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拧瓶盖和挤膏体的声音。宁宴把磨砂膏挤在掌心,在模型的脸部涂上一层后,将剩余的膏体尽数抹在双耳。
    磨砂膏的质地本就厚重,宁宴还事先在其中加入细小的白沙。揉搓时的颗粒感格外分明,配合着膏体黏糊糊的声音,更为抓耳。
    【好喜欢,回头把这一段剪出来反复听】
    【宁宁的手都搓红了】
    【红红的指尖……怎么办更加那个了……】
    【前面的又是你,互联网不是法外之地!!】
    【忽然发现这些护肤品的商标都被遮住了哎。要是有哪家联系了宁宁的商务,这不得赚翻】
    磨砂膏越揉越粘,宁宴喷过水后,又用半湿的毛巾擦了几遍,才把肉眼可见的膏体都擦干净。
    他从边上拿起塑封袋,从里面取出一片面膜。
    市面上的几乎所有面膜都是针对雄虫研发的,功效五花八门,但都做的小巧精致。模型的头太大,宁宴只得买了面膜纸,自己剪出适配的形状,给这张大脸盘子用上。
    面膜纸浸在精华液中,已经吸饱了水。宁宴将它提起来,慢慢覆在模型的脸上。
    “这是针对你的脸型,专门定制的美白面膜。需要敷15分钟,让皮肤吸收精华液。”宁宴拿起了出场频率最高的掏耳工具,“在等待的间隙,让我来给你掏一下耳朵吧。”
    黑得发亮的模型被白惨惨的面膜纸盖着,眼窝、鼻梁和嘴唇的位置却无比贴合,视觉上怪滑稽的。
    一套熟练的掏耳动作过后,宁宴揭下面膜纸,声音中含着一点儿玩笑的意味:“有没有感觉变白了?”
    【是的,白了一个度】
    【只比宁宁的手黑了一点点呢!】
    【是什么蒙蔽了你们的双眼?】
    宁宴又依次拿出了眼霜和面霜。越到后面的步骤,低语的占比逐渐减少,以免影响到助眠效果。
    最后,临下播前,头部模型被带上一个粉嫩的眼罩。
    宁宴低下头,靠近一侧仿真耳,轻声道:“今天的晚间护肤就到这里。”
    雄虫的侧脸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画面中。
    柔软黑发散在额前,皮肤在细腻的打光下流转着光泽。睫羽微垂,黑曜石般的眼里映出灯影,侧脸轮廓温柔而精致。
    “大家晚安。”
    话音刚落,直播间立刻黑了下去。
    弹幕几乎停了一瞬,随后疯狂地刷起来,速度比刚开播时还快。
    【!!!】
    【卧槽有谁截屏了!】
    【啊啊啊手快截到了但是好糊!糊了也好美】
    【不敢想象正脸,能把我迷晕】
    【本来困了这一下给我激动清醒了!今晚不睡了我要通宵等直播回放!】
    【家虫们我全程录屏了,马上截出来放超话】
    宁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露了脸。下播后,他将道具收拾回原位,把这一晚上饱经风霜的头部模型仔仔细细清理完毕,才离开工作室。
    洗完澡,宁宴没找到吹风机。他穿着睡衣走出卧室,却发现楼下不知何时亮着灯。
    波昂看完直播就发消息说了晚安,这会儿想来已经睡熟了。只有可能是从军部回来的卡洛斯。
    宁宴心中暗道一句“这么晚”,擦着头发往楼下走。
    一楼静悄悄的,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小灯,光线昏黄,但他一眼就捕捉到沙发上的身影。
    一片静谧中,宁宴的拖鞋发出“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卡洛斯却仍然一动不动地靠在沙发上,棕色发丝散在靠枕间,制服外套随意地搭在一侧,身上的银灰色衬衫多出些许褶皱。
    宁宴又走近几步,才看清他阖着眼。斑驳交错的光影之间,宁宴在军雌的睡颜中看出了疲倦。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不过,卡洛斯两天没休息,可想而知现在一定累了。或许是回家后想要小憩片刻,却直接睡着了。
    “上将,”宁宴犹豫片刻,又靠近了些,轻声开口,“回房间睡吧。”
    指尖还未触及卡洛斯的肩膀,小臂忽然被攥住。刹那间,宁宴的视野天翻地覆,身形一空,被一股大力仰面按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双腕被对方单手制住,拉高了按在头顶,后背陷入软垫中,湿漉漉的发丝在沙发上洇开深色水痕。
    宁宴怔然,正对上一双锋利森冷的红瞳,如同丛林间蛰伏的野兽猛然睁眼。
    卡洛斯压得很紧,也压得很近。这样的距离之下,他能够感受到宁宴微乱的鼻息,看清对方下意识收缩的瞳孔,长睫不安地颤动着,黑眸中晃动着泠泠水光。
    雄虫似乎是刚洗完澡,皮肤还带着湿润水汽,双颊微红,连手腕的温度都比平时高一些。因为忽如其来的动作,睡衣宽松的领口歪斜到一侧,露出侧颈白皙光滑的肌肤,滴着水的黑发铺散开,在额间留下一道水痕。
    空气中浮动着淡香,那是雄虫身上洗发水混着沐浴露的味道。
    感官回笼,卡洛斯眼中的戒备与杀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措。
    宁宴还没反应过来,腕上禁锢一松,军雌几乎是手忙脚乱地站起身。
    “阁下,抱歉,我……”长久不开口,卡洛斯的嗓音低哑,“我刚才没意识到是您。”
    两天不眠不休,对卡洛斯来说算不上什么。但休息时间的匮乏会引起精神海混乱,自从精神力波动的频率和程度逐渐加深以来,他已经在尽可能的避免高强度工作。
    不久前,在艾德蒙德酒店的那次意外,卡洛斯虽然忍耐得辛苦,但长时间浸泡在高浓度的雄虫信息素中,多少对精神力波动起到缓解作用。
    于是这两天,卡洛斯提高了工作强度。直到今天回到家时,精神海内忽地一阵波动。还不至于到注射抑制剂的地步,但他不敢贸然上楼,生怕自己状态不好,吓到楼上的两只雄虫。
    他打开白果,见宁宴还在直播,于是戴上耳机,在沙发上闭目听了一会儿,却因为疲倦而陷入浅眠。
    他本该在宁宴走下楼梯时就有所觉察,但雄虫的低声呼唤和耳机中的声音一模一样。半梦半醒间,卡洛斯习惯了这道声线,直到宁宴快要碰到自己,才做出条件反射的反制举动。
    “我弄疼您了吗?”
    宁宴撑起身,听懂了他的解释,宽慰道:“没有,只是吓了一跳。”
    他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毛巾,不知为何喉咙也有些发紧,心跳慢半拍地逐渐加速。
    “……上将,你快去休息吧。”
    或许是因为刚结束的直播中习惯了低语的音量,或许是担心吵到楼上的波昂,又或者只是夜晚太过安静,他们之间的对话也轻悄悄的,语调中任何细微的情绪变化都展露无遗。
    卡洛斯没有应声,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我给您抹药。”
    方才他的动作没有克制力道,雄虫的皮肤又脆弱,虽然只是攥了一下,但还是留下了明显的指痕。
    宁宴注意到他的视线,活动几下自己的手腕,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不用,这点印子明天就消了。”
    见卡洛斯眼中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宁宴索性举起双手,示意道:“真的没事。”
    卡洛斯看着他毫无防备地将双手探到自己面前的模样,无声地叹口气,将他的手轻轻拢进掌心,低头端详着上面的红痕。
    宁宴原先并没有觉得不妥,直到卡洛斯的目光在腕间长久停留,他才略有些不自在地蜷起指尖。
    指腹滑过军雌掌心的薄茧,传来粗粝的触感。他正想收回手,一抬眼,却发觉卡洛斯正望着自己。
    对视间,那双暗红眼瞳深处仿佛埋着点点火星,轻轻一擦就会燎起热焰。
    空气中涌动着某种呼之欲出的情绪。宁宴抽回手,猛地站起身。
    他们一前一后往楼上走。
    卡洛斯将他送到房门口,习惯性地叮嘱:“记得吹头发。”
    宁宴这才记起自己出门的目的:“我没找到吹风机。”
    上次卡洛斯帮宁宴吹了头发,忘记放回浴室。他在床头柜里找到吹风机,顺手插上电,低声道:“我帮您吹。”
    精神力波动带来的疲倦,让卡洛斯忽略这其实是一项很亲昵的举动。宁宴被若有若无的暧昧氛围浸染,迟疑着在床沿坐下,并没有拒绝。
    吹风机发出嗡嗡风声。宁宴感受着对方原本带着凉意的手指逐渐被暖风捂热,指尖拨弄着自己的发丝,力道轻柔。
    那只手时不时拂过耳廓和前额,不知道下一秒会游离至何处。他的心神尽数系于其间,思绪像是飘远了,身后卡洛斯的存在感却愈发鲜明。
    黑发半干时,卡洛斯忽然关掉了风:“太热了吗?”
    “不热啊。”宁宴如实回答。
    卡洛斯望着他低头的背影。黑发遮掩之间,雄虫的耳尖红得几乎能够滴血。
    卡洛斯还是将风暖调低一档。
    片刻后,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症结所在,动作忽而停顿一瞬,才继续梳理雄虫柔软的黑发。
    第38章
    但宁宴还是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体质。一晚过去,腕上的指痕不仅没有消退,反而由红转紫。虽然碰着没有痛感,看上去却像是遭到什么虐待似的。
    宁宴默默将手缩进外套的袖口。
    卡洛斯将他送到实验室门外。他今天卡点,部门内的虫都快到齐了。往日安静的实验室,这会儿却十分热闹,研究员们聚在一处,都是有说有笑的模样。
    宁宴一进门,就被团团围住。
    “阁下,音轨中已经成功提取出具有精神力安抚作用的频率,研究正式进入第二阶段!”
    虽然已经从卡洛斯口中提前得知这个消息,但身处研究员们当中,他们身上显而易见的喜悦情绪,让宁宴的心情也立刻轻快起来。
    “太好了,这些天大家都辛苦了。”宁宴笑道。
    “阁下才是辛苦!”
    “多亏了您的指导和帮助。”
    研究员们你一言我一语,宁宴听得羞赧,转移话题:“埃德加组长呢?”
    “他带着虫在后面的实验室测试声音活性。”有研究员回答,“再过几天,我们就彻底转入声学实验室工作了。”
    到那时,宁宴也不必每日来研究所,只在有需要时赶过来即可。
    在场的众虫都想到这一点,一名和宁宴相熟的研究员玩笑着开口:“到时候不能天天见到阁下,我们工作的动力都少了一半。”
    “胡说什么呢。”宁宴的神色有些无奈。
    其他研究员们见他神色放松,没有丝毫恼意,反而还含着一点儿温和浅笑,纷纷玩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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