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她是他的独属◎
    姜四娘眼神飘忽, “可是我也将你养大了啊,这么多年,我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就算没有生恩, 也有……养育之恩吧。”
    在顾淮安迫人的目光中,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也不敢去看姜若,只嘀嘀咕咕道:“本来就是这样,我也没有说错,难不成我养你还养出仇来?
    要不是我的话, 你能进安王府吗?你能和安王世子在一起吗?你还会有现在富足的生活吗?真要是说起来的话, 也是你欠着我的,就应该好好报答我。”
    姜四娘说得理直气壮, 将自己也说服了,觉得自己对姜若来说,有着天大的恩情。
    也就是在这时候, 姜若才知道, 痛到极致的时候反而没有什么感觉,连眼泪都会倒逼回去。
    感觉熟悉的怀抱笼罩着自己,她转头望过去,就见到世子爷一脸忧色地看着她,低声唤她的名字,“姜若……”
    她发现自己居然丧失了所有感知的能力,只觉得由心生出一种疲惫之感。她甚至有点儿坐不住,觉得凳子这么高的距离都让自己心悸, 仿佛只有坐在地上才能找到一点踏实的感觉。
    恍惚之间, 仿佛一下子回到那个潮湿闷热的夜晚, 她在才进安王府的时候生了一场病, 被格外允许回家住上一晚。娘亲却没有注意到她红得异常的脸颊,而是坐在床边絮絮叨叨问她在安王府月钱多少,身上衣服有没有备用的,家中穷困她得要懂事一点。
    在那张狭窄的床上,她喉咙干涩,看着母亲正在絮絮叨叨的脸说不出一句话来。
    没有人知道,在那个黯淡晦涩的日子里,她有多少次对自己产生怀疑,有多少次想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够好才会被抛下。她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去治疗年少时候的伤口,去假装自己成熟稳重对一切都不在意。
    而现在,多年前妇人的身影与面前的人影重合在一起,她突然就释怀了。
    “既然你没什么事的话,就先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她慢慢直起身。
    顾淮安走过来想要扶着她的手,她死死地攥着男人的衣袖,问道:“世子爷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
    “嗯。”顾淮安垂下眼帘,沉默了一瞬,没有否认。
    “你们都知道,只有我。”姜若对这个回答没什么意外,甚至知道世子爷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才将这件事情拖到了她的生辰之后。可这种单独被瞒着的滋味是在不好受,她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只想着要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姜四娘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心底忽然涌起一阵会永远失去这个女儿的恐慌来。
    要是一开始她就好好对待姜若的话,是不是姜若依旧会将她当成最敬重的母亲一直孝敬。这个念头刚出来,她就直接否认了,这怎么可能是她的错,要怪就怪姜若原本就是个白眼狼。
    她颇为气愤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难过?你不早就开始怀疑自己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不然怎么和杜家二夫人走得那么近?你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有钱有地位,就开始嫌弃我这个将你养大的,现在又做出这么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给谁看?”
    姜若恍然回过头,含泪的眸子盯着姜四娘,不可置信道:“什么叫我的亲生母亲?”
    “你装什么呢?”姜四娘撇撇嘴,“你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是杜家的姑娘?”
    她是杜家的姑娘?杜夫人仅仅育有二子,且二子都在自己身边,只有杜二夫人生了一个女儿又不小心将女儿弄丢。
    她是杜二夫人的女儿?
    过往的记忆纷沓而至,她脑海中立即浮现那个温柔看着自己的妇人,想起她一开始披着乱糟糟的头发冲到自己面前叫她岁岁,想到她穿着一身素衣温柔坐在旁边看她刺绣,想到她临分别时候那个拥抱……
    脑袋被这些记忆侵占,周遭的一切都失去声音,她的神情都变得恍惚,开始出现幻听。
    耳边似乎只剩下有人叫“岁岁”的声音,温柔的、祈求的、绝望的。
    她一把揪住自己的衣领,觉得喘不上气来,不得不抬起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就是这样,也听不见一点喘息的声音,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流下。
    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是杜二夫人的女儿?明明之前很多次,她都坚定和杜家说自己不是啊。
    在一片恍惚当中,她陷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当中,抬头就看见男人焦急的面容。
    男人的相貌是顶好的,清冷矜贵,如同天上的谪仙人一般不染凡尘。而此刻,他的眉心蹙起,额头的中间出现一个小小的“川”字,一贯淡漠的凤眼里染着着急,嘴唇不停张合说话。
    可她却发现自己听不到一点声音,根本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泪珠就挂在白煞煞的脸颊边,纤长的睫羽湿成一簇簇的,如同芦苇围绕在眼睛里周围。而眼睛早就不复当初的明亮,被红色的血丝充斥着,不断有泪水溢出,整个人就像是一尊破碎的瓷器的娃娃。
    顾淮安只觉得有一把锋利的刀刃直直到插进心脏的位置,心口的位置骤疼。
    他弯下身子,动作轻柔地扶着女子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将整个人都打横抱起。女子的身量很轻,就算养得再精细,她依旧不长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没有多少重量。之前在京城,陈大夫替她把过脉,说是自小吃喝上短缺,落了脾胃上的病根,要时刻注意着。
    要知道安王府的待遇一向不差,最起码养活自己是绰绰有余,那姜若这么多年来积攒的银钱大多落在哪里了?
    姜四娘不清楚吗,她可要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可她却还觉得不够,不将姜若的骨头撬开吸出里面的骨髓她都觉得不够。
    凌厉的凤眼微微眯起,扫向后面瑟缩着的姜四娘,眉间阴沉。
    有那么瞬间,他是起了杀心的。
    就在这时候,软软的手就缠上自己的胳膊,他低下头就听见女子虚弱的声音。
    “世子爷。”
    “嗯。”他应了声,低下头时下颌蹭了蹭女子的额头。
    “我要回去。”她目光里盛满了祈求。
    顾淮安眸里闪过心疼,还是应道:“好,那我们就一起回去。”
    姜若回去之后,整个人都极为乖顺,几乎到了让她做什么都会乖乖照做的程度。顾淮安不放心,让她在春榻上坐一会,自己则是去外面打了一盆清水进来。
    水是刚从井里取出来的,还透着凉意。顾淮安用井水将帕子浸湿,拧干了之后才走到女子的身边,将冰冷的帕子直接贴了上去。
    红肿发热的眼眶,接触到冰冷的帕子时,姜若浑身打了个寒颤,往后面躲了躲。
    顾淮安伸出手握住她后脑的位置,不允许她躲开,“先敷一会,不然明日就该难受了。”
    “我不想要。”姜若拒绝。
    “为什么?”顾淮安明明知道原因,却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和她闲聊着。
    她的眼睛被遮住,精致的下颌轻轻抬起,脸上苍白到没有什么血色,反衬得唇瓣更加殷红,如同开到极致的山茶花。只是她的唇很是干燥,唇纹深处都翘起了白边,干涩又落败。
    唇上下张合时,甚至都会粘连在一起。
    就在顾淮安以为她不会开口时,她突然出声了。
    “因为这里,”细嫩的手指指了指心脏的位置,她的眼眶又是一热。只是这次眼泪没有掉落下来,而是没入了冰凉的帕子里,悄无声息的。
    如同她的声音般,“这里真的好疼。”
    “原来我真的是她的女儿,我一直不相信的。”
    “我还笃定同她说,我有自己的娘亲,根本不可能是她。”
    “她认为我是女儿时,真的很高兴,和我说她为我准备了每年的生辰礼,我一次都没信过。”
    可能是帕子都没有拧干,很快,沿着帕子的边缘滚落下来一滴水,顺着脸颊就落在唇边。原本干涩的唇被水浸润,丝丝缕缕的疼痛就萦绕在唇边。
    她哽咽道:“大夫说她没有多少日子了。”
    “我们还有时间,去找她好不好?”顾淮安道。
    将暗未暗的室内,男人俯下下去,宽阔的肩背能将女子完全笼罩在自己的怀抱中,强大沉稳却在俯身时小心翼翼,如同纵横草原的独狼小心翼翼将自己看中的兔子叼回窝中。
    从此,她是他的独属。
    唇瓣相互触碰,他轻轻舔舐她的伤口,放缓了语气,“若若,我们要庆幸还不算迟,我们还有机会去见她。”
    “她会不会很难过?”姜若问,声音异常沙哑。
    “怎么会呢,她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顾淮安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很好,没有人会不喜欢你。”
    “那你也会喜欢吗?”
    那是一个安静无风的初夏夜晚,空气没有那么那么燥热,凉爽当中还带着一丝水汽,和溶溶月色相互缠绵,落了一地的静谧。
    她的眼前被干净的帕子覆盖住,看不到一丝光亮,触觉和听觉都会被无限放大。
    落在耳边的呼吸就变得无比灼热,声音浸润在陈年老酒里一般醇厚。
    “姜若,我现在说什么,或许日后你都会觉得这是对你的安慰或是同情,也许还会羡慕其他姑娘家永远能得到笃定的答案。”
    她觉得自己的唇又被人亲了的一口。
    男人的声音有种不同自身清冷性子的温柔,“所以你要是想知道这个答案,这段时间过了,我再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很感谢关心,我现在情绪很好,能自我调节。另外这本文回京城之后,就差不多要往回收线了,写到我觉得最特别好的地方,我十分期待,最起码这本文不会有烂尾,这点可以放心。
    写到现在,我大体是满意我写的,唯一感叹就是自己能力不足,我相信我会进步。前段时间更新一下子不稳定,是因为断更,另外做兼职赔钱,现在已经调整过来了。
    我会每天都会告诉自己,我很厉害,我很优秀,疯狂给自己洗脑。如果有低潮期的宝子们可以试一下,真的在心态上还是有点用处的。
    第75章 075
    ◎像是在抱怨,又根本不像◎
    姜若不止一次地庆幸世子爷就在自己身边, 这倒不是说自己能从世子爷身上获得多少实际意义上的好处。而是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始终有一个人就站在她的身边,告诉她并不是一个人。
    想到这里, 她眼眶一热。
    明明她知道哭是一件极为让人厌烦的事儿,她却完全没有办法控制, 似乎是想要将这么多年以来的委屈和难受都发泄出来。
    顾淮安倒是没有再继续劝说,就顺势坐在她旁边,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任由她发泄自己的委屈。
    两个人都没有再继续说话, 沉寂的室内只有女子抽噎的哭声。气氛却没有过分地压抑, 寻常地都如同他们在一起时的每个平淡的夜晚,衬托刚刚那件足以影响人一生的事儿都无关轻重。
    姜若哭累了之后, 又不得不面对起现实来,向顾淮安打听关于杜家的事情。她两只眼睛肿得和核桃没有什么分别,嗓子发哑, 拖着哭腔, “我想知道大概什么样子的。”
    “关于杜家,我知道不多。毕竟杜家一直在江南活动,同京城那边没什么交集。皇后做得那些事毕竟不光彩,王家不可能大肆张扬,大多数知情者对此也是讳莫如深,没人敢在背后议论。怕是除了当事人,已经没有人能说得清当初发生了什么。”
    她之前其实听世子爷提起过皇后和杜望津之间的事儿,那时以为同自己没什么关系, 只觉得震惊, 哪怕话本子都不敢这样编造。现在回想起来, 心情更加沉闷。只是因为一段连开始都不曾有过的情愫, 杜家就遭遇这么多年的磨难。
    她含着期待地问:“皇后让……那个人进宫,皇上真的不会在意吗?”
    在意的话,杜家也还有可以依靠的人,而不是这般一直遭受排挤。
    顾淮安将手中煮好的鸡蛋往桌上轻轻一磕,开始剥起来。如玉竹般的长指捏着破碎的蛋壳,一点点归置在旁边的将漆金描花托盘上,眉尾往下沉,语气平淡地说出传出去就要掀起惊天波澜的宫廷往事来。
    “皇后当初进宫,都不是皇上情愿的事。先皇平定江山,还未将位置坐稳就已经离世。因为驾崩得过于突然,先皇甚至还没有指定继位者,是皇上在世家同安王的扶持下,最先占据京城,花了两三年时间才平定国内战乱。
    当时大周因为接连战乱,民不聊生,处在百废待兴的阶段。要是想国家长盛久安地发展下去,就需要大批文官治理御下。世家不仅占据大量的资源和银钱,还跟随了大批文人,这批文人随之进入朝廷,成为今日的不可撼动之势。所以他们的野心也跟着大了起来,想推选自己认可的皇子继承大统,王皇后便是他们选定的人。”
    “王皇后手段和心计都不比她的父亲差,可以说是她这一辈中最出色的人。进宫没有多久,先皇后病逝,接连有三位皇嗣早逝。后来皇帝先后纳了几位家世显赫的妃子,才将将养住了几位皇子。”
    “皇上……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皇上也只能渐渐削减世家在朝中的影响力,再多也没了。”顾淮安拿着剥得完整的鸡蛋,用薄如蝉翼的帕子包起来,捏着帕子的口,低头轻柔地往女子的眼睛上按下去。
    “杜望津当初进宫,也是允许的。这么多年他虽然一直跟在皇后的身边,但是到底算不上……完全人,哪怕是宠信也让人抓不到任何错处,一国之母,总不能用这点上不了台面的理由发作。皇上也不是想忍,而是不得不忍着。”
    甚至当年,若不是六皇子年纪还太小,就算上位也要遭到各方钳制,王皇后会直接对皇上下手。也正是因为当初她的一念之差,反而给了皇上喘息的时间,将朝中重新梳理了一遍,三方陷入诡异的平衡当中。三方彼此需要,又彼此忌惮,就等着合适的时机出手将对手一击毙命。
    可随着六皇子的逐渐长成,这种平衡又渐渐被打破。尤其是近两年,皇上的身体越发不好,召见太医的次数越加频繁,几乎可以遇见即将到来的又一轮的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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