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婉气得直咬牙,转头回去怒瞪着梁衍:“梁衍!你到底想做什么?”
    闻言,梁衍把玩着茶杯的手微顿,眼神微垂,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我能做什么?婉婉,我不过是见不得你与他人欢喜......”
    “所以你就半路截胡将我截至你的船上?”乔婉闻言真的是又气又想笑,“梁衍啊梁衍,我竟不知你竟有如此通天的本事,居然能如此精准的将我截了过来,只怕没少在林府安插眼线吧?”
    听着她夹带着怒气的声音,梁衍心下一沉,指尖抠着杯壁微微发颤,许久,才听见他满含无奈与委屈地道:“婉婉,你不也一样么?我不过是想送些吃食于你,可你竟能狠下心来将自己屋子里的所有窗户都封死,就只为了不让我再踏足......”
    提起封窗一事,乔婉也觉得自己下手是狠了点,不过是对她自己狠了点。如今已是夏日,天气渐热,屋子里若是长期不开窗通风,只会变得更闷热。
    她一开始的本意也不是想封窗户来着,如今既然正主在这,她就不防把话说得再清楚直白些。
    “梁衍,我原以为那日就已将话同你说清楚了,但没想到你竟这般固执,既如此,我今日便再说一遍,你我之间已是不可能了,不管你有没有婚约在身,我都不想嫁给你!”
    “前世,因为兄长之死,一开始我确实对你起过利用之心,我想利用你进入朝堂,想要将兄长的宏图壮志寄托在你的身上,更期望你日后能重翻旧案查清我兄长当年之死的真相......”
    “那时你是众位赶考的学子中最优秀的那一个,我于万千人中唯独看上了你,于是我便主动接近你,诱引你同我成了婚。婚后我陪你进京赶考,看着你中榜,又一路陪着你一步步地往上爬,直至丞相。”
    “这七年,在外人眼里我看似活得很快乐,但如今细细回想起来才惊觉那时处境其实一直都是如履薄冰。”
    说到这里,乔婉忽的自嘲一笑,眼眶隐隐发红:“初时,我怕你瞧不上我,便处处使劲法子在你面前出尽风头。后来,我又怕你会因家境落魄而自卑,不愿同我在一起,我便又处处宽慰你,鼓励你,只为让你能够心安理得的同我在一起。就连你我成婚,也是我想方设法求来的......”
    “后来进了京,你果真夺得状元头衔,我一边欢喜又一边犯愁,因为官场如战场,稍有不慎就会殒命。你那时正是少年意气之时,难免会得罪朝中一些大臣,我只能一边劝你隐忍,一边又挨个地去巴结那些大臣们的妻妾,祈求他们能帮忙说说情......”
    “这一路走来,我受过多少冷眼和折辱你定是没见过的,其实就连我自己也没想到,细数过往,原来我曾经历过那么多苦不堪言的往事。只是那时的我并不觉得苦,也从未想过会苦。”
    “可是,如今若叫我再重走一遭,我却是不愿了。梁衍,真的,太累了。那时不觉得苦,是因为我足够爱你,可如今,我没那么爱你了……而且,我也不想再追着你跑了。”
    这几日乔婉每每回顾起前世种种,就越发的心疼过去的自己,虽然她后来顶着丞相夫人的名头在人前看似风光无限,可她这背后一路走来的心酸又有谁能懂?
    如今终于说出来了她心中倒是畅快了许多,也轻松了许多。
    梁衍早在听她说起过往时就已经红了眼,此刻看着她决然洒脱的模样,他忍住哽咽的声音死死地盯着她:“为什么不早说?为何不早些告知我这些?”
    “婉婉!你明知道,你若是早些说出来,我当年定会毅然决然地带你离开官场,远离这一切纷争!”
    乔婉恍了下,释然道:“或许是放不下且不甘心吧,好不容易都走到这一天了又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是啊,当初拼得那么努力才得来的,又怎舍得轻易放弃?
    梁衍失笑,抬手轻轻擦掉了眼眶里的泪珠,而后又抬眸看向乔婉,哽声问她:“那你当初那么费尽心思地得到的我,如今为何又要半途而废不要我了?婉婉,你心中难道就没有一点不甘心吗?”
    乔婉忽然想起刚重生那会儿,她还确实是挺不甘心的,所以火急火燎地想要找到他,只是后来……
    她笑了笑,淡然道:“以前有吧,现在,没有了。”
    梁衍看着她眼里的淡然,整个人彷如跌进了一座冰窖里,冷得他心凉到刺痛。眼前的乔婉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看向他的眼眸里再也没有了昔日的光彩,只剩淡漠。
    她是真的放下了。
    她真的不要他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梁衍终于遏制不住地低声痛噎起来,泪水从他的脸颊一滴滴滑落,跌进手中的茶杯,与茶水冲击发出“啪”的一声响。
    乔婉以前没见梁衍哭过,过得再苦的时候,他也没在她面前哭过,如今这还是头一次见他哭得这般伤心。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原来,他的伤心处便是她了。
    乔婉的心微微有些许动容,但她还是忍住了冲动。
    好半晌,待梁衍逐渐平静下来时乔婉才轻声开口:“送我回去吧。”
    梁衍睁着水润的眼眸看向她,尽管眼中满含不舍,但他还是去船头嘱咐渔夫将船开了回去。
    回程的路上,梁衍似乎是已经平复心态并且接受了现实,竟主动向乔婉道歉:“婉婉,对不起!”
    乔婉正受宠若惊,就又听见他似是敞开心扉地又道:“我已想通了,你我之间好歹夫妻一场,既如今你已不爱我了,理应好聚好散。你放心,日后我定不会再影响你的婚嫁之事,只要你过得好我便足矣。”
    “真的?”乔婉狐疑地望着他问。
    梁衍当即释怀一笑:“当然是真的,你如今既已不爱我了,我强留你于身边又有何意义?倒不如放你走,见你过得好我便也没什么牵挂的了。”
    梁衍这话说得太过于豁达,反倒叫乔婉听着有些不自在了,总觉得他是不是在憋着劲干什么大坏事。
    但人家偏偏还真的是如嘴上说的那般豁达,竟真的将她送去了与王衡之约见的那个渡口,人一送到他就立马走了,没有丝毫捣乱使坏的意思。
    反倒是乔婉,因为狐疑这件事,竟连王衡之喊了她好几遍都没听到,让场面陷入尴尬之中。
    远处,梁衍看着湖中漂泊的船只,手指不自觉地抠紧了手中的玉佩。
    王衡之是吧,就且让他再张狂几日。
    第61章 好看     船舱里,乔婉在经过短暂的发……
    船舱里, 乔婉在经过短暂的发呆后终于回过神来,满脸不好意思地对着王衡之道歉:“抱歉,刚刚恍神了,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王衡之本来是想同她说起自己近来在朝上得了圣上褒奖一事, 但见她今日心不在焉的, 便忍着改口压了下去。只怕他说了, 她也是不想听的吧。
    王衡之掩下心底的落寞, 淡然回她一笑:“没什么, 只是想同你介绍, 今日这茶味道不错, 入口挺甘甜的, 回味无穷。”
    提起茶,乔婉不禁又想起了方才那杯滴了梁衍的眼泪进去的茶,色泽清亮, 瞧着应该也是上品好茶吧。
    见她又开始恍神, 王衡之的心渐渐下沉起来。他能感觉到,乔婉比起上次在鄂县见她时有些不一样了。
    那时候她眼里虽星光黯淡,沉默淡然, 但也不至于这般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
    看来, 还是有人影响到她了。
    王衡之下意识地拧紧了手指, 尽管心里十分不舒服,但面对乔婉的时候他还是带着温柔的笑意。
    “婉婉,不如尝尝这茶吧。”
    王衡之将茶杯递到了乔婉的面前,乔婉这才断了乱飞的思绪,意识到自己在他面前又恍神了,乔婉满怀歉意地赶紧接过茶杯,之后再没去想有关梁衍的任何事。
    品过茶后, 王衡之又主动与乔婉聊起骑马射箭的事,得知她自来了京中就一直荒废练习后,他便提议日后带她去京都的马场训练。
    乔婉对于骑马射箭的兴趣也就那么一段时间,如今激情过去了,也就淡了。
    但是见他乐意教,便还是应了下来。
    提完马场的事,王衡之见她无话,又主动聊起自己在朝上的一些遭遇。
    他殿试名次一般,如今只在翰林院当个闲职,偶尔会编辑校勘本朝历来的书史,看似毫无权职地位,但其实发展空间极大。
    古往今来,历代朝中大臣十有八九是从翰林院提□□的,只要他好好干,日后总有机会爬上去的。更何况,他还有个姨母在宫里伺候着贵妃娘娘,也是能帮忙提点一二的,想升官并不是难事。
    王衡之故意同乔婉聊着这些,明里暗里地就是想将自己时刻都在上进的想法告知她,好让她知晓自己日后不见得会比梁衍差。
    先前他并不曾在意这些,可是今日乔婉的恍神令他不禁想起了梁衍婚约已作废一事,若是长久下去,难保他二人不会旧情复燃。
    但乔婉早已经看腻了官场的尔虞我诈,此刻听起来并没有多大感觉,想反,她倒是挺羡慕那些平淡的夫妻,守一方天地,过一世逍遥。
    二人心意不合地闲聊了一个下午,总算是结束了这段游湖之旅。
    回府后,乔婉才恍然发觉,她与王衡之游了一个下午的湖,竟真的没有再遇见梁衍使绊子了。
    他好像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不再插手她的事了。
    一时间,乔婉忽然说不上来心里是何等滋味,说开心吧,但好像又差了点什么。
    直到第二天一早她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时,她才知道差了什么,昨晚忘记叫人拆窗户了,热了她整整一宿。
    ……
    王衡之自送乔婉回林府后便独自想了许久,在船上他提及前程时能明显感觉到乔婉的兴致并不大,他着实不懂,她到底是真不在意这些,还是觉得他的前途可能对她而言无关紧要?
    之前他苦追乔婉时虽不说信心满满,但总体也能有个八分。只因那时梁衍有婚约在身,他断定二人绝不可能旧情复燃。
    可如今,圣上一道取消婚约的圣旨,就像是解开了两人身上的枷锁,让一切都有了可能。他如今还能拿什么去和他梁衍争?
    梁衍如今在太子手下办差,只待日后太子继位,他必是殿前宠臣,是他这一辈子都可望不可及的殊荣。论及在翰林院的锦绣前程,就是十个他也是不及梁衍分毫。
    所以,婉婉她是不是已经开始动摇了?
    意识到这一点,王衡之一拳砸在墙板上,只恨自己为何不能再争气一点,若是他的文采能如梁衍那般好,乔婉是不是就不会选择梁衍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得继续争下去的。与林崖的一月之期还未结束,待过了这一个月的考核期,他就即刻去乔家提亲,刻不容缓,绝不能再多等下去了。
    ……
    第二天一下早朝,王衡之就追上林崖,正想和他提及考验一事时,身后突然有人撞了过来。他下意识地转头,正巧对上梁衍那淡定如常的眼眸。
    “呀,实在是不好意思,方才没看清路,撞到我们王大人了,实在是抱歉!”
    梁衍嘴上说着道歉的话,可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的歉意。
    王衡之无语地凝着他,想到官阶有别,便还是大度地说了句“无碍”。
    说罢,他正欲离去,就听见一旁有人说:“瞧,这是哪位大人掉的玉佩啊?这上面好像刻了字,是‘横’字,应该是王——”
    对方话还未说完,梁衍就已经速度极快地从他手中夺回了玉佩,然后利落地揣进了自己的衣襟里。
    “莫要胡说,这是我的玉佩!”
    可即便是他速度够快,但王衡之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块玉佩,正是那夜乔婉醉酒时他赠予她的定亲信物。
    那块玉佩自送予乔婉后,她便一直都是贴身带在身边,之前去鄂县寻她时,他也总能从她身上看见这块玉佩。
    但是,昨日游湖的时候,她的身上好像并没有这块玉佩了。
    王衡之在脑中快速翻找着昨日的记忆,可他把每一刻都重新回忆了好几遍,都没能在她身上看见自己的那块玉佩。
    所以,她竟是将他送给她的信物给了梁衍?
    王衡之不愿相信乔婉会这样做,他倒宁愿这玉佩是梁衍从乔婉那偷来的。
    王衡之忍住心中的酸涩怒气,抬眸问梁衍:“这玉佩你是从何而来的?”
    面对他的追问梁衍只是漫不经心地轻笑:“你猜,总归不是偷来的。”
    不是偷来的,那便是别人给的咯。
    王衡之的心彻底沉了下来,他用力拧紧拳头,咬牙发狠地盯着梁衍。
    内心挣扎了好半晌,他才如泄气般的又松开了拳头,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疾步下台阶。
    再不走的话他怕他就要忍不住从梁衍身上将玉佩抢回来了。
    梁衍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不过是一块玉佩就已如此沉不住气,这往后还如何同他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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