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探拖着受伤的身子利落的解释。
    沈玉衡被沈晏灌下了晏蚀骨销魂散, 那药本是前朝宫中所用房中暖情之药,用久了便有极强的依赖性,后来从宫中流出来,经过民间道士添加各种药石后,上//瘾性更强,起先还能忍个一两天,吃过第二次后,服药之人便无法再摆脱,一辈子都会成为此药的奴隶。
    少年在得知自己被下了这样的药后, 本就极力压制着的药情瞬间被暴怒点燃,他几乎是失去控制, 去找沈晏。
    此药没有解药, 他很清楚这一点, 可已经被药侵蚀的身体没有丝毫理智可言, 哪怕没有解药,他也要去,要么杀了沈晏,要么同归于尽!
    密探在城北偏僻处找到沈晏的踪迹, 沈玉衡一路追杀过去,双方的密探和暗卫也彼此拼杀起来, 暗卫在武功谋略上终究是逊于密探,一行十几人死在混战中。
    本是必胜的局面, 可沈玉衡因为药性发作得越发猛烈, 在厮杀中失了控, 不禁乱了章法, 还伤了自己。
    沈晏趁乱被赶来接应的暗卫救走。
    密探们本想等主上冷静下来再把人带走,等了一会儿却发现少年从极度高昂愤怒的情绪顿时变得虚弱,好似被药性挥霍完了身上所有的内力。
    他们想上去帮忙,少年却表情痛苦,抗拒外人的靠近,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他在哪里失踪的,带我过去。”听罢,柳云溪赶忙问。
    “就在城北,地方比较偏。”
    正说着话,屋檐下走来打着哈欠的小丫鬟,采晴眯着没睡醒的眼睛看向自家小姐,“小姐,这么晚您怎么起来了?”
    因为密探一身黑衣和极强的隐蔽能力,说话都是低声低气,小丫鬟根本就没注意到他。
    柳云溪穿好外衣,随手把散在鬓边的长发拢到后头,走出门来吩咐,“采晴,快去把王伯叫醒,让他叫上咱们府上的的男丁出去找人。”
    听到突然的吩咐,采晴渐渐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事,最后才发现旁边院子里还站着个人!
    她愣了一下,顿时后脑发麻。
    站在那里看不清也听不到声,忽然看见个人脸,简直要吓死人。
    密探目不斜视,对柳云溪道:“小姐三思,三更半夜出去太多人,恐要惹人注意,派府中人去找,若对方的暗卫混入其中,就大事不妙了。”
    关心则乱,柳云溪很快调整过来,转头看向采晴,“那便不要去叫王伯了,只把箬竹和墨影叫到门口,一定要尽快。”
    采晴呆呆听着,赶忙点头,“诶,我这就去。”
    说完就打开院门跑了出去。
    柳云溪也走出院子,“你们密探在扬州有多少人?”
    密探跟在她身后,虽然受伤,但行动尽量跟上她的速度,听到她问话,一时仍有犹豫。
    柳云溪皱眉,“都这种时候了还跟我顾虑什么,你既然来找我就该知道我和他是站在同一边的,你们是他的手下,应该也不希望自己的主子丧命吧。”
    的确,秘阁归属沈玉衡这些年,向来只见到他少年老成,待人冷漠疏离,密探们听说自家主子有了未婚妻,都格外惊讶。
    明里暗里也见到了沈玉衡和柳云溪之间是如何相处,他们从未见过主上对谁那么上心,连秘阁的存在都托盘而出。
    密探开口答:“扬州密探在册的有一十八人,今夜因为主上召见的着急,收到消息赶过去的有六人,刚才死了一个,加上我在内伤了三个。”
    他还算是伤的比较轻的,这才有余力赶过来求助。
    大致了解了能动用的人数,柳云溪点点头,“咱们先过去吧。”
    走到大门外与箬竹和墨影汇合,坐上家中最小的马车,前往城北。
    马车在宽敞的路上停下,里头巷子蜿蜒曲折又狭窄,下车步行了好一会儿才到那处无人的空院。
    从小门进入园子,借着乌云后微弱的月光模糊的打量着此地,好似是个富人家的后花园,如今空置着,地上的杂草在秋日的寒霜中冻死了不少。
    她看到的是被打扫过的现场,光线昏暗,看不见遗留的血渍,却能嗅到空气中散不去的血腥味。
    园子里生着几株树,还未彻底枯萎,树干上却有几道深深的抓痕,木刺和着鲜血从树干上流下来,看着令人触目惊心。
    那指印的大小,和她牵过数次的手一模一样。
    少女深长地呼吸着,心疼的发抖。
    沈玉衡不是个会自//虐的人,她希望他能珍惜自己,他也一直是这样做的,如今是承受了怎样无法忍受的痛苦,才靠刺痛自己来换得清醒。
    或许情况比这更糟,那药会让他变得如何面目全非,她不敢再想下去。
    努力维持冷静,说道:“玉衡离开不像是被逼,或许他是有意躲藏。”
    “即便是被药性折磨,他也更有可能去他认为安全的地方,家中府上,城中心的诗园、醉仙楼的后街、城郊河东岸有一处我的私宅,还有在这附近无人的能藏身的地方,都派人去找一找。”
    墨影领命,“是。”
    受伤的密探也出去向其他的密探传话。
    尽管他们是沈玉衡的手下,对自己的主子却没有太多的了解,想要在偌大的扬州城里找到沈玉衡,就只能求柳云溪。
    两人离去,少女站在枯败的草地上,借着微光看地上有几滩暗红的血迹,更加心生不安。
    扭头看向身侧,箬竹竟然还在。
    “你不去找他吗?”
    箬竹低头:“小姐孤身在外不安全,主上交给我们的命令是无时无刻都要确保小姐安全。”
    柳云溪会意,没有再问。
    身边有人保护,她也不想站在这里浪费时间,转身往院外去,也想帮着在附近找一找。
    还未到院门,就见半场的门从外头被推开,走进三人来。
    看到来人,箬竹忙挡在她面前。
    沈晏空着两只手径直绕了过,箬竹转身想要拦住他,却被他随身的两个暗卫给缠住。
    穆山用极低的声音说:“我家主子只是想和柳姑娘说说话,你要在这动手,我们倒没什么好顾忌的,万一伤了柳姑娘,你跟你家主人也不好交代吧。”
    一打三,想要全身而退很难,重要的不是他能不能退,而是不能让小姐受伤。
    箬竹再三思量,没有动手。
    柳云溪见箬竹没动作,大概也明白他带着自己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样反抗都是吃亏的,或许一时的和平,更能保住两人的命。
    看着走来自己面前沈晏,柳云溪心有恨意,又不能给他看出自己的心绪,也是为了避嫌,刻意偏过脸,退后两步。
    被框定在他眼中的少女不安的后退,细微的动作在他心里便是疏离、抗拒。
    享受过少女整整三年的温柔相待,习惯了她宽慰的微笑和无微不至的关心,如今看到她对自己这样的反应,心中的落差不可谓不巨大。
    沈晏本就在这附近没有离开,原计划着等沈玉衡回来,没想到先来的是柳云溪。
    是个不小的惊喜。
    他微笑着说:“柳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这种偏远的地方,身边还带着个男人?”
    “我未婚夫失踪了,我带人来寻他。”柳云溪说着,找到自己的立场,缓缓转过脸来看向他,“这地方是偏远,连住的近的人都不一定会过来看一眼,晏公子为什么会在这儿,难不成是与我未婚夫失踪的事有关系吗?”
    那张好看的唇,温柔的声音,说出口的却是他很不喜欢的话。
    许是有黑夜的遮蔽,男人不再维持面上的笑意,眼神冷冷的问:“一口一个未婚夫,你们感情很好吗?”
    “感情不好为何要订婚。”
    少女立即反驳,驳斥完又反问他,“晏公子不要岔开话题,我来这儿是为了找人,你来这是为了什么?”
    在这样一个无人的深夜,在这个本该无人出现的偏僻地方相遇,应该不能用一句巧合来解释一切。
    她要看看,沈晏要怎么解释。
    如果心虚怕泄露身份,就早些放她离开。
    在少女的注视下,男人面无表情的脸上有种高高在上的得意。
    他步步逼近,与少女几乎只有半步之遥,在她面前低下头,勾起嘴角,“你心中不是有所察觉了吗?”
    旋即放低了声音,语气暧昧道:“还是一定要让我亲口承认,你才会相信?”
    靠的距离太近,柳云溪深感不安,后退半步。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取决于你的那个未婚夫是什么身份。”
    柳云溪低了下眼睛,“你也是张家的人?”
    “张家?”沈晏知道这是沈玉衡借用秘阁中人的身份,心情立马轻松起来——
    还以为他们有多深的感情,结果不还是用的假身份,不也没能把自己的实情和盘托出吗?呵,能跟这样一个人定亲,柳云溪真是个随便的女子。
    他顺着少女的话头说,“是啊,我是他的哥哥,这么说来,我与柳小姐也是亲戚了。”
    听他话中带着笑意,似乎有着攀扯关系的企图,柳云溪冷着脸怒斥,并不想和他扯上关系,急忙要划分界限。
    “世上哪有你这种哥哥,玉衡失踪了,你不着急去找他,反而来我面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说着,她生气着扭头。
    瞧着她的样子,沈晏莫名无法移开视线,明明自己最讨厌商贾贪图名利富贵的嘴脸,却在这昏暗的夜色中,偷偷的享受着近乎与她独处的快//感。
    她曾经是他的人,那现在也可以是,日后也一定是。
    男人挺直了腰,看着她的脸说:“他不是失踪,是逃跑。”
    见少女对这话很在意,生气的小脸都扭了回来,便接着说:“家父子女众多,无暇顾及到每一个孩子,我身为为家中还算年长的一个,时常替父教导弟弟,也许他对我又敬又怕,如今瞧着我在这儿,许是怕我责罚才逃走了。”
    听着他再寻常不过的话,柳云溪只觉得心底发寒。
    他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说这些。
    “责罚……”她指着留下抓痕的几棵树,质问他,“这些就是你所说的责罚?”
    “玉不琢不成器。”沈晏甚至都没转过眼神去看一眼,只盯着她的脸,看面容姣好的少女嗔痴怒骂,就好像从前的喜悦与舒心短暂的回来了一瞬。
    那时和她在一起,有过欢喜的时候吗?
    要说有过欢喜,他却厌恶极了她借着自己上位的野心,回想内心相处的细节,都只是精心的算计。
    要说没有一丝欢喜,他却移不开这一刻的视线,私心想要重新叫她回到自己身边。
    他说:“弟弟受难我也心疼,可他不跟家里打一声招呼就偷跑出来,还自作主张要做别人的上门女婿,不仅是背弃了家族荣辱,更是把我教他的担当勇为都忘得一干二净。”
    沈玉衡敢抢他的人,就该得到教训。
    工具不听话,他自然有办法叫他听话。
    听他的歪理,柳云溪只是摇头,“从前我还怀疑过出生在如此富贵的家中,为何要逃离,还愿意没名没分的跟在我身边,如今我才明白,都是你这位好兄长的功劳。”
    说罢,她绕过男人,径直往院门走去,擦身而过的瞬间,男人猛的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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