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邵芸琅坐马车去文轩阁,随着靳管事去看他相中的铺子。
    “这里离文轩阁很近,位置很好,铺子也很大,一共三层,就是价格贵了些。”靳管事小声给东家介绍。
    “这里原先是不是一家酒楼?”
    “是啊,咱们姑苏有名的望白楼,做得最好吃的便是酒酿大闸蟹,您去年来时没吃上吧?”
    “确实不曾。”
    “望白楼的老东家病逝了,几个孩子都不善经营,又想卖了祖产去京城生活,便将这铺子挂出来卖了。”
    “要价多少?”
    靳掌柜避着那中人小声报了个数,“这价钱还算公道,不过如果他们急着出手,应该还能再压一压价钱。”
    邵芸琅走到三楼,从这里能望见姑苏的运河,河面上联排的画舫,白天里安安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可以想象出夜里是如何热闹的景象。
    那中人好话说尽,奉承道:“这望白楼的生意其实一直都不错,老顾客特别多,您买下也不用换招牌,直接开业迎宾即可,绝对稳赚的买卖。”
    靳掌柜以为邵芸琅并不愿意开酒楼,便说:“不想开酒楼也无妨,这位置好,地方大,做什么都很好。”
    邵芸琅又问:“那原先望白楼的厨子们呢?难道
    也跟着少东家们上京?”
    “哪能啊?”中人叹气道:“这里的主厨是吴家培养出来的,算是吴家人,吴老爷在时对他礼遇有加。
    可吴老爷走后,吴家人却把李厨子要到家里当私厨去了,听说后来因为得罪了吴家大少爷,被赶出家门了。”
    邵芸琅倒是对这个吴家好奇起来了,不懂经商情有可原,可如此糟践人才实在令人无语。
    “那今日若要过户,吴家哪位少爷来签契约?我买下这楼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吧?”
    这寻常百姓人家尚且会为了两亩田争夺家产,何况是这样一栋酒楼,就怕一人签了字不算数。
    “您放心,这过户是要在官府备案的,吴家抵赖不得。”
    邵芸琅冷笑,“听你这意思,吴家果然意见不合,这楼到底是谁要卖?”
    “这……”中人也说不好,毕竟吴家几位少爷的情况比较复杂,嫡子庶子一堆,如今当家作主的那位又不管这些事。
    “咦,吴家小少爷在楼下,我请他上来与您说吧。”中人一溜烟跑下楼,没多久就拉了一个年轻人上来。
    那人十分不悦地斥责道:“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何况我早说了,这等铜臭之事别来烦我……”
    邵芸琅没想到又看到了这个书生,三天见了三次,还真有点缘分。
    看他那高傲的模样,还以为他是出身书香门第。
    吴潮生一转头瞥见邵芸琅,人懵了,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赶紧整理了一
    下衣摆,规规矩矩地朝邵芸琅作揖行礼,“谢三夫人,昨日唐突之处,在下深感抱歉。”
    邵芸琅打量了他一眼,他看起来有些憔悴,于是好奇地问:“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题解决了?”
    “在下的一名好友被人当街殴打,还好巡街的衙役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邵芸琅不知道内情是什么,不好评判谁对谁错,不过看吴潮生这生气的模样,估计对方是挺过分的。
    这人傲归傲,还算讲理。
    “打人的是沈铎的跟班走狗,从前和沈铎一起混迹坊间的,沈铎受伤在家休养,没想到他们依然如此嚣张!”
    邵芸琅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佛珠,挑眉问道:“那他们后来如何处置了?”
    “徐通判正巧路过,将人带回去审问了,这位徐大人虽然刚来姑苏不久,却办了不少实事,公私分明,实乃我辈楷模。”
    邵芸琅丝毫不怀疑徐衍笼络人心的能力,这吴潮生她上辈子都没听过没见过,说明科举失利,没能平步青云。
    “对了,谢三夫人为何会在我家的酒楼中?”吴潮生说到这个时脸颊发红,仿佛让人得知他是商户出身很没面子。
    江南一带,商户之子要读书考科举一般会走两条路,一条是过继出去,将户籍移出去,另一条是花钱捐官,捐个不入流的九品小吏,只是捐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知这吴潮生是走的哪一条。
    吴家在姑苏城里不算
    非常有名,没有成器的子孙后代,落败是必然的,不知道这书生将来会如何。
    第320章 酒楼
    那中人见二人认识,兴奋地说:“吴小公子,这位夫人是想买这座酒楼,她担心您家里兄弟对此有分歧,小人这才请您来做说客。”
    吴潮生红着脸说:“这种事情找我二哥就是,找我做什么?”
    “二公子出门游玩了,归期不定,大公子这个时辰还未醒呢,其他几位也做不了主啊。”
    吴潮生并不知道这酒楼要卖,更不知道这酒楼卖了意味着什么。
    他一心只读圣贤书,家里生意上的事情一概不问,也一概不知,反正家里也不会缺了他读书那点银钱。
    他如今已经是秀才了,在家中地位超然,兄弟们也默认了他不管家中庶务,更不会告知他这些事情。
    吴潮生私心觉得,既然是谢三夫人要买,那自然是要卖的,不仅要卖,还得半卖半送。
    谢三夫人是干大事的,还养着数十名孤儿,买了这酒楼定然是要做生意赚钱做善事的,比留在他家人手中好。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卖吧,谢三夫人现在就可以与在下去官府过户。”
    “不急,还未谈价钱。”
    “钱”这个字从谢三夫人嘴里说出来,吴潮生非但不觉得俗,还觉得高雅无比。
    于是当即问道:“你觉得多少钱合适?”
    靳管事一听这话觉得有门,刚好压一压价钱,被东家伸手拦下,说了个他们之前商量好的金额。
    吴潮生想也不想就点头答应了,“我觉得没问题。”
    邵芸琅确实没压太低的
    价格,欺负老实人的事情就免了。
    不过她提了个要求,“之前这望白楼里的大厨可否介绍于我?”
    吴潮生并不认识这里的大厨,不过他身边的小厮认识,小声说与他听。
    他听完犹豫片刻,理智地说:“他人已经离开吴家,我可以为你引荐,只是他未必卖我面子。”
    “好,多谢。”
    过户一事不必邵芸琅亲自去办,吴潮生打着好算盘,结果去衙门时只有他和那位文轩阁的管事,以及一路上不断叮嘱他回家该如何交代的中人。
    吴潮生并不想因为这样的事情去衙门,不过既然答应了也不好反悔。
    他全程用扇子遮住脸,引得衙门里的小吏频频取笑他。
    邵芸琅解决了心头大事,干劲十足,在楼上楼下转了几圈,然后带着丫鬟去找匠人重新装潢酒楼。
    原先的望白楼用色沉稳,略显老气与贵气,邵芸琅不大喜欢。
    她想将这里打造成文人墨客最喜欢来的酒楼,不仅可以吃喝,还能以文会友。
    江南读书之风鼎盛,姑苏尤其出众,在这座城里,随便走几步就能遇到一个书生,加之商贸发达,读书人可以安心读书,因此奢靡之风也比京城更胜。
    “夫人要将酒楼改名吗?”
    “要的,回头好好想想。”望白楼再出名那也是别人家的招牌,她要重新开业,换个名字重新揭牌,也好昭告示人。
    她一连忙碌了几日,谢灵之找了她好几回都不见人影,她如今
    在姑苏也小有名气,化名谢襄,只说自己是谢府表亲,无人怀疑。
    她文采出众,不仅琴棋书画精通,还涉猎许多旁的技艺,年纪轻轻加上长相出众,自然十分受学子追捧。
    直到谢渊忌日前一日,邵芸琅才没出门,谢府的气氛也变得极为低沉。
    谁都知道,谢三爷是老太爷最宠爱的儿子,也是谢家最聪慧的孩子。
    大夫人喊来邵芸琅,瞧着她比一年前更加出众的长相,内心感慨:是久安没有福气啊,这个媳妇谢家肯定是留不久的。
    “大嫂,最近早晚风凉,你怎么不多穿一件?”邵芸琅见她衣着单薄提醒了一句。
    “在屋内还好,喊你来主要是想让你陪我说说话。”
    自从邵芸琅格外关照谢灵之后,大夫人投桃报李,对她也格外无微不至。
    二人都不是苛刻的人,也没有利益纠葛,同住在一座府里,连面都见不上几次,因此也没有矛盾。
    邵芸琅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整个谢府都以为她爱谢渊至深,这几日连下人都不敢在她面前露出笑脸,就怕刺激到她。
    邵芸琅哭笑不得,又不好解释说自己并不如何伤心,若说有,也只有怀念之情而已。
    “听说你要办酒楼,怎么会突然想到做这个?酒楼可不比笔墨铺子,事情又乱又杂。”
    “不碍事,有底下的人做着,并不需要我动手。”
    大夫人原本是想劝她收手,毕竟她们是谢府的儿媳,沾染太多庶务
    会让人笑话的。
    不过想到自己女儿已经那样了,再多个爱经商的妯娌也不算什么。
    “何时开业,有什么特色吗?开业那日可需要家里人帮忙发些帖子?”大夫人真诚发问。
    “下个月初一吧,天气还不算太冷,我给家人留了一个包厢,还请了杂耍和戏班子,好好热闹一整天。”
    “有你在的地方还真是不会枯燥。”大夫人回想这一年,邵芸琅进进出出地办了许多事,实在不像一个守寡的妇人。
    但她如此年轻,让人如何忍心看着她成日郁郁寡欢呢?
    邵芸琅赶紧让灵犀去厨房取几样食物来,对大夫人说:“我原本就打算先给家里人尝一尝味道,正好做了几样,大嫂帮忙试试味。”
    大夫人吃惊地问:“谁做的?”她以为是邵芸琅亲自下厨,被吓得不轻。
    邵芸琅笑着解释:“我新雇了个厨娘,会做浙菜苏菜,我自己可不懂这些。”
    大夫人暗暗松了口气,反驳道:“你的厨艺可不比任何厨娘,若她有你一半的手艺,应该就不愁没客人。”
    这话略夸张了些,但听的人很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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