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这家,这家店的老板娘是黔西南人,有一手做蜂蜜刺梨干的绝活,我们接到跑腿活的时候都要提前打电话给老板娘预定的,不然等我们赶过去都没货了,卖光了……”
    叶天薇很明显地咽了口唾沫,两眼放光地让季思情给她打电话找商家预定。
    一口气订下几项生日宴上要用的甜品小吃,叶天薇把货款、跑腿费和请季思情帮忙的辛苦费一气儿全打给季思情,高兴地道:“那就拜托你了哦思情,你以后不要叫我叶小姐了,叫我小薇就可以了,我朋友都这么叫。”
    “好的小薇。”季思情给叶天薇这糯糯的嗓子和不自觉的上翘尾音甜得骨头都酥了。
    她死党范舟也是一口天生的甜美嗓子,她就是在声音甜美的人面前没啥脾气。
    接下来,季思情就忙活了起来……
    先是搭乘地铁在几个城区间往返、赶在下午一点前买齐叶天薇看上的甜点;她能背得动的就自己背,一个人带不了的,就请在该城区跑腿的同行帮忙。
    搞定了所有甜点小吃,季思情又帮着忙前忙后地布置会场。
    叶天薇是那种有点儿任性的大小姐脾气,她的二十四岁生日宴本来是打算在家里的别墅办的,发现邀请的人有点儿多后就在前一天临时改了主意、要租别人用来结婚的多功能宴会厅。
    也是因为她这想一出是一出,她那几个平时经常玩在一起的朋友也不得不跟过来帮忙。
    “花店的人来了,这些花要放哪?”
    “彩带不够了,再拿点来!”
    “来了来了,彩带拿过来了。”季思情并不认得叶天薇这些朋友,但反正她是拿了工钱来帮忙的,也不需要认得,谁招呼一声她就赶过去打下手。
    有季思情和酒店服务员帮忙,赶在下午三点前,一行人终于按照叶天薇的要求布置好了会场。
    酒店服务员走开后,就剩下季思情和五个年轻人坐在大厅里喘气。
    “小薇去哪了?”一个有些微胖的女生道,“咦,小曼怎么也没见人?”
    “小曼陪小薇去接摄影师了。”把袖子撸到手肘处的衬衣男道,“她打算晚上全程摄影的,昨晚不是在群里说过的吗。”
    “哎唷,那我得赶紧去楼上换套衣服,顺带补个妆。”另一个身材苗条的女生立即站了起来。
    微胖的女生有些不高兴,但并没有表现出究竟是为了什么不高兴,板着脸站起身,和苗条的女生一起往外面走廊走去。
    叶天薇财大气粗,在酒店楼上订了一整层的房间给来参加她生日宴的朋友们住。
    两个女生走了,剩下的三个男生不咸不淡地说着话,季思情跟他们不熟,插不上话也不想插,见服务员还没来得及打扫外面走廊上到电梯那段路,便起身去女厕所拿了拖把和水桶。
    衬衣男见季思情主动去拖地,扭头朝旁边人道:“那女的谁,小薇的新朋友?”
    穿卫衣的男生摇头表示不认识,另一个穿夹克衫的男生先前替叶小天薇跟酒店经理商讨过宴会细节,倒是知道季思情是什么来路:“什么朋友,就一个小薇喊来打杂的跑腿。”
    衬衣男一听便对季思情没了兴趣,继续跟穿卫衣的男生说起话。
    季思情拖了走廊,并没回到宴会厅内,而是走到另一头消防梯旁边的员工休息区域,跟保洁员姨妈们聊起了天。
    叶天薇人美声甜出手大方,她挺乐意给叶小薇这雇主帮忙的,但是吧……叶天薇不在的时候,她那几个朋友就总让季思情感觉怪怪的,季思情不太想跟他们处一块儿。
    三点二十左右,叶天薇和另一位名叫小曼的女生带着摄影师从电梯里出来,看到季思情站在走廊另一头员工休息区那边,叶天薇便甜甜地招手:“思情,可以拜托你给摄影师帮忙吗?他没带助手。”
    “好的没问题。”季思情狗腿地应声,立即小跑过来帮摄影师拎包。
    四点左右,叶天薇稍微补了个妆、拉着她的三男三女六个朋友对着摄影师扛的镜头说了些表达开心的话,邀请的宾客便陆陆续续的来了。
    受邀来参加生日宴的全是年轻人,都是三五成群或呼朋唤友地一起来的,全集中在十几岁到三十几岁这个年龄段,看不见中老年人也没有熊孩子。
    季思情全程跟着摄影师打下手,摄影师又跟着叶天薇满场游走,一场宴会下来,以季思情的体力也出了一身的汗。
    原因无他,想讨好叶天薇、跟叶天薇套亲近的人实在太多了;无数男男女女变着法儿的朝她孔雀开屏,只跟着跟拍的季思情光是看都感觉累得慌。
    幸好叶天薇那六朋友一直轮流出现在叶天薇身旁,把一些过于急切地想在叶天薇面前表现的熟悉或不熟悉的人给拦住了,不然这跟拍工作估计都没法做。
    “小薇家里……好像非常有钱啊?”
    再次看到衬衣男和夹克衫男这两大护花使者不着痕迹地把想要给叶天薇敬酒的男人推开、隐约把这个似乎有点儿居心不良的家伙隔绝在人群外侧,跟在后面扛三脚架举反光板的季思情暗暗咽了口唾沫。
    叶天薇确实长得非常漂亮,能去当偶像那种,但要说光靠漂亮就能让这么多人失了智、舍下脸皮不要地来套近乎拉关系,季思情是不信的。
    毕竟大部分的年轻人还是要脸的,会比一些成年人更在乎面子。
    那么能让这么多认趋之若鹜的唯一理由,就应该是叶天薇超级超级有钱了。
    想想有足足六个同龄人前呼后拥地抢着在她面前表现、主动给她排忧解难,季思情深以为然。
    当看到与叶天薇家里有亲戚关系、论亲缘算是叶天薇表堂亲戚的两桌人变着法地恭维她时,季思情就确定自己的猜测没错了。
    难怪叶天薇这么容易就拿到多功能宴会厅过生日,还随随便便包了一层楼给她的朋友住,原来黔美大酒店直接就是她家的产业……
    “这世界上还真有千金大小姐存在啊。”季思情深感大开眼界。
    真·漂亮多金,性格还这么好,声音还这么甜,是季思情这个土狗只在电视剧里见过的完美人设。
    热热闹闹的生日宴直持续到晚上八点多才结束,宾客们散了场,叶天薇也要和她那六朋友和发小去继续下一场狂欢;到这步季思情的工作就结束了,她跟叶天薇可没熟悉到能去参加她的小圈子聚会的程度,找到叶天薇辞了行,便急匆匆地去赶地铁。
    季思情一走,一直对所有人都严防死守的六人组暗暗松了口气——这个过于殷勤又确实很质朴、很真诚的女跑腿挺得叶天薇的喜欢的,让他们六个都渐渐产生了危机感。
    幸好她自觉滚蛋了。
    “经常去的地方都玩腻了,还有没有什么比较好玩的呀?”叶天薇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六个亲密朋友态度有些不对,嘻嘻哈哈地跟发小说了几句话,随口道,“哎呀,应该问一下思情的,她可了解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了。”
    家境只比叶天薇差了点儿、也带了三个拎包小伙伴的发小笑道:“一个跑腿能知道什么好玩的,你今晚要没安排就听我的,我叔叔在北山区投的那个温泉酒店下个月才对外营业,想不想先去试玩?”
    “温泉酒店有什么好玩的?”叶天薇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发小得意地道,“那座酒店是盖在小天山东侧悬崖上的,我叔叔花钱请人设计了个空中温泉,在八百多米的高空中泡温泉,你说嗨不嗨?泡在池子里就能俯瞰整个小天山景区和半个北山区,你说好不好玩?”
    叶天薇哇地一声张大嘴,眼睛也亮了起来:“我要去我要去!”
    十几分钟后,几辆车便载着十几个年轻人从黔美大酒店出发,径直开往北山区。
    北山区是比娄湖区开发还要晚几年的新城区,建筑、街道路面都很新。
    小天山景区附近的几个楼盘虽然已经交付但还没多少人家入住,白天时周围的几条马路上还能看见车辆行人,一到了晚上就清清静静。
    小天山山脚下,一处入住率连2%都没有的新楼盘内,一栋黑漆漆的大楼中。
    瘦小的女人手起刀落,将锋利的匕首扎进长发男人的胸口位置。
    长发男人惊愕地看着她,她脸上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精确地将匕首捅进长发男人身上要害。
    连续捅了十几刀,扎穿了长发男人的心脏、捅烂了长发男人的肺,长发男人终于不动了。
    女人冷静地擦掉匕首上的鲜血,拿起提前准备好的电锯。
    半小时后,她从没什么住户的新楼盘里出来时,身上套了件清洁工人的黄色马甲,背着个沉重的大背包,额头上戴着矿灯,手里提着把铲子。
    小天山是贵安市市政府开发北山区时打造出来的人工景区,目的是为了提高周边楼盘的地价;一面悬崖、三面山坡的山上修了好几条登山路,半山腰处还盖了座庙——当然,现在这座庙也是空的。
    女人背着装了部分长发男人的大包,艰难地爬着石梯登山。
    登山路上的路灯还没有通电,不过这也方便了女人,至少能让她不会在抛尸时意外遭遇到什么半夜登山的无聊游客之类的。
    刚杀死自己的“朋友”的女人,神色间依然很冷静,很平静,像是她刚才并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值得她大惊小怪的事。
    她一面攀登着石梯,一面平静地思索着一个……她自己都有些不是很确定的问题。
    “为什么我总是有一种——我似乎已经杀死了他不止一次的既视感呢?”
    这是她在分割叶正青时忽然察觉到的事……她似乎不是第一次把这个男人分成两半。
    这让女人很困惑。
    没有人能拥有两条命,自然就不可能有人能够死上两次。
    如果她曾经杀死过叶正青,那这个认识她的姓叶的“朋友”,又为什么会再次出现在她眼前呢?
    她不需要朋友,她也没有朋友。
    她从很早就知道自己和这个世界的缘分不会太长,她唯一的心愿只是把过往都做个了断,再清清静静地、毫无遗憾地跟这个世界告别。
    所以女人更加困惑……她为什么会有个姓叶的朋友呢?
    第39章 姐姐
    小天山,是贵安市辖区内海拔最高、占地面积最大的一座双峰山,整体形状如驼峰,东侧临悬崖处高度为八百米,西侧的山峰矮一些,有六百多米。
    两处山峰之间的山腰位置,三条从东北侧、东南侧和西南侧修上来的登山梯交汇处,有片约莫有半个足球场大小的凹型平地,市政府拨款修了座庙,准备打造成日后的北山区旅游景点。
    女人从东南侧方向的登山梯上山,往返两次,把长发男人分别埋在了东西侧两处山峰中的人迹罕至处,疲累交加,停留在山腰间的空庙门口休息。
    这座庙暂时还只有个外壳,里面还是空空荡荡的,庙外的天然绿植倒是很茂盛,除了蚊虫多没有别的缺点。
    女人坐在庙门口的石阶上,默默注视着远处山下的北山区夜景。
    北山区还很冷清,入住的人口多集中在临近娄湖区的商贸楼附近,也只有那一带能看见连成片的灯光。
    夜幕苍穹之下,象征着人类社会的万家灯火……似乎总是像这样距离她那么遥远,可望而不可及。
    “我……还有下辈子吗?”
    渴求地看着那一小片文明灯火,女人呐呐地无声低语。
    有那么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是多么渴望能获得一个普通人的生活……不是那么爱自己的父母也行,不是那么宽裕的家庭也可以,能让她什么都不想的只想着念书、上学,只想着追求一个普通人都有资格去追求的未来就好。
    可她的运气,似乎都一直以来都不太好。
    从有记忆开始,她那个生物学上的母亲就会有意无意地、反复地告诉她——都是因为你生出来不是男孩,我吃了多少苦头,你奶和你爸甚至都不愿意等我出产房就自行回了家。
    她不知道怎么成为一个男孩,也没有人告诉她应该怎么做,她只有默默地听大人们说话,尽量让自己不要太让大人们讨厌。
    三妹出生后,她那个生物学上的父亲其实是打算把三妹卖掉的,因为她表现得还算听话、会做家务。
    但这个时候,容不下她的变成了母亲。
    因为她……懂事得太早了,她已经知道自己的家庭是那种被人嘲笑的、明明家里穷得要死却一心一意拼男丁的家庭。
    懂事得太早、却偏偏不懂得像个大人一样隐藏好情绪的她,有时候会用那种恨其不争的鄙夷眼神看向母亲。
    女婴卖不出价钱,养到四岁大的二妹就只换回来两千块的奶粉钱;而会做家务、在乡下养几年就能嫁出去换彩礼的女孩子,却可以卖出八千块钱——在那个逼仄狭窄,什么都能听见的家里,她听见亲妈用这句话说服了亲爹。
    肖家住在城里,把十几岁的姑娘卖出去换彩礼是会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的,居委会也会上门过问,乡下就没那么多人管,十五、六岁当妈的小丫头比比皆是。
    这是她的第二次运气不好,砸锅卖铁凑出八千块钱把她买回去的那户人家,从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要连本带利地把这一大笔钱从她身上捞回来。
    她那时候还小,再懂事也预料不到成年人究竟能恶毒到什么程度,被打蒙了头、逃回家后又被父母打了一顿,甚至亲自把她送回养父母手里后,她甚至一度天真的以为,也许养父母可以看在她已经认命、足够懂事听话后愿意善待她。
    她也一度幻想着……也许,在能够被嫁出去换彩礼后,新的人家可以看她真的很听话、真的很懂事的份儿上,对她好上一点点。
    这份卑微的幻想,在十三岁时被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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