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只想喝她倒的水。
    得,钟有时只能去帮他倒水,可她刚从厨房出来,他就放起了音乐。是的,没错,大晚上的房子里通通透透地响起了披头士的歌。他一边唱,一边站在留声机旁模仿留声机,还盛情邀请她去点歌。
    她不肯点歌,他还发脾气模仿卡碟的声音在那儿卡碟。
    好吧,那就硬着头皮点歌吧。
    可他又不干了,要开始给她上课。
    从服装工艺学讲到造型学,从立体构成讲到色彩与应用,她困得直打瞌睡,他还生气。
    最后钟有时实在没了法子,搬了这个假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好好”地听讲,自己得空溜了。溜到设计室门口的时候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眼——很好,他压根没发现坐他对面的学生已经变了,还在津津有味地讲着工业制版。
    至于他最后为什么会抱着他的“学生”又睡回了茶几旁的地毯上……
    这,钟有时也不清楚。
    罗淼僵硬地坐在昨晚钟有时听他“讲课”的凳子上,听完了钟有时的每一条指控,再看一眼他留下的那一墙板书,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切切实实地感受着,什么叫形象尽毁。
    钟有时无奈地拍拍他的肩膀。这已是她能给出的,最大安慰。
    自此,钟有时再没进过那一度令她心驰神往的酒窖。
    不想再听课了,真的。
    除此小插曲之外,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只要不让她去面对那令她失了方寸的新邻居,钟有时相信自己可以处理好任何事情——
    显然钟有时高估了自己,她处理不好的事多了去了,比如这回,她突然接到房东太太的电话。
    一看是房东太太的号码,钟有时就心虚得不行,她还没告诉房东太太自己想提前解约。房东太太对人一向和善,这也是钟有时一直拖着不说的原因。
    光是接电话就够她犹豫的了,听完房东太太打这通电话的原因,钟有时更有口难言。
    最近一段时间24街发生了多起入室盗窃案,房东太太担心她出事,电话里确认了她这几天都不在家,才放下心来。
    对方打电话来关切她的安全,她却要这种时候跟她提退租?
    不仅如此,房东太太还建议她最近这段时间都别回去了,毕竟罪犯还没落网,隔壁305的租户还因此受了伤。
    “……”
    “……”
    “room305?”前一分钟钟有时都不会想到,自己终于打破沉默,会是以这样近乎颤抖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三水:形象已卒……
    鹿(比惨是么?):人已卒。
    *
    好了,现在两边都已经铺好了给福利的路,所以,老司机的福利到底该往哪边送?
    (各种花式的福利,身心兼顾的福利,究竟要往那边送呢……)
    ☆、第 84 章
    夜幕降临,钟有时的车还停在停车格里,既不开走也不下车。
    她傍晚5点就已经到这儿了,现在都已近8点,楼上305的灯却一直没亮过。
    她下午刚接完房东太太的电话时,也像现在这样,咬着指甲不知所措,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了许久,终于按捺不住,翻箱倒柜地找名片。
    可惜结果要教她失望了,上次cfda的派对上,陆觐然确实和她交换了名片,可惜她转手就给扔了,没给自己留一点余地。
    办公室被翻得一团乱,她只能坐回办公桌后抻着脑袋,深深叹气。好在这气叹着叹着终于灵光一闪,她赶紧拿起电话,直接打给物业,投诉隔壁305深夜扰民。
    物业被她这通投诉搞得一头雾水,305前几天发生了劫案,这事闹得还挺大,物业自然知道,刚经历过劫案的人还有心情大晚上的开趴扰民?可钟有时一口咬定,物业倒还挺尽责,当即答应协调。可钟有时又不干了,硬要自己协调,几乎是胡搅蛮缠了,才终于要到305房东的电话。
    同样的说辞又如法炮制,才终于从305的房东那要到了租户的电话。钟有时还不能用自己的手机联系他,她可不想给他造成一种她还关心他的错觉。为此还把秘书叫了进来,用秘书的私人电话终于拨通陆觐然号码的那一刻,钟有时都替自己累得慌。
    秘书按照她的指令,开着扩音,等电话接通了,秘书就假装是家庭陪护公司的,问他需不需要陪护。
    如果他不需要,那证明他起码伤得不重。
    如果他需要,她大可以帮他找个真的陪护。她从陪护那里还能知道他的近况。不然她满脑子都是这事,压根干不了别的。
    可钟有时听了一遍又一遍等候音,她其实只想确定他现在还好不好,等到最后对方竟然不接。
    她兜了这么一大圈,他竟然不接?
    气得她在这办公室里再多呆一秒都不行,她终于夺门而出的时候,却碰上罗淼。
    “模特都到了,你这是要去哪?”
    timeless新一季广告大片的拍摄地选在纽约,这周剪完片,下周出lookbook,正好赶上下周末回北京办新品发布以及新店剪彩。
    摄影师和模特都到了,她却跑了?钟有时来不及解释太多 “我有要紧事得出去一趟,你看着场子,有问题随时呼我。”
    罗淼压根来不及说个不字,她人已经没影了。
    如今车外已灯火阑珊,车里却依旧安静,钟有时有点不着边际地想,如果罗淼知道她所谓的要紧事就是像现在这样坐在车里屁事不干,大概会气得吐血三声。
    夜幕渐深,钟有时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这么干坐着也不是办法,刚一把推开车门准备下去,又生生地缩了回来——
    一辆suv就在她开车门的那一刻停进了她斜后方的停车格,钟有时从后视镜里看得分明,那辆suv上下来一人,先推下来一辆空轮椅。
    钟有时认得那人,似乎叫……林嘉一。
    而林嘉一把轮椅往车边一放,转手又从suv上又搀下另一个人——
    陆觐然。
    陆觐然坐上了轮椅,由林嘉一推着过马路,正从钟有时的眼前走过。钟有时赶紧矮身躲进车座底下,等她再冒出俩眼朝挡风玻璃外一看,林嘉一已经推着轮椅进了公寓楼。
    不一会儿抬头看看305,终于亮起了灯。
    骨折了?亦或更严重?刚才的匆匆一瞥也只够钟有时得出这点结论。那轮椅,那轮椅上面色冷峻的人,渐渐交织成一副挥也挥不去的画面,钟有时人还坐在车里,思绪却已经丢了。
    没多久林嘉一又下了楼,独自驾车离去。几个意思?一堂堂土豪,生病了却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再看305,依旧亮着灯,只不过此刻的灯光看着,怎么有了点凄凄惨惨戚戚的味道。
    看来她真得帮他找个陪护。
    正查着陪护公司的资料,她的手机就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钟有时刚要不耐烦地掐掉,却是一怔。
    这号码……
    不就是下午305的房东给她的那个?
    他怎么会在这时候给她打电话?一时之间钟有时脑子里略过无数种可能,可每一种可能都被逐一排除,手机却依旧还在响。
    终于,屏幕渐渐暗了下去,看来这通来电再响不过两声就要断了,她不就是在等着电话自行断掉么?可怎么手突然不听使唤,在铃响结束的前一瞬猛地划开了接听键?都不给她理智先行的机会……
    钟有时压根没说话,却已觉喉咙干涩。
    对方等了等,很平淡地开了口,只有两个字:“走了?”
    他嗓音虽然低迷,但她就算听清楚了,也没听懂:“什么?”
    “我刚看见你的车在楼下。”
    “……”
    “……”
    “嗯,走了。”她的语气和后视镜里衬出来的那张脸一样僵硬。
    沉默短暂地流淌过彼此的听筒,末了,他就像曾经无数次送她出门前那样,嘱咐道,“开车小心点。”
    钟有时慌忙挂了电话。
    跟个逃兵似的,车子刚发动就踩了油门要走。
    怕再多耽搁一秒,自己就要溃不成军。
    “叮咚——”
    她最终还是按响了305的门铃。
    这个男人,电话里前前后后说了不过三句话,且自始至终都很平淡,钟有时却分明有种被他逼上梁山的感觉。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气馁?对,就是气馁。以为自己赢了,转头却发现自己才是输得最难看的那种气馁。
    等了许久门才应声而开,他坐在轮椅上自下而上看她。
    她板着张脸。
    他依旧平静。
    两相对峙下,他忽而一笑:“你还是来了。”
    钟有时别开眼去看别的:“你受伤多多少少是因为我,我才来的。毕竟要不是我,你也不会住这儿来。”
    她音色硬邦邦的。
    而他还是那样笑着,笑里三分苦涩,七分笃定,分明赢家姿态。
    也对,她连自己都骗不过,又怎么骗得过他?
    但他没再说什么,只划着轮椅往回走,动作十分生涩,一看就是还没用惯。钟有时手都已经伸过去,下意识地要搭把手,却又愣是中途收了回来。
    他划着轮椅停在厨房的料理台边,看样子是要给自己倒杯水,却始终够不着,钟有时想了想——既然都已经来了——走过去替他倒了杯。
    她把水杯递过去。:“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帮你物色个陪护。”
    他刚要喝水的动作一滞。
    终究是一口没喝就放下了水杯,转而从自己兜里摸出手机打电话。
    钟有时正疑惑他这是要打给谁,她的手机就响了。
    她看他的眼神不免又多了几分疑惑,他却只朝她抬抬下巴,示意她接电话。
    得,只能从包里摸出手机,但全程锁着眉:自己就站在他跟前,他还给她打什么电话?
    从包里摸出手机的同时就准备挂断,却在挂机的前一秒被他抽走了手机。
    钟有时虽然不明白他要干嘛,手已经下意识地伸过去抢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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