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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后的现实世界,昭然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走进大老板办公室里,顶灯暖光从上投映到昭然身上,用桃心小皮筋束起的长卷发便迅速褪去颜色。
    “古县医院抓住的护士和保安都送到鹰局了?”大老板头也不抬,悠然自得地拿着一沓标书审视,因为实习生纪年被植入炸弹芯片的阴谋败露,漂移飞车公司陷入严重的舆论中央,恩希市的畸猎项目自然成了地下铁的囊中之物,“时常给鹰局送一些抓捕审问的指标,她们就分不出更多精力跟我们抢生意了,左右鹰局就这些人手。”
    “口供什么的都出来了。”
    “这么有效率。那等会你让小齐去鹰局一趟,问问情况吧。”大老板放下手里的东西,“还有李组长和他儿子的事也得尽快处理一下。”
    “李书恪的大脑已经送到长惠市医院保存了,不过机器连开机到持续使用价格昂贵,也维持不了太长时间,而且这种治疗意义也不大,李星的精神还不太稳定,等稍微治疗好一点才能谈话。”
    “先尽量撑几天吧,父子告个别也算做了个了断。”大老板搓着檀木珠串说,“算了,这事不急,实习生转正会也结束了,最后做个答辩,我看看这些年轻人来到公司以后的心得,之后就可以安排正式岗位了。”
    “行,那这会我就先回家了。”
    “等等等等,有个小事得麻烦你跑一趟。”大老板笑着说,“我有位大客户在恩希市的畸动设备厂新投产,你把礼物替我提过去吧,让助理去显得我不够重视人家,本来不想安排你白班的,可段柯嘴笨怕要得罪人,小莹又不好喝酒,你就辛苦一趟。”
    “没,应该的,我这就去。”昭然应下来,提着大老板的礼物按地址找过去。
    客户名叫楚成章,十年前接管楚氏集团在红狸市的研发部门,红狸市90%的民用畸动设备都要经他之手,楚氏集团创始于l872年,在畸动设备制造领域世界领先。
    才接近庄园大门,便听见身后有个小姑娘在叫自己。
    昭然回过头,看见楚如耀从豪车后座探出半个身子朝他招手,亚麻长卷发在阳光下泛着金灿灿的光泽。
    “昭组长?好巧啊,捎你一程。”
    白日的太阳实在照人,昭然恭敬不如从命,上了车。
    “昭组长来接实习生的吗?”楚如耀从车上的冰箱里拿出果汁递过来。
    “我来给楚先生送些东西。”昭然一脸疑惑,“接什么实习生。”
    “匿兰和郁岸都在我叔叔家呢,因为马场有个马蜂窝变异了,蛰死一位马术师,导致马厩那一块变成幻室了,他们昨晚发消息说要来帮忙破解,到现在都没动静,我是来找小兰的。”
    昭然一听就觉得不对,当即跟楚如耀一起往马场去,修蹄的老师傅正靠坐在门口抽烟。
    “谁在里面?”老头靠在摇椅里说着方言,“没见有谁来,马蜂蛰死人呢,我们打了电话等专人来管。”
    “……”昭然匆匆进了马厩,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三匹死于蜇伤的死马,和一具盖了白布的马术师尸体,屋顶上粘着一坨马蜂窝,变异的大蜂嗡鸣飞舞,没有任何活人进入过的痕迹。
    远远看见空无一人的马厩,楚如耀人都吓傻了,手忙脚乱翻找手机,给昭然看昨晚的聊天记录。
    “他俩昨晚半夜要去恩希市三号码头找缪斯号沉船幻室,后来说那是个空码头,什么都没找到,问我有没有好破解的小幻室,我就说叔叔这儿有,小兰说可以,他们先去马戏团帐篷里搬点链接设备就来,我以为他们整晚都在这里面……”楚如耀急得喉咙发堵,带上了哭腔。
    “缪斯号沉船幻室?!”昭然眼前一黑,语调都抬高了半截,“疯了吗,那是顶级幻室,他们不查问一下就去?”
    “也、也查了……没人说是顶级的呀……报酬只给三五千,听着就像很简单的幻室……”
    “嗯,没关系,别害怕,我来处理。”昭然把手腕搭在楚如耀发顶安慰了一下,“我另派人手来收拾这些野蜂,你帮我跟楚先生说一下晚点我再来赔罪。”
    “嗯嗯……小兰她……”
    话音未落,昭然的背影已经快要消失在视线中。
    *
    昭然开车赶到恩希市北区三号码头,迈过缠在入口的黄色警戒线,低头在落满焦灰的地面上寻找脚印。
    匿兰的荷官套裙高跟鞋很容易辨认,郁岸的纯黑兜帽套装鞋底印有凸起的猫爪垫防滑纹,似乎还有一队人鬼鬼祟祟地尾随他们走进来,两拨人并未碰面。
    但整个码头只有进来的脚印,没有出去的。
    走近码头,昔日供乘客上船的踏板处黏着一滩已经燃尽的白色蜡烛,忽微火焰浸泡在蜡油里,即将熄灭。
    在老旧开裂的木板上,十几个人的脚印整齐排列成一队,包括郁岸的猫爪靴印和匿兰的高跟鞋印,他们似乎曾在这里排队登上一艘船。
    第102章 上船
    手机屏幕中十几个拨出电话都未被接听,昭然站在吱吱作响的踏板上,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假想。
    照耀在头顶的日光不知不觉被云层遮住,乌云从远处天边压了过来,那些云富有清晰而肮脏的轮廓,看起来仿佛浸满脏水的湿润棉花。
    黑云迅速席卷了头顶的天空,忽然,生锈的金属一角撞破云层,并缓缓向前行驶,逐渐显露出豪华游轮的全貌,旧红船身印有一行有些掉漆的英文:muses(缪斯)。
    巨大的航船使伫立在地面的昭然也显得渺小起来,犹如一道陈旧模糊的幻影,从空中漂浮而过,游客们在栏杆边谈笑喝酒,或安静眺望,只不过人们的身体灰败虚幻,有的人身上燃烧着火焰,有的人全身湿透,发梢结冰滴落着水,有的人脖颈套着打着绞刑结的麻绳。
    他们那样快乐,忧郁的气息却从空中降临,昭然闭上眼睛,脑海里旧事纠缠,他恍惚打了个趔趄,扶住手边的木杆才没有失足摔进水里。
    缪斯号停靠在码头前,自动降下长满海草和藤壶的锚绳,在入口与昭然脚下之间搭建了一块由黑色雾影幻化而成的登船梯板,两位穿迎宾制服的无脸女人走出来,礼貌地对他做出“请进”手势。
    与此同时,四年前的恩希市码头,两位美丽的迎宾小姐正向即将登船的宾客们礼貌鞠躬,整个恩希市码头热闹非凡,礼炮在边缘奏响,受邀而来的贵宾陆续登船,船上的服务生们将贵宾们的行李小心翼翼地提进预定的套房中。
    高傲的贵妇们簇拥着比自己更高傲的贵妇,滔滔不绝地称赞夫人手中金丝铰链的镂空手袋,年轻的大小姐们从豪车后座下来,用厚毛皮氅裹住单薄的裙装,说笑着跑过短短十几米没有空调暖风的路,开心地摆个姿势,随行跟拍的摄影师们便一阵风似的跑过去按下快门。
    男人们西装革履,轻描淡写地向家人卖弄自己的见识,缪斯号船长三百米,宽近四十米,吨位达十一万,十七层甲板,六个豪华餐厅和十四间酒吧,每天都会有空中运输机降落在甲板停机坪上,将各国最新鲜的食材送到厨房,冷鲜仓库直通船身附带的微型潜水装置,航线将定时经过特定区域,到时专人会下水捕捞金枪鱼等食材,保证贵宾在最短时间内享用到最新鲜的肉品。
    郁岸坐在码头仓库顶上,远远眺望着人们满脸幸福地走进地狱,昭然在迎宾小姐的指引下登上甲板,小岸跟在很远的地方,混进贵宾中间,时刻提防着被昭然发现。
    本来郁岸可以利用和小岸同一张脸,以同一张邀请函上船的,不过一天前他找到了更好的办法。
    昭然在赌场跟厉先生单独谈了一会儿,威逼利诱之下,厉先生只好答应履行与小岸的承诺,教他三招。
    于是第二天趁昭然上班,小岸就跑去厉先生家拜师学艺,郁岸靠在房子外,用透视核监视房间里面的情况。
    不过扫视了一大圈回来,房子里空空荡荡,厉先生单身独居,并没对小岸设埋伏。
    厉先生信守诺言教了小岸三招简单的赌术——变色、窃金和观心,分别是利用视觉遮挡来切换扑克花色的手法、偷拿不属于自己的牌的手法,还有通过观察对手细微的表情来判断他牌面的方法。
    这些技巧本身并不复杂,但需要长时间的磨练,郁岸悄悄站在外面偷师,手指跟着比比划划,还真模仿得有模有样,等回家可以去捉弄昭然玩。
    一只流浪的黑猫悠哉徘徊,踩着郁岸的头跳上厉先生家的窗台,懒洋洋地舔着缺口瓷盘里新添的猫粮。
    小岸学得飞快,因为自己偷偷研究了许久魔术手法的缘故,学厉先生的技巧便可以融会贯通,安静练了几个小时,已经足以糊弄外行了。而且他在生人面前不爱说话,厉先生见多了心急浮躁的学徒,小岸波澜不惊的样子倒有点讨人喜欢。
    临近中午,厉先生端了些清炒的小菜进屋,没想到小岸还在练,专心致志地盯着面前的棋牌骰子,机械重复的练习并未让他感到枯燥,反而手法越练越快。
    厉先生摸摸下巴上的短胡,委婉地说:“你要真想学,以后常来吧。厉某不才,饭桌上多双筷子罢了。”
    小岸却说:“能活再来。”
    厉先生不明其意,摇摇头,自己品起小菜。
    这一练就是一整天,小岸不仅没吃东西,甚至没挪过地方,眼里只有那些被他捻皱掰弯的牌。
    眼见天色晚了,厉先生只好赶他,天黑路上畸体多,还是趁早赶快回家。小岸舔舔干裂的嘴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给先生鞠了一躬就跑了。
    “这小孩。”厉先生摇摇头,弯腰收拾地上的散牌,几乎每张牌上都黏着印上指纹的血丝,小孩手指嫩,搓了一天,大约要起泡了。
    厉先生一拍脑门,拿了管药膏追出门外,刚拉开门,就对上了郁岸的脸。
    先生还没开口,郁岸主动鞠了一躬,递了两瓶酒上来。他也不习惯说话,只是早上昭然嘱咐给先生买瓶酒带去,给了三千块,剩下的自己买零食吃。
    “嗯,小毛头。”厉先生并没推脱,目光略微扫过郁岸的眼睛和落满风霜的外套,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你跟刚才那孩子真像。进来坐坐?”
    郁岸以为自己没说话就一定不会露馅,没想到厉先生只与小岸相处了一天,就能察觉到小岸和自己的区别。
    “嗨,厉某靠眼睛吃饭,眼神好不稀奇。”厉先生背着手进屋,“那小坏种昨晚在赌场公然动手,可把我吓了一跳,你看起来比他稳当些,但也是个惹祸精的面相。”
    “您会看相?”
    “不会,只是见的人多了而已。”厉先生端出一盘盐炒花生米和小炒肉,邀请郁岸席地而坐,就着新拿来的酒享受起来,“我看那孩子一心赴死,一时不忍心,又觉得人各有命,说也无用。”
    郁岸没有喝酒,拘谨地坐在小桌边,厉先生家中装修简朴,只有几件简单家具填充。
    “你赌术精湛,生活却比我想象中简朴很多。”
    “不敢当。”厉先生摆手笑着灌了杯酒,挑出两片肉随手扔到窗外的猫粮盘子里,“我孤身一人,能赢时也不敢多赢,恐怕惹祸上身,赚些小钱糊口就满足了。我的手艺粗糙,我们兄弟几个都没得师父真传,只有小师妹赌术精湛,深得老爷子喜欢。”
    “师父病重的时候,仇人趁机叫上百来号人上门要挟,把我们哥几个打成重伤,最后逼一个小女孩应下生死赌局,总共赌五局,第一局败者砍左手小指,第二局败者砍右手小指,第三局败者砍左脚,第四局败者砍右脚,第五局败者砍头。”
    “小师妹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前两局故意装作学艺不精惨败,当着所有人的面自己砍了两根手指,后三局翻盘,两败三胜,拿两根手指换了仇人的命,也换师父安心辞世。”厉先生无奈唏嘘,“可怜的姑娘啊,她去哪儿啦。不敢寻,怕仇人闻着味找上门来,你是昭先生的人,我才敢胡说几句,憋闷得慌。”
    “断了双手小指,擅长赌……?”郁岸愣了一下,“她是不是叫匿……”
    “厉兰。”
    匿是藏匿进茫茫人海的意思。
    “你认识?”厉先生有些醉了,“真怕她一个姑娘漂泊无依,在外面挨了欺负。”
    “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弹个脑瓜崩能让我摔一跤。”郁岸摆摆手,“如果你等得住,四年后我带她来这儿见你。”
    郁岸起身告辞,恰巧目光往窗台上一瞥,那上面放着一张硬质票卡,和小岸偷来的缪斯号邀请函差不多,但没那张又是烫金又是火漆封蜡那么华丽。
    “缪斯号的邀请函?”
    “是啊,船上那么多贵宾,总得有人伺候才行,他们请我去当赌场的荷官。十四天给八万,好买卖。”
    郁岸沉下脸,看着厉先生的眼睛,一字一句说:“我能跟你换这张邀请函吗。”
    厉先生摸不着头脑:“你……拿什么换?”
    “你的命。”郁岸冷道,“别上缪斯号,这是我的忠告。”
    他的黑眼仁像一潭不见底的死水,厉先生莫名感到后脊一冷,考虑半晌,半信半疑地将邀请函拿过来,递到了郁岸手上。
    昭先生的人他惹不起,抢劫就抢劫嘛,搞得这么吓人。
    *
    缪斯号启航的礼炮尚未停歇,郁岸并未在贵宾区上船,而是在码头的地下一层,和穿戴整洁,提前接受过培训的服务人员们一同从较低层的甲板处上船。
    郁岸把纯黑兜帽和储核分析器提前放在了小岸的行李箱里,自己穿着荷官制服,亮出厉先生的邀请函,接受极其严格细致的搜身,每个人都要进入检查帐篷,脱光所有衣服,检查一切可能携带危险物品的地方,最后才能放行。
    接受检查时,他有些心不在焉,右眼皮一直在跳。
    既然他们会请厉先生当荷官,肯定也要从各地请不少别的赌桌高手过来当荷官,眼神犀利,深谙赌术,小岸花两天学到的皮毛,在这儿出千岂不是一抓一个准。
    只能祈祷他还有plan b了。
    第103章 饺子
    郁岸进入全身安检室的帘子后脱衣服,忽然有个穿服务生制服的小哥走进来,在外面与负责检查的几人说笑着,拿了张卡出来塞进对方的口袋,被郁岸的透视核看得清清楚楚。
    等他脱完外衣,只剩一条短裤和一个小背心走出来,一个安检人员检查脱下来的衣服,另一个人则检查郁岸的身体,先让他报身高体重,然后拿出一条软尺,量了一下他的腰围。
    “选人走秀吗?”被别人的手指频繁触碰,郁岸逐渐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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