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一走,成国公夫人总算松了一口气,戳着她额头小声骂她。朱华自知做错了事,也不争辩,听母亲训完,才低头道:“娘,我知道错了。”
    成国公夫人终究舍不得再骂她,摆手道:“罢了罢了,你往后不可再冲动乱走了,对了,叶臻那丫头你见了没有?”
    朱华一怔:“叶臻?”
    成国公夫人思忖道:“方才你没看见,她像是清减了许多,还很有些憔悴的模样。”
    朱华没将母亲的话放在心上,不多时午时已至,慈宁宫小宴开始。她扶着母亲出来在席上落座,正对面那一席便是叶家的女眷,朱华抬眼一瞥,自己也吓了一跳。
    成国公夫人说的没错,叶臻确实清减了许多,甚至还隐隐带着些病弱之态。好在叶臻原本最出挑的便是那过人的气质,这一点病气不但无损她的气质,还使得她多出了一种弱不胜衣的感觉来。
    连许久不出门的太后都注意到了形容清瘦的叶臻,自凤座上垂询道:“哀家怎么看着叶家这孩子消瘦了许多?”
    叶夫人连忙起身一礼,答道:“回太后,近日家慈感了暑热,臻儿日日侍奉于前,闲暇时还去佛前替祖母祈福,是操劳过度的缘故。”
    这是孝顺的体现,正戳中了太后几分心事,开口褒扬道:“是个孝顺恭敬的好孩子,该赏。”
    叶臻接了赏,再坐下来,神情依旧是从容的、淡淡的模样,看不出什么喜怒来。
    她一贯是个从容不迫,一举一动毫无指摘的性格。因此众人交口称赞叶小姐温良孝顺,堪为楷模的时候,只有朱华敏锐地从她的这个死对头身上感觉出一些不对来。
    叶臻的情绪太淡了。
    ——就好像,她现在已经心如死灰了。
    .
    与此同时,凝和殿
    “真是难得啊。”
    盛仪郡主匪夷所思地感叹一声。
    青盈也跟着点头:“是啊,奴婢一开始还想着是不是猜错了,只是话里话外但凡提到皇上一字半句,那朱小姐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说话的声音都跟着和软了不少。”
    “一门心思想入宫的我见过不少,真正捧着一颗心的却不多。”盛仪郡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过我冷眼看着,皇上是一点都没注意过这位朱小姐。”
    皇帝虽然对弘嘉郡主也很不热络,好歹在外人面前还给她出了寿礼,也算是撑面子。可这位朱小姐,皇帝怕是只知道她的父祖,根本不知道朱小姐本人是谁。
    青盈眨了眨眼:“那郡主,咱们到底怎么押注?”
    她说的就是关于那盘中宫之主的赌局了,据说京中对此感兴趣的不在少数。别看这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赌局,背后像盛仪郡主这样感兴趣,想要悄悄下场参一把的未必没有第二个。
    盛仪郡主当然也不指望靠赌赚钱,只是小赌怡情拿来消遣。她一手支颐,问:“现下押的最多的是哪一位?”
    青盈小声说了个名字。
    盛仪郡主倒愣了一下:“想不到看好朱华的人还挺多?”
    青盈想了想:“或许是弘嘉郡主很少露面的缘故?郡主想押弘嘉郡主还是朱华?”
    盛仪郡主一拍手:“押其他人。”
    青盈:“啊?郡主是想押哪家的千金?其他人赔率高,不过赢得可能性不大。”
    盛仪郡主从鼻腔里哼出轻慢的声音:“就投‘其他人’,就是除了朱华和弘嘉郡主之外的人。”
    事实上,如今叶臻、朱华、弘嘉郡主三人高居榜首,占据最有可能入主中宫的前三名。尽管私下里有弘嘉郡主的风声传出,但前二者声名卓著,又比弘嘉郡主这个地里冒出来的郡主名气大得多了。
    明湘曾经亲口告诉过盛仪郡主,说叶臻早就出局了,盛仪郡主当然不会再去投叶臻。
    青盈茫然:“可是……可是郡主,没有这种投法啊!”
    盛仪郡主不以为意道:“那就本郡主亲自来……”
    她的话音突然低了八度,低声对青盈耳语几句。
    青盈:“……郡主,这样万一赔了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盛仪郡主不以为意,“几个钱而已。”
    青盈一想也是,盛仪郡主不缺钱,就当花钱找个乐子了。因此也不多劝,笑嘻嘻应下:“奴婢明白了,郡主放心!”
    凝和殿的宫人上前,低声询问盛仪郡主是否需要小厨房传膳。
    “已经午时了?”盛仪郡主惊异道。
    她环顾四周,很不把自己当外人地挥了挥手:“阿湘必定跟着皇上吃御膳去了,传吧。”
    .
    明湘确实在跟桓悦吃御膳。
    御膳并不见得比其他宫里的餐点好吃,尤其是他们用来佐餐的还是一叠叠的奏折。
    桓悦按了按眉心,叹了口气。
    千秋节全京城上下都在欢庆,偏偏他们两个要坐在这里看奏折。
    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桓悦今晨收到的那封急报。
    “下午我先召阁臣入宫。”桓悦道,“商议该做些什么准备。”
    “嗯。”明湘轻轻地应了一声。
    她埋首在厚重的奏折堆里,似乎已经要被淹没了。当听到桓悦的声音时,她手中正握着一本来自朔州的奏折。
    “我想起一件事来,和南边可能没什么关系,不过很古怪,值得细细查一查。”
    “什么事?”
    尽管明湘言明和南边可能没关系,桓悦还是精神一振抬起头来。
    “白部驻派朔州的一支采风使,前些日子突然全部失联了。”
    “失联?”
    明湘缓缓点了点头:“是,音讯断绝,毫无回应,无处联络,故而定为失联。”
    采风使失联可不算个小事,桓悦的眉头蹙的越发深了:“是在边关?遇险了?”
    如果是在宣化之类的边关重镇,冲突频频屡有动荡,采风使隐姓埋名行事,遇险的可能性不小。
    明湘摇头:“是在朔北城。”
    朔北城位于朔州偏南处,是朔州州府,也是整个朔州最繁华、最富庶、最安定的城镇。
    “活着见了人,死了见了尸,最不济也要知道下落,才叫遇险,一支小队的采风使,莫名其妙全都失踪了,只能叫做失联。”明湘淡淡道。
    她语气平淡,眉头却凝起,显然并不真的如表面般平淡。
    作者有话说:
    本章过渡,下章第三卷 开始~
    ?? 第三卷 ??
    第88章
    夜幕降临
    如果从京城最高处俯视而下, 整座京城都变成了一片火树银花的不夜天。皇宫、皇城、京城,没有一处灯火黯淡的地方,连半边天宇都映的发亮。
    鼓乐声飘摇而起, 直上云霄。宫女们捧着银盘奉上, 壶中的美酒折射出琥珀般迷人的细碎光芒。
    桓悦长身而起,朝太后敬酒:“孙儿恭祝祖母凤体安泰,福泽万年。”
    太后的欢喜几乎要从面部的细纹中满溢出来,为这豪奢的排场气概。她连说三声好好好, 满饮杯中酒水。
    一左一右陪坐在太后不远处的福容大长公主、郑王妃以及太后的两个侄女梁淑梁慧也连忙各自起身,恭贺太后。
    在这无上欢腾的气氛里,明湘随大流上前敬酒,待要举步回席时只觉手心被人轻轻一勾。侧首望去,桓悦正一手支颐,很是从容地笑着望她, 趁没人在意, 唇瓣轻轻一动, 朝明湘无声地说了什么。
    明湘假装没看见。
    月上中天,夜宴也走到了将近尾声。明湘不声不响从殿内退了出去, 自从遭遇梁善的突然袭击之后,她再也不会一个人离席了。
    梅酝和琳琅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后,沿着殿下的游廊走去, 檐下的宫灯飘来荡去, 在明湘侧面投下了花色各异的阴影。
    游廊尽头的阶下,提前一步退席的桓悦正一手挽着一盏莲花宫灯,笑吟吟迎上来。
    宫人们不远不近随在后面数步之处, 桓悦一手提灯, 一手牵着明湘, 朝皇宫的城墙之上走去。
    皇宫的四角城墙上,各有一座高达七层的角楼,站在这里,便能俯首纵览整座京城。
    桓悦低声向明湘转述着今日下午内阁阁臣们的意见,明湘静静听着,只偶尔说一两句。
    她的话不多,但每次开口,说出来的话都极为要紧。桓悦一边听一边点头,末了道:“皇姐所言有理,下次小朝会群臣共议此事时,皇姐要不要一同过来?”
    明湘想了想,点头说好。
    她从前也听过朝会,后来皇帝皇位渐稳,她为了低调行事,就再没有去听过了。南北两朝开战的事牵涉极广,干系又大,明湘心里日夜总挂着心,去朝会上听听最好。
    虽然只要她愿意,朝会上所有人的意见都能知道,但自己去听和令人转述总是不一样的。
    商定此事之后,桓悦就不再提朝政。他会顺从明湘的心意和她谈起朝政,也习惯了和皇姐分享一切,但事实上,桓悦并不想要明湘将她的注意力尽数放在这些事上,以至于疏忽了他。
    于是他随手将宫灯放在一旁,朝喻和轻飘飘地瞥去一眼。
    喻和顿时顿住了脚,无声地朝着桓悦身边的宫人们示意退下。梅酝和琳琅对视一眼,同时朝明湘投去询问的目光。
    明湘注意到了桓悦的动作,但她没有表示反对。
    梅酝和琳琅顿时就明白了明湘的态度,一同随着喻和等人退了下去,却没退走太远,而是守在城墙边的阶口,只要明湘抬手一招,她们立刻就能看见。
    七月的天已经很热了,只有清凉的夜风才能稍稍带走一丝暑热。桓悦看向明湘,她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行宴的礼服翟衣换了下去,如今只穿了一条织金的锦裙。裙幅宽广,缎面映着月色,恰如一汪积水般澄澈地淌过明湘周身,清丽秀雅至极。
    他本来想要开口称赞的,但最终却什么话也没说出口,张开手臂,从身后把明湘整个环抱住,轻轻唤了声皇姐。
    好在夜风清凉,才没让明湘因为不耐暑热而一把将他推开。桓悦的发顶在她颈间轻轻磨蹭,像只皮毛柔软的讨食小兽,黏糊糊贴在明湘身上。
    明湘任凭他磨蹭,也不阻止。她的目光停驻在高大的城墙之下,那里无数闪烁的灯火似乎汇成了一条闪烁的星河。
    千秋节举京欢庆三日,这样热闹的夜市灯会将会持续整整三夜。
    不知为什么,明湘突然来了兴致。
    “衡思?”
    桓悦从明湘肩头抬起头来,唇瓣还贴在她的耳侧:“嗯?”
    明湘抬手指了指城墙下:“后日晚间,我们出去逛逛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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