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似乎听到了响动,一道暗影自窗纱上闪身而过,逢月疲累又无助地趴在桌上,浑身汗意涔涔。
    申时一刻,最后一只在千秋苑上空冒雨盘旋的鸿雁也振翅远去。
    下人们撑着大伞,姜老太太同焦侧妃与祁公公说笑着起身回了暖阁,雨棚下的宾客们也都跟着姜娴返回客房继续投壶、搓牌九,只剩下姜姃一人来回踱步,焦急地向北张望。
    远远见到碧落撑着伞跑来,团扇横在头上挡雨,向前迎了几步急促问:“怎么样了?”
    碧落将油纸伞向她那边偏了偏,捂着嘴窃笑:
    “二小姐放心,先前苏世子身边的小厮还死守着厢房,说他主子叫他都不肯走,等奴婢再过去,他竟然不知去向!奴婢已经点了催情香,听里面的声音快要撑不住了,难受的厉害呢!”
    姜姃兴奋地挑眉,“听声音?多刺激的场面,怎么不进去看看?”
    团扇往嘴边一遮,讪笑着悄声道:“那丫头眼下需要男人,要不找个人去帮帮她?”
    碧落大惊失色,她听从姜姃的吩咐,趁着逢月熟睡偷偷进厢房点燃了催情香,却不敢在她痛苦的醒来后进去看她的笑话。
    眼见姜姃变本加厉,生怕她引火烧身牵连到自己,赶忙劝道:“二小姐,苏少夫人身份特殊,中了春毒做出些伤风败俗的丑事来便罢,若是在咱们府上让人给侮辱了,苏世子万一追究起来就不好收场了!”
    姜姃白眼一翻,满脸鄙夷的神色。
    她之前两次鼓动林玉瑶对逢月下手,苏景玉都将怒气撒在玉瑶身上。
    衍王府阁楼下,苏景玉那句字字如刀的告诫,林玉瑶顾及到自己的颜面也从未对她提起过,让她误以为苏景玉不会也不敢替逢月出头,越发不把他放在眼里。
    但奸污侯府少夫人的罪名实在没人有担得起,就算有林玉瑶挡在前面,姜府也脱不了干系,不过就是随口说说罢了。
    雨水击打在伞面上噼啪声不断在耳边回荡,如擂鼓般激起一股快要得逞的畅快感,姜姃扭头看向人影攒动,嬉闹不止的客房,扯唇道:
    “你去叫亲友们出来,就说有好戏上演,人越多越热闹,祖母和焦侧妃她们我亲自去请。”
    碧落点头应下,接着请示:“二小姐,林大小姐已经在北厢房了,苏世子那边……”
    姜姃噗嗤一笑,“衣裳都脱好了?”
    碧落顿了顿,尴尬道:“不知,要不要奴婢叫人找苏世子过去?”
    姜姃怒其不争地睨她,团扇打在她执伞的手上,“做你该做的去,少管旁人闲事!”
    浓郁的催情香积在厢房里散不出去,刚服下的解毒丸还未来得及起效,逢月身上的春毒发作的越来越厉害,同上次一样,像是有无数只蝼蚁在燃着的骨缝里钻进钻出,痛苦的生不如死。
    窗外的人无疑是跑去报信的,姐姐和姜姃很快就会带人过来看热闹。
    她强撑着挪回卧榻上躺着,想尽量保持着得体的姿态却根本做不到,双手攥着软垫扭动娇躯,痛苦地发出了令人羞臊的□□。
    死死咬住下唇,娇嫩的唇瓣被咬的血珠滚落,甜腥味在口里漫开,痛意勉强压制住那不堪入耳的声响。
    她眼中泪意盈盈,心里不停地宽慰自己,苏景玉说过的,再忍忍,很快就过去了。
    鬓边的嵌玉金钗滑落在耳畔,她抓在手中,把心一横,用尽全力朝掌心戳去。
    少顷,房门咣当一声被人推开,逢月手中的金钗掉落,惊惧地转头望过去,含泪的眼中透着股不同往日的魅惑迷离,殷红的鲜血顺着手腕流入衣袖,让人触目惊心。
    祁沐恩三两步上前蹲在榻边,蹙眉道:“林逢月,你没事吧?”
    混着水汽的清凉扑面而来,只会让饥渴难耐的身体本能地想要索取更多。
    逢月没心思探究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生怕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更怕被林玉瑶和姜姃带来的人撞见,撇开脸,气喘微微道:“出去,你快出去……”
    撕扯衣料的刺啦声在身后响起,滚烫的手臂上蓦然传来一阵凉意。
    逢月有气无力地推拒,丝毫挣脱不开,手腕被祁沐恩冰冷的手掌隔着衣袖握住,又湿又凉的布条在掌心的伤处一圈圈缠绕。
    寒意瞬间浸入了周身的毛孔,压抑下身上的燥热,让人欲罢不能。
    逢月又羞又怕,抽回手,愕然回头,祁沐恩眉头拧的更紧,正低头看她,眼里仿佛透着股难以诉说的忧伤。
    渐渐的,那份忧伤被纠结、不甘所取代,随之像是被点燃了一般,透出灼灼□□来。
    房里的催情香久积不散,吸的多了必然承受不住,逢月吓得身体向后缩了缩,怯怯声音梗在喉中,若有似无,“你要干什么?”
    祁沐恩恍若未闻,挺身上榻,半个身子压了下来,湿冷的白袍贴覆着她滚烫的身体,微凉的气息吞吐在她绯红的脸颊上。
    逢月胸脯起伏,心跳如鼓,被□□灼烧的身体迫切地想要与他亲近,心里却极度地排斥与抗拒。
    无关场合,也并非顾虑到难以想象的后果,是她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单纯的,发自内心的抗拒。
    祁沐恩苍白的脸上血色渐浓,双肘撑在逢月肩侧,闭上眼睛遮挡了眸中汹涌澎湃的情绪,微凉的薄唇朝着少女染血的唇瓣吻了下去。
    逢月瞳仁巨震,倏地偏头躲过,颤抖的双手挡在身前,慌乱间脱口而出:“祁沐恩你疯了!姜姃就快要来了!”
    姜姃……
    这两个字像是把钝刀在胸口来回拉扯,刺不进又拔不出。
    祁沐恩痛的全身一顿,贴在逢月鬓边缓缓睁眼,空洞的眸子里泛着瘆人的冷笑,面色阴戾的仿佛已经压抑到极致,喉结耸了耸,不顾一切地追逐那两片躲闪的娇唇。
    逢月被他失去理智的模样吓的魂飞魄散,瘫软无力的身子瞬间被激发出力量,顾不得手上的伤钻心的疼,拼了命地挣扎厮打,无意中摸到掉落在枕边的金钗,攥紧钗头用力划了过去。
    第75章
    祁沐恩躲闪不及,脖颈处被划出一道长逾二寸的血痕。
    猝不及防的剧痛激的他双眼通红,喘着粗气,夺过金钗扔在地上,双手将逢月不停挥打的手臂按在枕侧,拉扯间,身上的鱼形玉佩被甩的撞击在卧榻边沿上,咔擦一声裂成两截。
    乌云盖顶,雨势渐大,落在地上激得水花四溅,低洼之处积了不少水,不断泛起的水泡随着瑟瑟秋风打转,破灭。
    花园的榕树下,大大小小的油纸伞颜色各异,如同漂浮在小河中的七彩花瓣,在薄雾中由南向北而行。
    姜姃昂首阔步走在最前方引路,小厮们举着大伞,抬着步撵,拥着披了绒毛大氅的姜老太太和焦侧妃跟着后面。
    祁公公自诩身子强健,在伞下徒步,边走边问姜老太太可知道她的宝贝孙女准备了什么新鲜戏码给她贺寿。
    姜老太太笑着说不知,贵妇们冻的直哆嗦,强装笑脸跟着奉承,赞她是有福之人。
    焦侧妃素来不喜欢姜姃,佯装笑意朝前瞥她一眼。
    年轻的男男女女走在最后,满怀期待,议论纷纷。
    湖边雾气更盛,只看见一面模糊的暗绿在风中张扬狂舞。
    前方不远处,碧落自雾气里气喘吁吁地跑来,来不及撑伞,全身湿漉漉的,看着姜姃身后乌泱泱的一片,慌着上前钻到她伞下,背对着众人颤声道:
    “二小姐不好了,祁公子进南厢房了,里边……好像还有动静。”
    “你为何不拦住他?!”
    姜姃惊得脸色骤变,眼一横,怒斥又不敢高声,顾不得听碧绿支吾的解释,抛下众人独自奔南厢房跑去。
    房里的光线暗如黄昏,逢月被祁沐恩按的动弹不得,褙子向两边敞开到肩头,凉意自微张的领口灌入,抖的如同风雨中的枯叶。
    解毒丸已经显效,身体上的折磨消退了大半,内心却被无尽的恐惧和委屈占据着,痛苦的喘不过气来。
    她想象不到自己接下来会面临怎样的厄运,不知还能否安然度过眼前的劫难。
    玉碎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她惧怕又厌恶地盯着眼前这个白衣男人,心里不由的涌上一丝畅快。
    他不配带着这块鱼形玉佩!即使只是巧合也不该出现在他身上,那是独属于梦中夫君的东西,这世间只有苏景玉一个人才配拥有它。
    面前充斥着令人无助的苍白,她却满脑子都是苏景玉艳红的身影,泪水盈满了眼眶,顺着眼角滑落,口中无助地唤着“景玉,你在哪儿?景玉……”
    瞬息之间如同惊雷灌耳,祁沐恩大梦初醒,长久以来自欺欺人的幻想被撕得粉碎,眼里泪花闪动,自嘲地苦笑了声,凄苦地闭上眼睛。
    不甘,又或是痛苦到极致时竭力寻找一丝慰藉,冰冷的薄唇再度吻了下去。
    微凉急促的喘息接连喷在脸上,逢月胃里翻江倒海,被压住的手臂奋力挣扎,哭喊着扭头躲过。
    陡然间房门被一脚踹开,砰地一声撞到墙壁又反弹回来,沁着水气的冷风随之呼呼地灌入,瞬时将妖冶魅惑中苦涩的味道冲淡。
    逢月狂跳的心剧烈地冲击着胸腔,泪眼惊惶地望过去。
    一道红色身影如同疾风般扑来,抓起沉浸在痛苦之中失了心神的祁沐恩,重重地摔向桌角。
    紧接着急切又轻柔地抱起她,眉心紧锁,指尖怜惜抚过她缠着白布,血迹斑斑的掌心。
    逢月颤抖着缩在他怀里,庆幸自己终于等到了他,委屈又欣慰的泪水成串地散落在他湿透的衣襟上,连声唤着“景玉”。
    绷得快要断掉的心弦瞬间松弛下来,困境中激发出的力气仿佛也被抽离出去,意识变得轻飘飘的,听着他在耳边若有似无的呼唤声,彻底失去了知觉。
    苏景玉紧紧抱着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发钗,瞥见一旁断成两截的鱼形玉佩,猛然一脚踢过去,撞在墙上碎的七零八落。
    蹙着的眉心蓦然展平,他极慢地转头瞪着祁沐恩,似笑非笑的眼里弥散着骇人的杀气。
    祁沐恩全无防备,被摔的眼冒金星,从痛苦中回过神来,扶着桌角站起,慢声道:“苏世子。”
    光线昏暗,他背窗而立,眼里神色不明,听声音像是愧疚,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与嘲讽。
    苏景玉抱起逢月踏步上前,听着门外踩着积水,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嘴角勾起森冷的笑意:“天作之合,早生贵子!”
    话音未落,陡然拈着香炉里燃剩下的半块暹罗催情香在掌中碾成齑粉,宽大的袍袖一挥,朝着祁沐恩脸上撒去,整个动作如同行云流水,只在转瞬之间。
    祁沐恩侧身躲之不及,被迷的睁不开眼,脸上、胸前如同蒙着层淡红色的薄雾。
    他慌忙提肘去擦,只觉得颈后一阵剧痛,像是被尖锐之物刺中,热浪猛然自丹田窜起,排山倒海一般涌上。
    冰冷的身体仿佛从内而外燃烧起来,胀的快要炸裂,体内似有千万只蝼蚁在爬行啃咬。
    他伏在桌上喘的上气不接下气,指甲死命地抠着桌延,直到劈裂见血,还未干透的素色袍子顷刻之间被汗水浸湿。
    脚步声逼近门口,苏景玉目光一凛,袍袖遮在逢月身前,一脚踹开北墙的侧门。
    门环自木门上连根拔起,铜金色的锁链哗啦啦垂在墙面上东晃西摇。
    苏景玉抱着逢月闪身入内,回腿一蹬,木门在背后牢牢关起。
    浓重的凝神香如烟似雾,使本就阴暗的房里越发视线不明。
    林玉瑶提心吊胆苦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见到那个穿着红衣,令她日思夜念的男人破门而入,分不清是惊是喜,脑海中一阵轰鸣。
    她红着脸解去披在肩上的雪缎,只穿着抹胸长裙,低着头,撩开薄薄的床幔颤巍巍站起,双手交叠着捂着裸露的香肩,羞怯的声音几不可闻。
    “苏世子。”
    苏景玉放下挡在逢月身上的袍袖,漠然转眸,看着林玉瑶的眼里没有半分惊异之色。
    林玉瑶壮着胆子抬眼,这才瞧见他怀里抱着逢月,愣了一瞬,眼眶微湿,酸涩地咬紧下唇,嫉妒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正当此时,木门的破裂处响起隔壁追逐、撕扯的声音,女子惊恐的尖叫声随之而来。
    林玉瑶认出那是姜姃的声音,蓦地吓出一身冷汗,两腿一软瘫坐回床上,苍白的脸颊看不出半点血色。
    苏景玉像是没听见一样,淡然将逢月平放在正对墙面的坐榻上,摘去她手上缠着的白布,厌恶地甩开,从衣襟里翻出帕子,轻柔地替她重新包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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