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不知道二老能不能理解她说的话,就在她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的时候,徐兴文开口了,“我和你伯母两个并没有生气,先前只是担心你搬出去住,我们二老会孤单,也担心你一个人无法照应。”
    “这会儿知道并非如此,我们俩也就放心了。”
    一件事情就那么说开了,徐云和朝朝也不用继续偷偷摸摸的,开始高高兴兴的布置宅子。
    乔迁是很大的一件喜事,徐兴文是打算热热闹闹的办,批了几个日子,都觉得不合适,徐云和朝朝有些莫名,不知道为什么徐兴文看不上。
    最终还是徐夫人过来解惑,提醒她们是有人还未归来。
    徐云这才知道亲爹是在想什么,朝朝更没有想到,徐兴文居然是在等裴铮。
    她尚不知裴铮什么时候归来,本想去同徐兴文提一句,但却被徐云给拦住了,“一年有那么多的好日子,哪里会在乎这些呢?在我爹爹看来,有些事情比千挑万选的好日子更要紧。”
    也许裴铮不怎么在乎,但徐兴文是在乎的,徐云虽然不在乎裴铮,却因为朝朝而支持徐兴文的举动。
    “阿姐…”
    徐云飞快的打断她的话,“我们家还是我爹做主,虽然我爹疼你,但这事儿你敢自己同他去说吗?”
    朝朝立马摇头,她当然也是不敢的。
    徐云见状满意的岔开话题,“你不是说那谁会回来的吗?”
    其实谁都知道裴铮会回来,谁都知道朝朝和玖玖还在雍州,裴铮不可能不回来,但朝朝并不敢太笃定,她的心中到底还是有忐忑的。
    实则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徐云并不怎么会和朝朝说起裴铮,只因为不想让朝朝为难、
    但是玖玖最近却一反常态,总是和徐云一块儿说裴铮的坏话,理由也是非常简单的,就因为亲爹回京城的时候,把他给忘记的干干净净的。
    玖玖还在气头上,但徐云是个理智的长辈,如何能真的和个孩子一块儿数落什么。
    但她也没见得有多成熟,因为徐云是和玖玖在一块儿,数落起自己的亲爹。
    两人各自说各自的亲爹坏话。
    把朝朝看的目瞪口呆,他们俩总能以一种很神奇的方式和谐共处。
    徐云和玖玖两个每次都说的兴致勃勃,朝朝虽然觉得这有些不太好,可每一次还是忍不住的想笑。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而离开凉州的裴铮,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京城。
    *
    京城·郊外。
    护城河边上,临近城门。
    福全勒令队伍停下修整,此时不过是晌午,裴铮却停了下来,掀开了马车的帘子,抬眸看向城门,和记忆中的没有太大的差别,但裴铮已经忘记自己离开时候是什么模样。
    他离开的时候,疑惑和不解的情绪占据身心,只想着要离开,好似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裴铮此番想来,心中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微微蔓延,他掀开帘子看了许久,久到福全都忍不住上前询问,“世子,我们是回府吗?”
    裴铮微微颔首,“回府。”
    他的官袍还在马车上,这一回是奉召回京,直接去宫中见陛下也是说得过去的,但裴铮却没有那么的极端。
    陛下并未这么要求。
    而裴铮和母亲之间的关系,已经势同水火,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
    裴铮放下了帘子,福全对着守城的士兵出示了文书,他们很快就通过了检查入了城。
    裴铮坐在马车里面,听着街道两旁传来热热闹闹的声音,夹杂着不少的乡音,本应该是很熟悉的场景,但裴铮此时此刻却觉得有些陌生。
    在凉州的时候,马车行驶到哪一处,他可以清楚的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但置身于京城的繁华地段,他却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到底是离开太久了。
    裴铮的心中不知为何冒出了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马车行驶了半个时辰,来到了镇南侯府,福全驾停了马车,恭恭敬敬的问道,“世子,可要属下叫门?”
    裴铮听到这里,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微微点头,福全便去叫了门,时间太过于久远,以至于一些人甚至都没有认出裴铮和福全来。
    等到认出的时候,小厮惊愕的睁大眼睛,最后连滚带爬的进了屋,“管家,管家,嬷嬷…”
    大呼小叫的自然是不成体统不守规矩的,管家听到这声儿的时候,正在阮氏的院子里回禀铺子一月的收成。
    听到这里脸色变得难看极了。
    “夫人恕罪,小的这就去外头看看,是怎么回事。”管家躬身告退,怒不可遏的走了出去,“究竟出什么事情了,天塌下来了不成?值得你这般大呼小叫的?”
    “管,管家,世子,世子…”小厮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管家听到这两个字,倒也是见怪不怪的,还以为是收到了裴铮的书信。
    “又不是没收到过世子的书信,有什么好大呼小叫的?”管家冷冷的瞪了小厮一眼,让小厮将书信拿来,他好去夫人面前将功补过。
    但谁知道小厮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不是,是,是世子爷回来了。”
    小厮心里那叫一个着急,生怕自己说的话,他们一句都听不懂,手舞足蹈的比划着。
    这回轮到管家开始不淡定了,抓着小厮的手就问,“此话当真?世子当真回来了?”
    “当,当然是真的。”小厮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此番冷静下来,终于可以完整顺利的说上一句话。
    “就在堂屋里候着,奴才是来找您的。”小厮说完了之后,就轮到管家不成体统,直接跑去了堂屋。
    想要亲眼看一看这到底是真是假。
    堂屋之中,裴铮安安静静的坐着,家中和他离开的时候很不一样,格局有了一些改变,应当是他离家之后有了些修缮,但还能够看见大致的轮廓。
    府中用的都是一些老人。
    大多都是父亲的旧部。
    莫说是过五年,便是十年,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只要裴铮归来,每一个人都会认得他,当这些慈爱的目光落在裴铮身上的时候,当真是奇迹般的缓解了他的忐忑。
    也许是近乡情怯,越是接近京城,裴铮的心中的情绪便愈发的波动,等到了镇南侯府之后,这番忐忑更是到达了顶点。
    如今坐在家中的堂屋里,他还觉得有一些陌生,甚至心中都有些紧张起来。
    管家健步如飞,身后的小厮看了只觉得惊讶非常,印象中从未见过管家有这般身手矫健的时候,他飞快的跑来裴铮身边,看着裴铮就差点儿要掉泪,“世子,您总算是回来了。”
    管家是侯府的老人,更是从小看着裴铮长大的老者,对于管家裴铮的心中多是敬重的,“福伯,母亲在何处?”
    “夫人?夫人在正院,世子您可要过去请安?”被裴铮称为福伯的人,虽然还激动着,但他已然想起了自己的责任,就要领着裴铮去请安。
    裴铮看了福伯一眼,并没有反驳什么,微微颔首让他在前头带路,福伯的心中还觉得有些惊讶,他根本没有想到竟会在这一天瞧见裴铮。
    “只可惜侯爷去了南边,若是侯爷瞧见世子您回来,一定会很开心的。”福伯一边说着话一边领着裴铮往前走。
    说得多了,他就会回头看一看人。
    裴铮是朝廷命官,就算久不在京城,对于一些官员的指派和调动也是略知一二的,何况他爹这般位高权重的,一举一动更是瞒不过世人的眼。
    说白了,裴铮早知道裴元勋不在京城,“我这次回来,是来看一看母亲的。”
    对着福伯,裴铮倒是放松许多,有些话也没有那么的难以启齿,他此番回来,还有一件事情便是过来阮氏的。
    镇南侯府家大业大,但人口简单,管家离去之后没有多久,阮氏就知道了裴铮回京的消息,一向稳重的贵妇人这会儿却是站都站不稳,手中的茶盏嘭的一下全部掉在了地上,身边的张嬷嬷立马走过去扶住她。
    “夫人,您当心身子。”
    阮氏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她看着身边的嬷嬷不敢相信的问道,“当真是亭瞳回来了?”
    张嬷嬷一直都陪在阮氏的身边,压根就没有出去,也并未亲眼见到裴铮,当然不止此事到底是真是假,但她同样明白,没有人敢在镇南侯府开这样的玩笑,十之八·九便是世子爷回来了,但这件事也有些奇怪,他们并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
    “夫人,您小心一些,莫要着急,若是世子爷,他一定会过来请安。”张嬷嬷还算是稳重一些,将阮氏给稳住了,事情也的确不出她所料,裴铮的声音很快就响彻在正院。
    一墙之隔,阮氏亲耳听到了裴铮的声音,他在外头求见。
    这感觉让阮氏觉得很奇怪,裴铮虽然离家多年,但是他们并不是五年未见,明明这是她期待已久的一幕,可阮氏的心情却算不上多好,明明孩子近在咫尺,可阮氏却握着张嬷嬷的手,问了一句让众人疑惑的话,“裴铮这一次回来,是要做什么?”
    张嬷嬷只觉得自己有些听不懂,“夫人怎么会这么想?”
    “裴铮他一直都不愿意回来,怎会忽然有所改变?”阮氏的确很像见到裴铮,母亲思念孩子仿佛就是本能,可阮氏的本能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期待和失望当中,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夫人…”张嬷嬷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来,她是阮氏的陪嫁,自然一门心思都在自家姑娘的身上,阮氏这会儿的心情不悦,张嬷嬷自然是不想勉强她的,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知道阮氏的有多么想见裴铮。
    “世子长途跋涉归家,一回来就过来请安,您好歹见一见他。”张嬷嬷看着阮氏便开口劝她,“您说不知道世子为何要回来?说不准他是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这才…”
    张嬷嬷的话说了一半,留了一半,也许不能打动一个高高在上的侯府夫人,却可以说服一个期盼游子归家的母亲。
    她稳了稳心神,终于开了口,“进来吧。”
    裴铮在外头也同样犹豫了许久,只因为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阮氏,前不久还在凉州的时候,裴铮收到了长姐的书信。
    他本以为长姐送来书信是责怪他的,因为自幼长姐和母亲的关系就极其的亲密,母亲因为自己的缘故劳心伤神,他累得母亲如此,也许长姐会因此不满。
    可谁曾想…
    长姐却告诉他,有些事情没有对和错,身为长姐她希望裴铮可以得偿所愿,可身为子女,她也同样的希望父母可以平安喜乐。
    这其中的平衡,大概就是所有人苦苦追寻的幸福。
    裴铮并不希望朝朝再受委屈,他的余生只希望和朝朝共度,可他身为人子同样不愿忤逆父母,所以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所以裴铮回了京城。
    母子相见,相顾无言。
    裴铮对着母亲叩首,行了大礼,阮氏看着裴铮,她原本觉得自己已经变得狠硬的心肠,在这一刻又变得柔软了起来。
    “亭瞳。”阮氏唤着他的字。
    离家几载,除了书信上的只言片语,竟再也没有人喊过裴铮的字。
    他捏着袖口,敛下心头的情绪,克制的喊道,“母亲。”
    阮氏看着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自己的孩子,无论孩子是什么年纪,在外头是什么模样取得了多大的成就,在父母的眼中只能看到他是不是瘦了,是不是累了。
    就连阮氏也不例外,“瘦了好些,可还是不习惯凉州的饮食?”
    阮氏问的都是一些琐碎的小事,裴铮心道很多事情总会慢慢的习惯,但有些话他一句都没有说,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阮氏说话。
    母子俩之间怎么瞧着都有一些生疏。
    谁都不知道这话要怎么继续下去,但谁都没有想要停下,最终还是阮氏开了口,让他好好的休息。
    裴铮看着阮氏,心中有无数的话想要说,他尚未开口,就看到了阮氏的模样,生生的克制住,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里头的陈列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张嬷嬷陪同着一块儿过来,忍不住的告诉裴铮,这些都是夫人吩咐的,“自您离开京城之后,院子都是夫人亲自吩咐人打扫的。”
    “也是夫人吩咐要维持原样,不许旁人乱动。”
    裴铮沉默下来,显然是没有料到这些。
    张嬷嬷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不想他们母子之间有这样的隔阂,告诉裴铮,哪里都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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