
    他一字一句冲她保证,将她紧紧按在怀中,从今往后,她是他的全部,永永远远皆会如此。
    他要与她重新来过,他要给她所有的尊重,他要三书六礼,她要将她明媒正娶……
    他要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顾诚因看中的女子,有谁将污言碎语落入他耳中,那人便会哑上几日,若再说得污秽,便干脆连舌头也拔掉。
    林温温偶然得知,妄议她的人都没有好果子吃,便不由怀疑起了顾诚因,她问他可是他所为。
    顾诚因说了不骗她,便坦然承认,说找人给那些人的水里下了半夏。
    林温温着急道:“可不是我大度,而是旁人说什么,有什么用,我不听便是了,你整日里让人给人家水里放半夏,万一让京兆府查出是你所为,那可如何是好?”
    “好,那我不再放半夏了。”顾诚因冷冷应下,但他又不是没有别的招数治这些人的毛病。
    入秋之后,三书六礼一桩桩列进行程,这一次,他没有让她受任何委屈,是在众人羡艳的目光下,做了她的未婚妻。
    冯氏拿着二人八字,又一次去见了那位高僧。
    这一次,冯氏已经做好了要等许久的准备,结果,那高僧略微顿了片刻,便缓缓颔首,称这双璧人会吉祥如意。
    冯氏顿时欢喜,当即便添了一笔巨额的香火钱。
    婚期设在来年春末,他知她怕冷,春末时温度适宜,最适合婚嫁。
    他为她做了凤冠,上面每一颗珍珠,皆是他亲手镶嵌,若是细看,可看见那每一颗珍珠上还刻着一个小小的温字。
    成婚当日,冯氏拉着林温温的手,明明头一日还和李嬷嬷说,不会叨念她,却在最后时刻,再次忍不住了。
    “顾诚因长得那般俊,你可知上京如今多少小娘子想往他身上扑,便是你二人成亲,你可也得……”
    “娘……”林温温扇了扇手中金丝鸳鸯喜扇,拧眉道,“你怎么又开始了?”
    冯氏“啧”了一声,“你就不要嫌我啰嗦了,我这说得可都是……”
    “好了,”林温温握住了冯氏的手,用那半撒娇的语气道,“子回说了,他日后绝不纳妾的,他只我一人。”
    “诶呦!”冯氏反握住她的手,连连摇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可千万当不得真啊,当初你大伯还不是信誓旦旦只她卢氏一人,后来呢,不照样纳妾生子的。”
    “你别拿顾子回和我大伯比,他俩根本不一样,再说了,男子不也有靠得住的,你看我爹,多靠得住啊!”提起林信,娘俩都会心一笑。
    “也对。”冯氏笑着摆手道,“罢了罢了,女大不中留,但有一句话,娘还是希望你能永远记得。不如日后你同他日子过得如何,只要我同你爹还能喘气,我俩永远都是你的靠山,你什么都不必怕!”
    林温温眼尾微红,慢慢靠进了娘亲怀中。
    喜乐声由远及近,林温温连忙坐起身子,拿喜扇遮住了脸。
    顾诚因露面时,手中生出一层汗,他今日头带簪花,jsg身着红裙,比那女子还要明艳夺目。
    上京城不论男女,看见那高头大马上的俊朗英姿,便难以移开目光。
    林温温被抱进轿中,顾诚因临松手前,迅速在她唇瓣上碰了一下,那甜甜的花香,让他骑马的速度都比别家新郎快了不少。
    周围人笑他心急,他也不恼,反而还在酒宴上将急切的心表露的人人可知。
    众人以为他心急入洞房,只他自己清楚,他怕她饿了,也怕她换了新的房间,会不安心,至于心急入洞房,多多少少也是有点……
    原本珍珠和翡翠已经让林温温做足了要等许久的心里准备,却没想到顾诚因回来得这样早。
    饮合卺酒时,顾诚因温热的气息落在林温温耳旁,也不知是酒精的缘故,还是这个瞬间让她想起了什么,林温温的耳垂瞬时变得娇艳欲滴,她今日没有戴那红玉髓耳玦,而是戴得一串翡翠流苏耳坠,那耳坠随着她动作的起伏,将她小巧的耳垂一并带着轻轻晃动。
    明明酒盏已空,他口中的酒已经咽下,那喉结却还是用力抽动了一下。
    两人手腕分开时,林温温也起了逗弄的心思,她小手指从他掌边轻轻勾了一下,正要溜走,却被他反手一把握住,林温温手中的酒盏都险些摔了下去。
    她带着几分愠色朝他瞪去,周围的婢女仆妇却是抿嘴偷笑。
    她脸颊滚烫,低斥着要他松手,他非但不松,还攥得更紧。
    后面的章程变得更加快,几乎到了应付的地步,别说是那些仆妇,便是林温温都觉得繁琐,恨不能直接省略,不过好在,很快便结束了。
    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顾诚因终是松开了手。
    他帮她卸下凤冠,打开窗子,外面递进来一个食盒,那里面是他早早就为她准备好的饭菜。
    林温温一眼认出了食盒,她没想到,他竟然还将那食盒留到了现在。
    “你这般心急,原是怕我饿着?”林温温脱去外袍,坐在桌旁开始吃了起来。
    她的确是饿了,按照盛安的婚嫁习俗,新娘子头一晚是不允许多吃的,第二日一早也只能用些素食,这一整日,几乎连水都不能喝,更别提有工夫吃东西,到了夜里,桌上那些茶点果子,也只能等新郎回来,两人行完所有礼节,才可一并食用。
    林温温真的是饿得极了,连看都未曾看顾诚因,拿起筷子便开始吃。
    顾诚因在旁帮她夹菜,唇角浮出淡淡的笑意,“自然是怕拖得时间久,将你饿坏了,怎么,你以为我在为何事而着急?”
    林温温动作一顿,险些被自己呛着,随后撞上顾诚因的眸光,她才反应过来,他是故意在逗弄她,便夹起一个小笼包,朝他口中塞去。
    顾诚因眉眼含笑,起身去柜中取出一瓶蜂蜜。
    舀了一勺在百合粥中,随后推到她面前,“温温,吃饱了么?”
    林温温又喝了几口百合粥,这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她接过顾诚因递来漱口的清茶,又嚼了齿木,最后准备起身时,顾诚因却俯身在她耳旁道:“温温,我尚未吃好。”
    林温温随口就道:“那你快吃呀,我在旁边等你。”
    顾诚因的嗓音又成了那股低哑到让人心弦会跟着一跳的地步,“温温……我想吃蜂蜜……”
    林温温知道,顾诚因好吃甜食,这与他平日里冰冷的模样似乎有些反差,可此时听他这样说,她也不知为何,口中莫名生出了丝丝津液,她悄悄咽了下口水,道:“那、那你吃呗……”
    “温温喂我,好么?”
    他没等林温温反应,将她直接一把抱起,腾空的瞬间,林温温便抬手勾住了他的脖颈。
    “顾子回你……”
    他含住她的唇瓣,在一阵纠缠中,与她来到床榻,而那瓶蜂蜜,也落在了他们榻边的矮桌上。
    他与她亲密相处过许多个日夜,却从未真正的对她行过夫妻之实,今日,他终于可以真正意义上的触碰她。
    林温温看过画册,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心跳不由加快,整个人也慢慢升温,顾诚因动作极轻,极柔,他品尝着来自蜂蜜的甜腻,还有她身上独有的甜香……
    “温温,可能会痛……”
    他沙哑的声音与低沉的呼吸,撩拨得人哪里还顾得上所谓的疼与不疼。
    总有人说林温温是那勾人的妖精,只有林温温自己心中清楚,这一晚到底谁才是那妖精。
    又或是,他们二人皆是……
    到了最后,床褥被换了新的,里衣也重新换了,两人躺在柔软温暖的被子中,相拥在一起。
    林温温嗓音也有些沙哑,明明疲惫到不行,却还是没有困意,有些事她深藏在心中许久,终是忍不住在此刻问出了口:“万一那时候,我一直没有看那箱东西,或者看了以后,没有发现那些,你要怎么办?”
    “流放岭南的路上,师父会将我劫走。”顾诚因道。
    林温温眼睛又染了酸意,“那你就不要我了,是么……骗子。”
    顾诚因望着怀中的人,轻道:“那我若是再回京,将你再一次掳走,你可愿意?”
    “啊?”林温温抬起眼,一副要辨别真假的神情,却见顾诚因忽地笑了,在她眼睫上轻轻啄了一下,“温温,你明辨是非,心地纯善,哪怕那人不是我,你也不会坐视不理。”
    他知道她会选择对的事,他也知道她对他是动了心的,只是,似乎没有一个事情能让他们彼此都确信这件事。
    林温温脸颊微红,“你别把我说得那么好,我才没有那般好呢,你忘了,我可把你骗得够呛……”
    顾诚因却什么也不再说,直接将脸埋入她的发丝中。
    林温温觉得痒,缩了缩脖子,又道:“还有一事……”
    “嗯,你说。”那磨人的嗓音又在耳畔,林温温开始觉得他是故意的,可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得先将话说完。
    “你说过会将我明媒正娶,在望烟楼时,你说得那样笃定,我虽然总说这不可能是真的,但……其实我莫名有种感觉,你能说出口的话,便会做到……可……可你当真口中的明媒正娶,是要我做旁人的义女么?”
    顾诚因轻叹了一声,将林温温松开,“等等我。”
    他说完,起身下榻,又不知跑去柜中摸摸索索,片刻后,他带着几样本子回来,递到林温温面前。
    林温温也坐起身,翻看起来。
    这里面有地契,有铺子,有府宅,还有城郊外的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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