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姐是周北川的前辈,也是陆晚乔的朋友,所以周北川并没有怀疑,只是自己手下的艺人遭遇风暴,却是其他更有经验的宣传经纪帮忙力挽狂澜,这让周北川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勉强维持着风度:“没事那就最好了,这一来,许家玏那边估计是没法翻身了,你好好休息,品牌那边我继续对接。”
    陆晚乔吹了吹茶杯里的浮叶,抬头时,表情抱歉道:“北川,对接的事情,你交给刘姐吧。”
    周北川脸色骤然冷下:“乔乔,你这是什么意思?”
    “今天李总找我回公司开会,觉得你在危机处理上,还是不够经验。这次有惊无险,都是刘姐的功劳,而且我现在正处于关键的上升期,所以李总决定替我更换经纪人。”陆晚乔放下杯子,朝周北川伸出手,“北川,这几年,我很感谢你,没有你,也就没有今天的我,希望以后,还是朋友。”
    周北川的视线往下一扫,又落回到陆晚乔脸上:“乔乔,你这是准备过河拆桥?”
    “公司的决定,我也没有办法。”陆晚乔坦然地说,“不然你去问李总,但对你这次的表现,李总还挺生气的。”
    周北川在这行资历尚浅,能带到陆晚乔,纯属是运气好,虽然现在仗着陆晚乔的名气,圈子里不少人都敬他三分,但说到底,在上层面前,他根本没有什么发言权。
    更何况这次,对比之下,确实是自己没有做好。
    周北川咬了咬牙,只能把苦吞下。
    “我知道了,我会和刘姐交接。”周北川握住了陆晚乔的手,“还是朋友。”
    “当然。”陆晚乔温和地笑了一下。
    *
    深夜。
    周北川一个人开着车在路上游荡。
    辅川对于他来说,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他高中的时候在这里待过一年,但时隔几年回来,却发现对这里的一切几乎没什么记忆。
    深夜的寒风从开着的车窗涌进来,肆无忌惮地凌虐着他的脸。
    辅川三中的校门在视野里匆匆掠过。
    他这才发现,也不是完全没记忆,只不过为数不多的记忆,好像都是和舒杳一起创造的。
    那时候因为脸上的疤,他不喜欢出现在人多的场合,比如食堂,所以舒杳经常是去打了饭,送到他班上,面对同学的调侃,她不会反驳,双手被外头的寒风冻得通红,她也不以为意,只会温柔地提醒他快点吃。
    运动会的时候,女生们会成群结伴地给心仪的男生送水,那时候,他必然是被遗忘的那一个,但舒杳不会忘了他,知道他不喜欢喝常温水,就会给他准备冰的。
    甚至,他的生日,没有一个人在意,只有舒杳记得,还订了餐厅帮他庆祝,只是可惜被沉野破坏了。
    这么多的好历历在目,她却说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周北川不愿相信。
    事业和情感的双重打击,让他整个人都像是处在悬崖边缘,焦躁又颓丧,急需酒精作为发泄。
    借着等红灯的间隙,他搜索了一下近段的酒吧,一些一看就是中低档次的,被他毫无犹豫排除。
    再遇。
    这家,周北川倒是听之前认识的富家公子哥提起过,据说是有钱人聚集的地方。
    他按下导航,调转车头。
    此刻正是酒吧热闹的时间段。
    昏暗缤纷的灯光和躁动的音乐,让人短暂忘却了烦恼,周北川坐在吧台,给自己点了一杯烈酒,然而酒只喝了一半,手机就开始震个不停。
    全部都是刘姐的消息。
    这让暂时沉溺在酒精里的周北川,骤然被拉回现实,提醒他,此刻在事业上完全就像一个被人摆布的提线木偶,没有任何自主权。
    最无力的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面对刘姐催促的电话,他依旧只能灰溜溜地找了个僻静的后巷,装作不在意地和对方商谈具体的交接事项。
    电话的最后,刘姐好声好气地对他说,公司会把他安排给新签约的艺人,凭他的能力,相信也很快能把人带起来。
    都知道这不过是客套话,周北川却只能咬着牙道谢。
    手机被塞回口袋,他靠在墙壁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巷子里没有路灯,唯一的光源,就是头顶的月亮,以及自己手里那燃了一半的香烟。
    白雾被黑暗吞噬。
    周北川的眼神里染上阴翳。
    “吱——”
    酒吧后门被推开,周北川以为是出来丢垃圾的工作人员,或者是跟他一样出来打电话的顾客,所以并没有在意,直到余光扫过,他发现那人的身形轮廓有几分眼熟。
    他眯了眯眼,对方的脸在黑暗中渐渐清晰。
    沉野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下身是黑色休闲裤,无波无澜的表情,却让周北川一瞬间想到了七年多前那个下着雨的傍晚。
    他觉得此刻的沉野,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危险二字。
    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你干嘛?”
    下一秒,衬衫领口被沉野一手攥住。
    “嘭——”
    周北川被抵在墙壁上,身后的骨头隐隐作痛,沉野的右手指节压在他喉咙口,像石头一样压得他脸部涨红、几近窒息。
    “周北川。”沉野目光凛冽,淡然宣判,“我那年揍你,实在是揍得太轻了。”
    第48章
    收到徐昭礼说沉野离开的消息, 舒杳急匆匆进了酒吧。
    直奔包厢。
    徐昭礼和赵昧儿正在包厢等着,墙上贴着“happy birthday”字样的气球,金光闪闪, 堪称辉煌。
    舒杳关上门, 压低声音问:“他去哪儿了?”
    徐昭礼说:“我说我肚子疼,托他去楼下帮我照看着了。”
    一旁还在往墙壁上贴气球的服务生“哎?”了一声:“但我刚看沉哥去后巷了啊。”
    “可能是去打电话了吧。”徐昭礼没有多想,说, “杳杳, 你去拖一些时间, 蛋糕快到了, 我们抓紧布置一下, 一定要确保起码二十分钟后再进来。”
    “行。”舒杳跟着服务生去了工作区域。
    后厨的门直通后巷,看起来有点年头了,舒杳推开时,嘎吱一声, 轻微而绵长, 一阵寒风涌了进来。
    她踏下台阶, 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 比起看见什么,她先听到的是男人若有似无的痛呼声。
    随即才借助微弱的月光,看到了沉野的背影轮廓。
    沉野大概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蹲在地上, 双腿敞开着, 左胳膊搭在腿上, 右手拍了拍地上人的脸:“周北川, 你当初要是真给她下了药,你也活不到现在。”
    “你他妈……”周北川费力地撑起上半身, 却在看到不远处的人影时,突然惊喜出声,“杳杳?”
    这一瞬间,他感受到了沉野明显的僵硬。
    仿佛七年多前的场景重现。
    因为小时候经常看到父亲家暴,舒杳对打架有心理阴影,所以一直很讨厌动不动就动用武力的男人,以前在学校看到那种爱打架的男生,都避之不及。
    而那年沉野向她走去时,她忌惮、厌恶的表现,周北川也看在眼里。
    所以,他瞬间觉得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
    周北川表情痛苦,低声又喊了声:“杳杳。”
    但舒杳却无视了他的存在,她只看着那个背影,温柔的声音,被吹散在夜风中:“沉野。”
    这一声,终于把沉野从混乱的思绪里喊了回来。
    他慢吞吞站了起来,转身看着她,月色下,他的目光像是一滩没有波澜的湖水,看不透情绪。这一次,他没有上前,就这么定定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待她的审判。
    舒杳能感觉到,他心底的不安。
    她主动朝他走了过去。
    牵住他的手,她像是什么都没看到,问:“好了吗?我们回去吧。”
    她说这话的语气,不像是看到了他在打架,更像是刚看他批完了一份文件,温温柔柔的,几近日常。
    不止沉野意外,周北川也无法理解。
    他捂着腹部,失望地对舒杳说:“杳杳,你现在已经这么是非不分了吗?他今天打的是我,明天可能打的就是你。”
    沉野被她握着的左手骤然一紧。
    舒杳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目光却冷了不少,她俯视着周北川:“下药?那是你活该的,不是吗?”
    “他说我下药你就信?他完全就是造谣!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怎么可能对你做这种事情?”
    舒杳坚定地握着沉野的手,对他说:“我不信我老公,难道信一个七年不见的同学吗?”
    说完,她牵着沉野,头也不回地进了门,而沉野跟在她身后,垂眸看着她的后脑勺,一句话也没说。
    门关上之后,那点室内带来的光亮彻底不见了。
    周北川躺在脏兮兮的砖地上,身上隐隐作痛,可身上再多的痛,都比不上舒杳选择了相信沉野这件事。
    明明那一次,舒杳是选择向他走来的。
    不过七年,就都变了。
    月亮像一张尖锐的弓,隐藏在密布的乌云中,四周不见一颗星星。
    他费力地掏出手机,按下报警电话,但就在拨通的前一秒,他停住了动作。
    他万分确定,当初关于药的一切,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购买记录等等他都删除得很干净,更何况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沉野是怎么知道的?
    可沉野敢这么说,万一他手头真有证据呢?
    他报警,沉野最多因为打人被拘留几天,沉野要是把证据往外一发,他的事业、名声,可就都完了。
    想到这儿,周北川的手臂慢慢失了力气。
    手机“啪”一声掉在脏兮兮的地面上,屏幕陷入黑暗。
    *
    舒杳带着沉野进门后,才想起徐昭礼交代的,要拖延二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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