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君问:“娘娘可是来祭拜薛夫人与薛将军。”
    “是。”
    薛燕歌眼皮有些浮肿,眼尾丝丝红,不久前大抵哭过,蓝军明白这个时候什么话也别说,最好让娘娘一人静静。
    兰君看着像隻冷血动物,身子却不似外表异常暖,温度浸润,驱散她周身寒气,薛燕歌下巴搁在他肩上,安静了会,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兰君啊,我呀,真是错得彻底。”
    银铃般清脆的声音穿入耳中,半身酥麻,兰君嘴角尽是压不下来的笑意,声音却是特别平静,恭恭敬敬让人听不出半分差池,“娘娘没错,若不是娘娘,兰君就不会生,若不是娘娘,天地众生还在那炼狱中苦苦挣扎。”
    “一切错不在娘娘,娘娘唯一错得便是将真心託付错人,错得应当是厉沉渊,若不是他,薛将军与薛夫人就不会横死关外。”
    薛燕歌正想起身,却让兰君死死搂住,将人侧抱在怀,他偏过头,明明吐出的气息灼热,听在薛燕歌耳中却特别阴冷寒凉,蛰伏许久的毒蛇,终于露出獠牙。
    “让娘娘痛苦的一切祸端是厉沉渊,那么我们理应弑...”
    “兰君。”娇软的掌心盖住他的唇瓣。
    薛燕歌有些哭笑不得,她身边到底都藏了哪些洪水猛兽,只差她一个点头,哥哥说造反就造反,兰君说弑君就弑君。
    兰君得了薛燕歌制止,满身气焰瞬间消失,他卸下箝制,耸着头好不委屈。
    薛燕歌拉开些距离,彼此间隔着半臂距离,“兰君,爹娘之死不能怪厉沉渊,如果我怨恨他,才是辱没爹娘名声,薛家祖训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倘若败了,那合着该自认倒楣,夹着尾巴做人,一将功成万骨枯,薛家光荣是踩着人骨累上去的,那天被报復也不意外,爹娘自小就教导我们兄妹俩,万一将来他们夫妇横死沙场,切莫起仇恨报復之心,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
    “爹娘之死,哥哥愤怒,我亦伤心,可我们从来没有怨谁过,我本是怨恨厉沉渊,但想起爹娘说过,在其位、谋其职,在薛家战死沙场是无上光荣,爹娘以身做榜样,我们这些做儿女的自然不可辜负爹娘。”
    是了,从小就在军营里打滚的薛燕歌,见过父母险象环生,每当薛燕歌问起父母为何要如此拼,薛父会让她坐在肩上,一起走一遭城镇,受万民簇拥,无须多解释,年幼的薛燕歌已然明白。
    “于公,身为皇后,那得担起皇后的责任,照拂百姓。”薛燕歌洋洋洒洒说了好一串漂亮话,可人无完人,让她当个圣人实在不行,但至少她不会迁怒无辜,薛燕歌停顿下突然叹了口气,降下最终判决般,“但于私,身为他的妻子,我受够了,无论是什么理由,我都受够了,如此重任我还真担不起。”
    兰君心底又起悸动,晦暗不明的眼神不知在翻涌些什么,他掐住薛燕歌的双臂忘了礼数,他刻意压低声音,语气间还是难掩激动,“娘娘,那我们更应该弑君,我可以帮你,娘娘,我...”
    “他死了,然后看天下大乱,让薛氏忠义英明毁在我手上吗?”薛燕歌有些释然,从获得贺逸云的奇书开始,她就不断在想,为了一个男人疯魔成那样值得吗?
    不过是执念罢了,她喜欢虚名、又想要一生一世,天底下哪有鱼与熊掌兼得的好事,两者取其一,她选择前者,放弃后者,人心叵测,谁都无法保证未来,靠自己才是最好的选择。
    今日来祭拜父母,即便打扮朴素,还是难掩那风情万种,彷彿她天生该活得轰轰烈烈,笑容中透几分妖冶,“兰君我已经是个不孝女,我不想再让爹娘失望了,死是容易,活着却需要更大的勇气,我想要的,便是他活得...”
    “生不如死。”她一字字说得清楚,
    兰君听见这四字,也伴随着主人掀起抹浅但却又阴险狡诈至极的笑容,“这些娘娘都不用担心,只要娘娘愿意,兰君都会替您摆平,所以...”
    薛燕歌食指点住他的唇,“兰君你还不懂我的意思?”
    感受到她不悦的情绪,兰君及时低下头认错,“娘娘息怒,兰君明白了。”
    兰君昂扬的情绪再次压下,像片死水,奄奄一息,置在她后腰的手握成拳,拳上蜿蜒青紫血管明显,隐忍着他满腔呼之欲出的情感。
    在去势那刻,兰君同他肩上被烙上奴印的雄鹰一般成了废人,后来兰君再拿烧红的烙铁烫上皮肉,盖去那奴印,销毁这耻辱的象徵,但他心里明白,自己始终不是个“正常男人”,尤其是这阴柔不男不女的声音,特别恼人。
    兰君非常想活下去,可很多时候又想毁了自己,毁了这个不人不鬼的自己,但全因她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兰君忍了下来。
    她曾称赞,他的声音特别顺耳。
    她曾称赞,死人白下青藤缠绕般的血管,像兰花蔓延出的经络一般美。
    她许他无理,他是特别的。
    兰君再次收起獠牙,告诉自己,再等等,等她发现的那天,她就会明白了。
    他牵起薛燕歌的手,吻在掌心,这是他们部族向高位者臣服的礼仪,“还请您莫忘记,上刀山、下火海,兰君在所不辞。”
    兰君伸出手撩起她颈间系绳,看着狼牙,兰君心痒难耐,他的心意被好好珍藏起,那隻曾经的定情信物紫玉镯,至今还躺在长乐殿内的木橱中。
    而他被好好珍藏起来了,兰君再次确定,娘娘对他好的,是独一无二的,过不久娘娘一定也会喜欢自己,也会爱上他,就像她曾爱过厉沉渊一样的爱。
    兰君内心不断呢喃着,情爱以溢于言表,恨不能融进她血骨里的喜爱,他等待数十年,终于等到机会了。
    同样是阴沟里出生的,兰君特别忌妒厉沉渊,忌妒他获得薛燕歌的宠爱、忌妒他独佔了薛燕歌的所有,最恨他抢了自己的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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