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这么一句话。
    卫明姝被抓住的手臂慢慢垂下,仍是没有答应。
    沈轩一时不知怎么办,他不知道该怎么把姑娘哄回去。
    如果是她的话,她会说些什么?她会怎么来劝?
    沈轩第一次动起了些小心思,那眼睛转了转,同卫明姝平日里无二差别。
    他拼命地回想着有什么东西能够挽留这姑娘,揣摩着这姑娘到底是怎样的人,想了半天忽然灵光乍现。
    他记得这个姑娘最重视脸面。
    “你总待在这儿也不好。”沈轩抿了抿唇,又强行逼着自己挤出来几个字。
    “丢......丢面子。”
    真是颇为不适应这般说话。
    果然,卫明姝听到这一番话瞪大了眼睛转过了头,却看到说出此等大言不惭之语的人面上人畜无害的模样,整个腮帮都抖动了起来,一时顾不得被扯住的臂膀,直要往前冲。
    沈轩见卫明姝这般一下慌了神,反应过来以后连忙追了上去,终于还是俯身抄起膝弯便不由分说地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放手!”卫明姝搡了搡,也不顾什么仪态,像只兔子一样直蹬着腿要挣脱开。
    沈轩的手下紧了紧,姑娘推着,他仍稳稳地抱着。
    他既然这么做了,就断没有再松开她的意思。
    半晌,直到卫明姝大喘着气不再挣扎,沈轩才又往上抱了抱,紧盯着怀中的姑娘,心虚地咽了口唾沫,“不放。”
    他也没有顾及和其他人打招呼,好像这间药铺是什么洪水猛兽般,迈开步子便向门外走去。
    到了铺子门口,他不禁停下了脚步,那外头停了两辆马车。
    一辆是国公府的马车。
    还有一辆是卫家的。
    沈轩慌乱地低下了头,抱着卫明姝的手不可察觉地往里收了收,怀中的小姑娘看着那辆马车,却是神色大变,如同见着了鬼怪被吓着了似得,窝在他怀中掉了几滴晶莹的珠子,颤抖着轻声道:“我不回卫家......”
    沈轩见到她在自己襟子上蹭的几滴泪痕,也顾不及想太多,连连答应道:“好好,咱们不回卫家。”
    说罢同卫家的人打了声招呼,便抱着人直直钻进国公府的马车,往卫明姝身后垫好了那软垫,掀开车帘,“快,回府!”
    下了马车,车夫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看着自家世子将夫人抱下了马车,夫人就想一只离了池塘的鱼,跳腾几下便没了动作。
    卫明姝躺在那臂弯中一动不动,胳膊垂下,连刚才那点怒色都消失殆尽。
    她看人也有不准的时候,她本以为这人虽然刚愎自用,自大狂妄,却是要些脸皮的。
    如今看来,这人在北境当是野蛮惯了,竟是个泼皮无赖。
    沈轩快步走进院子,把她放回那张熟悉的床上,小姑娘脸上仍挂着些没擦干的泪痕,头发蹭乱了些,呆呆地坐在床边。他蹲下身给她脱去鞋子,将她双腿轻轻放到床上,坐到床边正打算拭去她的眼泪。
    卫明姝侧头避开,双手抱膝将头埋了起来。
    沈轩眨了眨眼,又想到什么,净了手又坐回床前,手中拿了一方丝帕,蘸掉了下颚的几滴泪珠,“莫哭,我.....我有话同你说。”
    卫明姝不答,却也没再哭,鼻头仍有些泛红,撇着头不看他。
    “是我的不是,我.....我之前不知道。”
    他不知道冯霆向他们隐瞒了火药之事。
    “嗯。”卫明姝轻轻回了一句。
    她昨日想了一个晚上,也想通了些。
    冯霆口中告诉他火药一事之人当是沈轩,他必然误会了什么。
    他因当是发现误会了她,所以才因为愧疚寻了过来,也不可能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可她是真的没想好......
    “我以后不这样了,能不能别生我的气了?”那声音也有些哑然。
    姑娘眼中没有什么情绪,更没有什么反应,半晌过后微微点头。
    她昨日哭过后便不怎么生气了,她只是真的不知道看到他该说些什么。
    她看到他便会想到那些话,心里还是会忍不住难受,那种感觉仿佛让人喘不上气.....
    但冷静站在他的角度想来,他说的也没什么错。
    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一场误会便可轻易的戳开那层伪装......
    他们只是真的不合适罢了,
    沈轩看到她点头,却仿佛柳暗花明了一般,终于绽出一副笑容。
    他就说,他们才成婚没多久,他们这桩婚事是圣上赐婚,受到了全京城的祝福,嫁娶礼仪一应俱全,结发同心,怎么可能兰因絮果呢?
    他走到案前拿起那只锦盒,“李掌柜给我们的新婚贺礼,今天早上刘校书送过来的,你打开看看。”
    卫明姝打开盒子看了看,眼泪却又不争气地掉下了几滴。
    沈轩见状,又拿起帕子拭掉眼泪,将她抱在怀中,轻轻地拍了拍后背,“别哭了,都是我的不是。”
    卫明姝仍没有动作,只在他怀中哭着,手中抱着盒子没有松手。
    “咱们不看了,我放到库房,和你的嫁妆放到一起好不好?”
    卫明姝不答,沈轩亦如大婚那日一般蹲在床边同她说着话。
    可彼时房内挂满了红绸,床上洒满了果子,姑娘听到他说的话坐在床边娇羞的低下了头,如今却是坐在这张床上低声啜泣。
    沈轩抿了抿唇,叫来了兰芝抱着盒子走出了房门,他害怕他待在那个房间里,姑娘会一直哭下去。
    他轻叹了口气,“给明珠熬点药,点上安神香睡一会儿吧。”
    先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他看她眼下乌青,满眼的疲惫,应当也是好几日没睡好,或许睡一觉起来能好一些。
    兰芝进了门,伺候着她安置,卫明姝也觉得实在累极,被带回这个国公府如今亦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便擦了把脸躺在床上,许是因为睡惯了这张床,又因为房中燃着安神香,卫明姝不一会儿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过了许久,天色都逐渐黯淡了下来,那镀金香炉中的香早已燃烬,房门才悄然打开,沈轩蹑手蹑脚地走进房内,轻合上门,看向那睡熟的面容。
    她的眼睛还红肿着,因着房中暖和又盖着被子,额上沁了些薄汗,卷翘的眼睫微动,眉头紧蹙着,竟是睡梦中都不安稳。
    沈轩走上前去,想要抚平那眉角,却又想到自己的妻子往日睡得极浅,不忍将她叫醒,又走回到那扇镂空花窗下的矮榻前坐下静静地盯着她。
    没过多久,卫明姝从梦中惊醒,她大口喘息着,捂着胸口,然后便注意到了坐在榻上的人。
    “醒了?”沈轩走上前,“可是又做噩梦了?”
    卫明姝紧闭着双唇,那唇色有些泛白。
    沈轩从前没问过她做梦梦到过什么,他总觉得这些她当是不愿意说出口的。
    可他如今想知道关于她的全部,他用袖子擦着她额上的汗,轻声问道:“明珠可同我说说,你都梦见了什么吗?”
    卫明姝抬眼看向他,仍是短短的一句,“没什么。”
    “......”
    沈轩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曾经问她,她总是耐心地同他说很多,只是他当时也只是想找些话题,没有追根问底。
    他找到她后,她似是一直都是这般沉默少言,他想知道多些关于她的事,曾经轻而易举的可以做到,如今却是难如登天。
    “咱们先去吃饭吧。”他只得说道。
    他又想替她穿好鞋,姑娘却在他头顶说道:“不必如此的,我自己有手。”
    沈轩顿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我愿意。”
    “......”
    他又从柜子里取来衣裳,想要替卫明姝穿上,可看着那繁复的罗裙,却是不知道如何下手。
    他有本事脱,但不会给人穿。
    卫明姝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上拽着用了点力气,沈轩只得松开手。
    卫明姝抱着自己的一身衣裳走到外间,隔着屏风换好了衣服,沈轩看着那屏风后的绰绰影影,此时却生不出半点别的心思。
    待到姑娘换好了衣裳,沈轩绕过那屏风,又要将人抱起来。
    “我也有脚。”姑娘又开口,那声音带着些他很少见的不耐烦。
    沈轩充耳不闻地把人抱了起来,“没关系。”
    他喜欢抱着她。
    卫明姝一路被抱到了外面的饭厅,桌子上是一碗银耳莲子羹,桌上摆的菜也都是清淡的素菜。
    “明珠尝尝哪道合口味?”
    卫明姝微愣,面上仍没有多少喜悦,“你不必如此.....”
    不必再对她这么好了,真的没必要了......
    沈轩不接她的话,“你先吃。”
    她吃,他看着,总能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卫明姝没再说话,只无奈地舀着那碗银耳莲子羹,羹汤见了底,菜却没吃多少。
    “明珠怎么不多吃菜?”沈轩往她碗里夹了一些菜。
    兰芝刚刚走过来,端上一碗药汤,语气中似也带了些怨怪,“小姐平日晚上就吃这么多......小姐晚上还要喝药,吃多了便睡不着。”
    沈轩的筷子停在了碗边,缓缓地收了回去。
    哦,原来是这样。
    沈轩又回想起来曾经下值后回到院子里的场景,卫明姝似乎一直都在给他夹菜,他也夹过几筷子给她,可她也总共没吃几口。
    所以每天晚上一大桌菜都是进了他的肚子......
    “不吃便不吃。”
    说罢,沈轩又熟练地从凳子上把她抱了起来,卫明姝也不再怎么挣扎,仍由他这么抱着,他一路慢慢悠悠地走回了房间,紧盯着怀中的姑娘,心里不断地劝慰着自己。
    没关系的,他会去学着了解她,只要人回到府上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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