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小丫鬟不依不饶:“准是看人家一表人才,动了心了罢!别想了,你能天天看殿下还不知足?再说这座中,哪个是咱们高攀的起的!”
    丫鬟们虽都没敢大着嗓子,可眼见得越说越起哄,越没个分寸,知知终于借着去厨房瞧瞧还有没有馔肴要呈的理由,一溜烟跑远了。
    席上,待孟青章一番祝词说罢,拂袍坐了回去。
    再想找方才廊上那一抹灵动的衣影,却是怎么都找不到了。
    …
    兰园中设有一座望景的小楼,题名捎溪楼。因占了地势之优,哪怕下头丝竹管弦,舞袖歌扇的热闹着,楼上却可只一张几、六折屏山,这般独自清净。
    萧弗迟迟未入席,便是在此与周家二公子周明亦对酌。
    一杯才空,周明亦便为他满上:“你家做东,身为家主却不出面,长陵如今礼数是越发懈怠了。”
    萧弗笑着摇头:“子介本该代父出席,不也与我在此处躲闲?”
    实则周明亦哪里不懂萧弗。摄政王府的老夫人,他的这位姑母,是出了名的不大爱走动,倒是赏花赏月的宴会一向没少办。可次次萧弗在场,底下的人就拘谨,连奉迎的场面话都要再三斟酌,一顿饭吃的坐立难安。
    萧弗又何必将时间枉费在这样的事上?
    顶多酒肉阑珊时,走个过场。
    提起代为赴宴这事,他却有的是苦水可倒:“父亲要来,张氏哭哭啼啼的不让,嘴里没一句好话,当真家宅不宁。还是我那大哥乖觉一些,少了个家伙之事没捅大,人倒是安分了,好些天没见他出过院子。”
    萧弗不以为意:“此为子介家事,慧如子介,难道还苦无安宁家宅之法。”
    周明亦叹息一声,却是起身,走到阑干前:“长陵可知,我苟且至今,从未对周谦亦出手,就是在等他犯下无可改悔之错的那日,彻底成为弃子。这般心思,委实说不上坦荡。没想到最后动手的,却是自己兄弟。”
    萧弗想到了知知,手中玉杯滞了一滞。
    “你若早说,未必不能早些了结了他。”
    或也可教有些人,少受那一回罪,少掉几点眼泪。
    周明亦闷着声又把一整杯喝了个干净。
    见好友今夜如此牛饮,而今又仰头一饮而空,萧弗知他心中症结仍在,终是宽慰道:“会有一日的。”
    “会有一日,不必再苟且,凡你所想之事,尽能坦荡为之,表弟。”
    这回,周明亦大笑着说好,转头返坐,却是再度连着灌了好几杯,最终噗通一声,半身都栽倒在案上,趴着就昏醉过去了。
    闭眼前,他指了指阑干之外,层楼之下的方向:“好像有人过来了……”
    萧弗才一眼未顾上,周明亦到处找酒,整个人又滑到了案底。
    …
    得知有机会到摄政王府参宴的时候,孟青章前所未有地企盼。
    程学士以前也给他引荐过不少人脉,孟青章每次与那些人言笑相交,固然欣喜,但即便不得结识,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失落。
    可这次不同,他日日都在候盼着。
    这大半年,他屡屡从摄政王府外路过,王府门口镇守的麒麟石像,楼台高斜的鸱吻飞檐,都在告诉他,这是一个他进不了的地方。
    可他想见的人,偏偏在里面。
    孟青章坐不住了,对陈学士道:“方才饮得多了些,学生出去醒醒酒。”
    陈学士自不会拦着。
    其实早在知知端着菜盘子往返席间时,孟青章就发现了她,视线便一直状似不经意地追随着她来来去去。
    但后来许是菜肴上得已近齐备,她就在廊下和那些丫鬟一起歇脚了。
    他更不好太明目张胆看她。只起身祝酒的功夫,人就丢了。
    孟青章在兰园兜兜转转,料想知知不会走开太远。
    终于,终于,看到庭灯下的少女,孟青章再也抑不住嘴角的弧度。
    每回书信,他都极力克制,不曾多说其他,唯恐万一出了岔子,书信落入他人手中,给她带来不必要的误会和灾殃。
    但实际上,他有说不完的话想对她说。
    可今夜宴上人多眼杂,一个个都是高门贵胄,随便一人的臆测,都是她承受不起的分量。他也不能拿她的清誉作赌。
    他上前,走过知知身侧,却故意目不旁视,只余光里偷见她满脸讶然,轻声说了句:“捎溪楼。”
    他方才看过,这是附近唯一一处层楼,若有人来,随时可从另一侧离去。
    且又有悬匾,有具体的名字,也方便指明。
    孟青章走后,知知懵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句捎溪楼是什么意思。
    知知全然没想到孟大哥会离席找她,看样子是有话要对她说。
    不知道是不是关乎阿爹的。
    就算不是,这么久没见,知知也想知道孟大哥过的如何。
    手边暂时也没什么活,知知跑去同管事的嬷嬷交代了一声,就往捎溪楼走。
    秋月高明,吊着小楼的影子。
    因有群宴,园里各处都灯火辉煌,捎溪楼也不例外。
    楼外多顾盼了两下,就显得有些鬼祟了,知知不再耽搁就走了进去。
    江天还是一如既往远远跟着她,只没跟着一道踏阶上楼。
    知知晓得他是不会出去乱说的,但大约会告诉殿下,回头她需要解释一下才行。
    教不算剔透的一幅厚屏风挡着,知知只看到个模模糊糊的虚影,隐约是有人在,上前试探着喊了一声:“孟大哥?”
    那人却一声低沉的冷笑。
    如此谙熟。
    知知愕然,登时想扭头就逃,腿脚却不听使唤。
    “孟大哥。”
    他学她问了一句,泠然若玉石。
    自屏风后转出,亦是芝兰玉树,霜雪高姿。可一身错金的玄衣锦服,配上那颀长的身量,不同于孟青章的温文雅度。只一眼,就迫人得可怕。
    “殿下……为何在此?”知知这会儿理亏心虚,不敢接他飞来的眼刃,便低头盯着莲鞋上翘的小尖。
    萧弗冷声道:“自不是与你一般,来见‘孟大哥’。”
    他越走越近,知知手心攥着裙边,紧张地都要沁了汗。听出他话里的嘲讽,试着与他讲清楚:“奴婢与孟大哥很久不见,这才想着说上两句话。”
    萧弗堪堪停在险要与她抵足处,“什么话,要专挑无人处躲着讲?”
    见越描越黑,知知的脸色都晕上了急红。她穿的是府里新派发的裙裳,用色也比平日艳亮,整个人越发如雨打风吹中的一株困海//棠,既娇又怯。
    下一刻,萧弗已搂上了那颤颤袅袅的腰肢,蛮横地压着往前一送,使两襟相贴。
    他的气息铺天盖地,袭遍她的霜肤。
    她未再贸然声辩,怕他误会更甚。
    半晌无声,知知不敢用力挣动,擂鼓似的快起来的心跳,却怎么也藏不住。
    萧弗犹凝对着那一双微垂的烟波妙目,不肯相饶。
    他问:“是这样讲吗?”
    第20章 相缚
    梁前的一盏八角灯耐不住风,打了个转儿。
    晃闪得小姑娘的的眼眸越发潋滟。
    “除了殿下,没人会用这样的姿势,和知知说话的。”
    知知说得真恳,连她阿娘也不会这样动不动就抱她,还有谁会和他一样蛮不讲理。
    如果仔细听,还能发现这话里很有些微不满的意思。
    可萧弗就好像她说了什么悦耳的言辞一样,低低一笑。
    随口道:“幸好没有,否则,那人就是找死。”
    别人说找死,多半是虚张声势的恫吓。知知却是见识过江天那把削金若泥的剑的,绝对的武力,有时候比权势来的更能威慑。
    知知更不敢动弹了。
    捎溪楼四面都不设门墙,仅有湘帘四垂,帘外则是观景的小平台和回环的朱红阑干。
    捎溪二字取自“急雨捎溪”的诗文,眼下没有跳珠白雨,只有秋风一下一下撩拨着,时不时就要把帘子扑开似的。
    哪怕他们现在的位置,和外头除了斑竹的帘子,还隔有一道屏风,知知也总觉得,若有人打从楼下经过,就会从被吹大了的帘隙,撞破她和殿下现在的情形。
    没有人敢非议殿下,但有的是人会说她。
    偏生这么久萧弗都毫无松开的意思,知知不得已,终于伸手推了推他的手臂,可他的圈锢始终稳若金汤。
    好像总是这样,没有一次,是她躲的开的。知知忽然就有些丧气。
    反倒是她那回抱他,殿下叫她想好再来的时候,推却她不费吹灰之力。
    她和殿下之间,永远都不公平。
    她不知道的是,那幼嫩的雪指推上去,别说推开,根本和才满月的狸奴的肉爪一样,挠痒痒似的,更像是欲迎还拒的撒娇。
    萧弗的气息浊重了许多,这还是只学不乖、学不安分的猫咪。
    慢慢的,知知就发现,控在她腰后的手掌竟越来越烫,简直要把人身子都烫到酥化。
    甚至他的拇指轻轻揉玩起她的腰肉,隔了几层衣服,也能激起一阵颤栗。
    即便在这四方来风的楼台上,萧弗也无所顾忌。
    知知只能哆嗦着讨饶:“殿下,别在这里……”
    她本是叫他,不要在这里抱着她。哪怕不久后她真的成了他的妾,也希望能留有最后的尊严,而不是在外头就能随手狎玩的一个物件。
    但落到旁人耳中,却又成了另一种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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