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咎坐起了身子,舒展了一下枕了一夜有些僵麻的手臂:
    “还好,不冷。”
    他没有提昨天晚上的事儿,却也没有多热络的情绪,主要是热络不起来。
    但是他也知道到了幽州之后,很可能阎云舟就要出征了,他也不想在两人分开之前将气氛弄的这么僵,便开口缓和了一下:
    “还有多久到幽州?”
    “大概还有小半个时辰。”
    嗯,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算快了。
    军队清晨没有再整队停下吃早饭,而是准备到幽州之后再吃,宁咎躺了一晚上被颠了一晚上,现在清醒过来之后实在是有些不想坐车了。
    但是思及昨天的事儿,他若是现在出去,恐怕阎云舟也会多想,弄不好两个人又要弄的不愉快。
    算了,忍忍吧,宁咎没有再提下车的事儿,坐起来之后,就随手抽了一张这车架的抽屉里装着的纸。
    他实在是用不惯毛笔,之前这一个月没事儿的时候便用碳做了点儿类似的铅笔。
    他低头在桌子上写东西,也算是能缓解一些和阎云舟之间沉闷的气氛,阎云舟凑过来看了看:
    “是在写什么?”
    “写你们出征需要带的药和用量。”
    这一个半月的时间他也没有闲着,将之前的药炼制了很多,防的就是一旦开战之后没有机会和条件炼药,他一边写一边开口:
    “给你备的药我会交给杨生,其余的也一并都会教给他,以后你有什么问题,就叫杨生来看。”
    他这话让阎云舟心中一缩,思及从昨天到今天,宁咎一句问他身上情况的话都没有,声音甚至有些干涩:
    “你不管我了吗?”
    这话从阎云舟的口中说出来无端有几分卑微的感觉,宁咎抬头看着他:
    “我不随军,你不找杨生还能找谁?”
    宁咎骨子里就不是一个恋爱脑的人,他很少有冲动和不理智的时候,哪怕之前有些失控的情绪,但是现在他也能很好的收敛,既然已经决定留在幽州,那么他就尽可能地要把事情都交代好。
    车架直接到了幽州的郡王府,这个地方宁咎不算是陌生,但是这一次回来就没有上一次来的时候那样的风平浪静了。
    整个幽州此刻已经整军备战,阎云舟下了车,第一时间便看向了一边:
    “郡王回来了没有?”
    按着正常的路程,昨天晚上李彦就应该到平洲了,而李寒应该已经将兵将埋伏在了平洲周边,只等李彦一靠近平洲便会发出信号,这边的攻击便会开始。
    洛月离昨天一晚上都没睡,此刻盯着一副有如国宝的黑眼圈:
    “方才来人报,人已经从平洲城出来了,李寒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开始攻城了。”
    昨天夜里李彦便到了平洲城,平洲的守卫虽然加强了一些,但是战力依旧有限,夜晚是最适合偷袭的,李彦到了之后便放了信号。
    李寒的人立刻便冲了出去,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一队人便偷偷摸上了城墙,按着之前已经商量好的对策,先杀了城防兵,将李彦救出来,之后才开始大肆攻城。
    李彦已经出来了,这个消息让所有人的心都往下放了一瞬,尤其是洛月离,从李彦离开京城的时候起,他几乎就没有怎么合过眼睛,紧怕他睡过去,错过了什么重要的消息。
    阎云舟难得安慰似的开口:
    “这下你能睡个好觉了。”
    一行人进去,阎云舟的目光一直瞟着宁咎的方向,宁咎沉默不言地跟着他们进去,进去之后便直接开口:
    “让杨军医过来一下。”
    他交代出声,立刻有人去传杨生,杨生到了之后就听宁咎吩咐:
    “杨军医你去给王爷看看他腿上,热敷一下,再将药煎好送过来。”
    说完宁咎直接说还有些事儿要交代便直接出了屋子,徒留抿唇不言的阎云舟。
    洛月离本就是狐狸一样的性子,他看了看阎云舟又看了看那头也不回地走出去的宁咎,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一样:
    “什么情况?这放在平时不是宁咎亲自给你处理吗?”
    他上一次去的时候还吃了不少这俩人撒的狗粮呢,宁咎对阎云舟的在乎都写在了眼睛里,这才几天的功夫啊,怎么就这样了?
    阎云舟沉默不语,洛月离知道李彦脱险之后难得有了几分闲心:
    “因为什么啊?”
    阎云舟心中也很是焦躁,身边除了洛月离倒是也没有什么别的可以说话的人,便将昨天的事儿简单和他说了一声,就见洛月离那渐渐瞪大了的眼睛:
    “你俩还打起来了?不过我怎么觉得还有点儿别的事儿啊?宁咎可不像是因为一个你不让他随军就会生这么大气的人。”
    而宁咎现在自己回到了房中立刻拿出了身上常备的瓷瓶,让人准备了水,昨天他的大腿里子确实是磨皮了,出的汗水混着那磨破皮的地方实在是有些疼,他不得不先回来处理一下。
    他先是泡了一下澡,然后用干毛巾擦干净,看见大腿里子那里有些红肿,这才叉开大腿准备给自己上药,但是谁知道,这个功夫,门竟然打开了…
    第88章 分手,心悸
    宁咎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立刻提上了裤子,能不敲门就进来的人自然是不会有第二个。
    阎云舟没有让杨生看诊,他还是放心不下宁咎想着过来看看,宁咎却在手忙脚乱地系裤子的带子。
    他的心情不怎么好,想要吼一句进屋怎么不知道敲门,但是想到这房子也不是他的,宁咎生生将这句话给憋了回去。
    阎云舟闻到了药膏的味道,目光正落在宁咎的手上:
    “是不是腿破了?伤的严重吗?”
    宁咎只觉得这一幕尴尬又难堪,就好像自己昨天就是逞能去练马的一样,瞒来瞒去最后阎云舟还不是知道?
    阎云舟低头想要看看,宁咎却钳住了他的手腕,不知道为什么,昨天那股情绪直到现在都没有从他的脑海中散去。
    这一上午他想了很多,说起来阎云舟昨天倒是也没有什么错,他担心他在战场上有危险,而他也确实如他所说的样子缺乏在战场上的自保能力,这都没有什么错。
    只是这件事儿让他认识到了他和阎云舟之间的差距,他们的身份就是有着一道鸿沟,平时不显山不漏水,一片祥和之下水波浪平,但是只要有相左的意见,这道沟就会立刻荡起涟漪。
    阎云舟可以按着自己的性子来帮他做为他好的选择,他可以理解他的强势和担心,但是他却厌倦,反感他没有反抗的资本和权利。
    这种不对等的身份差距,让他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他和阎云舟在一起真的是正确的吗?
    若是阎云舟只是一个王爷,而他只是一个在他手下讨生活的穿越者,那么阎云舟的确给了他足够施展的空间,若是将他当做一个老板,那么阎云舟所做的一切都是一个合格的老板。
    但是爱人呢?他不能没良心,阎云舟其实也是一个很好的爱人,他几次救他,身上因为他不知道多出了多少道口子。
    他也曾在他在这个世界最孤独无助的时候义无反顾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给了他十分的信任,温柔体贴。
    但是这一切也不妨碍他是一个上位者,或许这些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阎云舟看了看被宁咎钳住的手,敏感地察觉到了一股让他觉得危险的气息,这样的气息令他十分陌生甚至有些恐惧,他没有挣开宁咎握着他的手,声音有些暗哑地出声:
    “煜安,是不是还在为昨天的事儿生气?”
    宁咎闭了一下眼睛,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地问:
    “如果我坚持随军出征,你会怎么样?”
    他的话让阎云舟抿了下唇,脑海中浮现出了他第一次随他父兄上战场的情形,记起了第一次在战场上看到那身首分家的样子,滚烫的鲜血就那样喷洒了他满脸,他睁眼只在喊杀声中看到了一个无头尸首。
    他想到了宁咎第一次站在城楼上看到下方尸山血海时的神情,宁咎说过他的那个年代已经没有战争了,他从小到大都没有经历过战争,他一双手是救人的,他不希望他浸身杀伐之中。
    阎云舟的沉默让宁咎的心渐渐跌落谷底,他松开了手:
    “王爷会让人将我留下是吧?”
    一个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宁咎的声音甚至有些疲惫,他的样子让阎云舟看了心中也有些难受:
    “战场真的不适合你。”
    宁咎抬起头忽然笑了,面上都是笑的模样,但是眼底却没有一丝的笑意,他甚至抬手鼓掌:
    “真是好大的威风,看来我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那昨天王爷还和我商量做什么?干脆直接告诉我,我只能留在幽州好了。”
    阎云舟抿了抿唇,敏感察觉到了宁咎那有些在边缘的情绪:
    “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好吗?或者你若是不想我看,那我出去,你先上药?”
    宁咎沉默,什么话也没说,冷漠地看着阎云舟出去,随后他冷静地脱了裤子,给自己的大腿上了药,药膏抹上去冰冰凉凉的,但是他自己的脑子却很乱。
    他不禁揉了一下头发,刚才的冷静消失,整个人都是烦躁的情绪,他看出阎云舟刚才的脸色不好了,恐怕身上也不舒服,他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没办法忽略那个人。
    但是处处不顺心也是真的,他到底在做什么?穿过来就已经是一件非常倒霉的事儿了,他到底是怎么想得,还会在这里谈个恋爱?
    可是刚才他明明有机会说出分开的话,但是看着那个人他终究是将话给咽了回去,纠结,拉扯,这种情绪绝对是宁咎长了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感受到。
    没有任何一个时候比现在更让宁咎明白,智者不坠爱河,寡王一路硕博这句话的正确性。
    亏得是他上学的时候没谈恋爱,这要是上学的时候谈了,还不够闹心的,还读的屁的博读博?读了也毕不了业。
    半晌之后敲门声响起,宁咎走过去开了门,门外是一直都没有离开的阎云舟,外面这儿会些飘雪,宁咎看着他站在这儿血压就高:
    “不会找一个其他的屋子待吗?站门口喂风雪?”
    劈头盖脸的声音,让院子里的人都有些侧目,阎云舟没说什么,随着他进去,步子很慢,看着就是腿上不舒服,宁咎深呼吸:
    “没让杨生给你热敷?”
    “想过来先看看你。”
    阎云舟的神色也透着疲乏,他坐了下来,抬眼看着眼前的人,目光中有些眷恋不舍。
    忽然他一用力扯过了宁咎的手臂,将人拉过来坐在了他的腿上,宁咎反应过来立刻就要起身,但是阎云舟手臂上的力量却让他挣脱不开:
    “阎云舟,松手。”
    “煜安,我心里有些怕,没来由的,后天我可能就要出征了,我们不气了好吗?”
    宁咎从昨天下午到今天的神色和态度都让他不安,他说不准是为什么,只是这种感觉很浓烈,阎云舟抱着怀里的人,声音暗哑疲惫,甚至有些卑微,宁咎挣扎的动作一下便顿了下来。
    说起来宁咎其实没什么气的,气阎云舟独断专行吗?但是他的担忧又不无道理,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恰恰是他们的身份,阎云舟没有做错什么,又或者说站在他的角度上,他的身份就是原罪。
    鼻息间缭绕的都是每日最熟悉的气息,宁咎闭上眼睛都能想到每天晚上他们并肩躺在床上的样子。
    在这里他只有在阎云舟的面前可以毫无顾忌地做自己,他给他讲他那个世界的种种,给他讲他小时候的故事,那个人总是耐心又有兴致地听着。
    他忍了又忍终究没有忍下来,还是开了口:
    “阎云舟,我和你说过的,我成长的那个世界中没有皇帝没有王爷,没有明显的等级制度,相爱的两个人互相平等尊重,我不喜欢被命令也不喜欢被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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