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牛角目前已经被禁了,但只在禁止添加在中成药中。
    但如果有危病人需要,当作药引子用是可以的。
    而以它为药引,每副药只需一到三钱,碾成粉沫,洒进药里头即可。
    两只大犀角即使放开了用,也能用二十年。
    那两只犀角确实是今天收到最贵重的礼物,就连沉香在它跟前都黯然失色。
    它还被刻意摆在柜台上,任人观瞻。
    楼梯上响起柳连枝的声音:“青青,这犀角是楚春亭送的?”
    林白青和刘大夫同时回头,刘大夫笑着说:“对。”
    柳连枝下了楼,伸手抚摸了一下其中一块,对林白青说:“这一块是当年我开化工厂的时候,买来装饰桌子的。”
    又说:“我听说他搭礼搭了八千八?”
    刘大夫忙说:“礼金不过个心意,其实你们搭的太多,我们心里反而有压力,以后不好还呀。”看林白青:“你说是不是?”
    他们斗气就给林白青砸钱,事是好事,但就连刘大夫都怕,怕他们要一触即发,打起来。
    柳连枝点了点头,说:“我给的礼金是我的心意,别人给的就不好说了。”又看林白青,意味深长:“青青,树欲静而风不止!”
    在解放前,作为沈家儿媳,在临近解放那几年,因为化工和棉纱的走俏,柳连枝攒了万贯家财,她才是真正的巨富,但楚春亭不择手段,在解放后把她手里的大半藏品全给搂走了。
    就她的女儿,要不是因为那次文物交易,也不可能去边疆。
    所以他俩的仇是结了半个世纪的死仇。
    但偏偏楚春亭一再挑衅,你送沉香我就送犀角,你六千六我就八千八。
    一脚又一脚,非要把柳连枝给踩下去。
    灵丹堂这一开业,就将是林白青一生的事业,非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关张的。
    这也是顾明期盼已久的,看到她正式当东家的日子,是个好日子。
    可爷爷外婆还没见过面呢,在她的一亩三分地上擂台打的轰轰响了。
    这当然不行,不管他们谁,都不能在今天,在顾明的场子里挑事闹乱子。
    爷爷暂且不说,但林白青得压着外婆,让她低头,她说:“外婆,今天来的大多是我师父的故交,也是灵丹堂的大日子,有什么事咱们下来再说,现在咱们去酒店,开开心心吃顿饭,把今天过了吧。”
    柳连枝毕竟女人,也冷静,理智,倒是很好劝,她柔声说:“你先去吧,给外婆留个位置就行,外婆先帮刘大夫把药材收了,一会儿再过去。”
    林白青估计她也是在观望,要看楚春亭会不会去宴会。
    他去,她应该就不去了,但楚春亭不去,她应该就会去。
    得,林白青暂时还顾不上调停爷爷和外婆,赶紧往酒店赶,招待客人。
    紧赶慢赶到酒店,这时来的客人已经全落座了,也马上该上菜了。
    大领导们有顾培陪着,林白青不用操心。
    但她要负责盯菜品,埋单。
    她刚上楼,找到穆成扬,就听穆成扬说:“师妹,酒楼不对劲,特别不对劲。”
    因为爷爷的持续作妖,林白青最怕听不对劲三个字,忙问:“又哪不对劲了?”
    饭是穆成扬订的,但让他纳闷的是,他本来订的是剑南春,可一到酒楼,就发现桌上摆的全是茅台,烟也从他订红双喜变成了软中华。
    当然,礼金收的足,这场酒他们不会赔本,但他就算再傻,也明白情况了。
    他说:“师妹你记得吧,这酒楼的朱老板是找上门,毛遂自荐的。”
    林白青说:“他是楚春亭的人,是他派去找咱们的。”又说:“去问问,单埋了没。”
    其实不用问都猜得到,楚春亭派人上门承包酒席,单他自然也早埋过了。
    而当初他派人订酒,搞好烟好酒好菜,又请了那么多领导前来站台,抱的心态就是,今天的开业宴,也是他的认亲宴。
    早在林白青试营业那天他就计划好了,要在开业时当场认亲。
    可惜孙女没那么好摆布,把老爷子给摁回去了。
    而经他这么一搞,穆成扬有点心软了,说:“要不咱就请请他吧,至少让他来吃顿酒吧,我觉得他也……挺可怜的。”
    林白青一惊:“师哥你还有没有立场,你忘了他是怎么欺负咱师父的了?”
    穆成扬说:“但他现在很可怜呀。”又说:“干脆你就把他认了吧,咱要开张做生意,要人脉要资源,还要有后台,在东海市,咱们再找不到比他更硬的后台了呀,以后要谁敢来踢馆,敢欺负咱,有他罩着,咱就不用怕了呀。”
    师哥的想法,也是大部分人的想法。
    觉得楚春亭能量大,关系足,后台硬,要公开认了他那个爷爷,以后就不用担心在生意场上受欺负。
    只有像柳连枝一样目光长远的人才会看到其中的危机。
    说白了,后台就是后台,他就应该像柳连枝一样呆在幕后。
    她要公开认亲,认了他,只会遭人眼红,嫉妒,编排。
    而且就算楚春亭能量再大,在专业之内有人要为难林白青,他是罩不住的。
    可惜老爷子一生聪明,却总在小事上犯蠢。
    林白青正想跟师哥好好解释一下,就听不远处有声音:“哎……哟……”
    这一声颤颤的,拉的好长。
    穆成扬回头一看,就见他爷爷一手抚着胸口,面色惨白,正在呻.吟。
    他说:“我爷爷脸色怎么有点怪?”又说:“他有冠心病,该不会要犯病吧。”
    热热闹闹的酒席上,要有人犯病了可还行?
    当然,这是中医组的局,最不怕的就是有人生病。
    穆老爷子周围全是中医,看他脸色突然变的很差,全都要抢着诊脉。
    穆成扬也赶了过去,伸手就捉脉。
    有人看穆老爷子呻.吟的声音越来越大,忙说:“快打120,送医院吧。”
    一大嗓门的老中医说:“坐了一桌子中医,有病了往医院送,去找西医,那咱中医成啥了?”又高声喊:“小林东家,快来帮忙搭把脉?”
    他这一声,满场子所有人的目光就全在林白青身上了。
    但这是应该的。
    今天林白青将正式跻身广省中医届,成为有名号的东家。
    老中医们带着礼金和药材来给她捧场,既身体有恙,她就必须施展医术。
    穆老爷子长舒了口气,终于调匀了气息,却摆摆手说:“我的冠心病是老毛病,偶尔会犯,但也就胸闷气短一下,问题不大,已经好了。”
    但他表现说的轻松,穆成扬越捉,就越觉得爷爷的脉不对,示意林白青来捉脉,他小声说:“师妹,我试着这是弹石脉。”
    又说:“我去背药箱,拿药吧。”
    林白青一捉,也吓了一跳,因为穆老爷子人中发青,手腕冰冷,脉像紧绷,确实像是弹石脉,而这,是突发心脏病,即将猝死的征兆。
    金针加苏合香丸,是中医急救心脏病的最佳方案。
    而林白青随手拎着的包里就有金针和各类开窍丸,眼看穆老即将发病,她应该把东西拿出来的。
    但林白青总觉得不对,遂对师哥说:“你稍微等一等,我再捉一下。”
    有个老大夫捉着另一只胳膊,越捉越着急了:“小林东家,我捉着这脉很不好,你要能治咱就治,不能我就要上了。”
    穆老爷子也不强撑了,有气无力的:“我是胸闷的厉害,难不成真要发病了。”
    毕竟是自己的亲爷爷,穆成扬急眼儿了:“师妹,这脉真的有问题,抢救吧。”
    所以还真要闹出人命来了?
    服务员在准备上菜,主持人准备上台讲话,但没有人关注别的,不论好热闹不好热闹的,所有人全围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
    有人说:“不行就打120吧,别闹出人命来。”
    顾培拔开人群走了进来,他是个专业的西医,但他不会诊脉,看病是需要借助仪器和数据的,不过单从脸色来判断,他说:“青青,我感觉病人应该不算严重,但要你实在没把握,要不咱们打个120,把病人送到医院,我来做检查。”
    “对呀,送医院吧,这要出了事,咱担待不起。”另有人附合说。
    中医馆的开业典礼上,要120上门拉个人走,灵丹堂也不必开门了。
    而如果林白青没捉过弹石脉,她会觉得这就是弹石脉。
    但她正好前几天才捉过柳连枝的,此时摸穆老爷子的,总觉得他的脉绷的没那么紧,通俗点讲,他是弹石脉,但是,脉力还没有大到足以弹得动石头。
    而且顾培作为西医,给了她佐证,单凭面诊,他也觉得穆老爷子并不严重。
    林白青的心里就有底了。
    可如果不是心脏病发,穆老的脉像怎么会绷成一根弦的?
    穆成扬眼看着爷爷的口周越来越青,呼吸一声促比一声,急眼了,干脆就要伸手,从林白青的包里拿针:“师妹,我爷爷真不行了,我拿针吧。”
    说时迟那时快,林白青眼疾手快,一脚踢向穆老的椅子,椅子哐啷一声飞出去,穆成扬被凳子撞到腿,停了下来。
    屁股下面的椅子没了,穆老眼看摔地上。
    林白青是练拳的,自然眼疾手快,她的手早等着,拎上穆老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
    老爷子突然被踹,紧急之下哎哟一声,这一声没准备的哼叫中气十足,绵长,不是心脏病人该有的。
    让林白青心里有底了,他不是冠心病发作,他的心脏好好的。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回头,林白青对顾培说:“顾培同志,麻烦你去找一下楚春亭。”
    顾培一愣:“就现在吗,来得及吗?”菜都上桌了才请人,会不会太晚了点。
    “你去后堂问大厨,要我猜得不错,他就在附近。”林白青顿了顿,唇凑在丈夫耳边,小声说:“穆老大夫不是来贺喜,是来踢馆的,我觉得这事应该让楚春亭也看一看。”
    踢馆二字,这些年因为中医,武术等行业的没落,已经渐渐被人们淡忘了。
    但专业之内就是江湖,同行依然会彼此为难,它就叫踢馆。
    林白青遇上高端的踢馆了。
    还好她有几十年的从业经验,才没被穆老爷子牵着鼻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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