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能说了吧,老头。”阿灏早有些不耐烦了,拨弄着一条被定魂香定傻的香虫说。
    这定魂香劲头大,赵欺夏发了狠,定的时辰超出了香虫的魂能承受的时间,基本上这批变异的香虫都交代了。
    “故事还得从八十年前说起……”十三叔横了阿灏一眼,才慢悠悠的说道。
    那时还是日本人才炸死张大帅不久的时候,整个东北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靠山村在何六上山采药时出了一件事。
    某天夜里,靠山村西头的张寡妇突然发出一声非常凄惶的叫声,大半个村子里的人都惊醒了过来。
    十三叔家住得近,他就抢先赶了过去。
    张寡妇家住的地方是黄土坯成的茅屋,家里男人死得早,这几年都是靠帮村里人做些针线活才活下来,膝下无儿无女,孑然一身,和人说话都小心谨慎得很,生怕得罪人。
    村里的闲汉有想打她主意的,被十三叔和何六教训过去,就都绝了心思。
    这叫声喊得让人心慌,十三叔暗骂了声,怕不是哪个吃饱了管不住裤裆里的卵蛋翻墙去找了张寡妇。
    十三叔赶到门前,拍打了几下房门,喊了几声,里头没个答应,张寡妇的叫声还时断时续,他就说了声得罪,一脚把门踹开,撞了进去。
    这一赶到里屋,就着油灯光一瞧,差点没把十三叔的魂惊没了。
    就看张寡妇坐在床边,穿着件破棉袄子,左手搭在床头架子上,右手抓着大腿,眼睛里不住的往外淌眼泪,血红色的眼泪。
    这血泪弯弯曲曲的滚下脸颊,到了脸盘子下面,直接就滴在了地上。
    叭嗒,叭嗒!
    一声,两声!
    让十三叔不寒而栗的是自打他进屋后,张寡妇就不叫唤了,两只充着血的眼珠子就盯着他。
    打小跟着父亲做搬山将军,光是被扔在后山的坟地里练胆都不知有几回,成人了在长白山里打洞挖坟更是家常便饭,就算遇上个尸变什么的,十三叔都没怵过。
    可今天,他是真怕了。
    “是血哭。”玄飞打断了十三叔的叙述肯定的说。
    十三叔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当时我不知道,后来才是由何六告诉我的。”
    十三叔扭头就往外跑,还没到院门,就被张寡妇一把抓住了。平常连搬柴禾都要求人帮忙的张寡妇像拎小鸡一样的抓着百八十斤的十三叔,拉到了里屋。
    “你怕我?”张寡妇直勾勾的看着他。
    “我,我不,不怕。”十三叔双腿发软,双手胡乱的在地上寻摸着,想找个防身的物件。
    张寡妇家徒四壁,除了炕头和炕头上的床头架子,一盏油灯,哪有什么能攥在手里防身的东西。
    十三叔摸了一阵,只摸得满手的灰,连颗线头都没摸到。
    张寡妇冷冷的看着十三叔,像是在瞧猎物一般。
    十三叔吓得面无人色,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让他惊骇的是张寡妇的眼睛还在淌血,这地上有一半都被滴湿了,一个人身上怎么可能有这样多的血。
    现在唯一的希望是别的村民来拍村救自己。
    “你们猜猜是什么原因?”十三叔突然不再说下去,半闭着眼说道。
    “会不会是张寡妇把眼眶给刺破了,故意来吓人?”阿灏试探着回答。
    “当时我也是这样想,但绝不可能,眼眶就算全破了,能流出多少血?”十三叔摆手摇头。
    “是撞客。”玄飞开口道。
    “撞客?不像。”赵欺夏眉毛拧在一处。
    “玄飞你说说看。”十三叔看向玄飞,眼里满是激赏之色。
    “撞客来自满语,即为俗称的鬼上身,一般修行人理解为阴魂附体,但并非完全是这样,也有阳魂附体的情况发生,所谓阳魂,头七未过鬼魂还带着强烈的阳气就是阳魂。阳魂上身,要是在男人的身上,往往会带来极坏的结果,如七孔流血、半身不遂等等。但会造成血哭的情况,只有阳魂附在女人的身上,而那女人又并非处子之身,并且长时间的没有和男人行过房,造成阴气积郁,与阳魂身上的寒阳之气一撞,逼得阳气要找发泄口……”
    “为什么是眼睛?”别的人都听得入了迷,唯有赵欺夏还能提问。
    “眼睛蓄水属阴,为四明之一,张寡妇体内阴气极重,那阳魂无意中撞上,要出来只能走属阴的地方,但就算血哭,也无法让阳魂完全的泄出,只有,”玄飞一顿,问道,“十三叔,张寡妇抓你回去,是想让你帮她?”
    “我当时没整明白。”十三叔一脸懊悔,继续说下去。
    靠山村的村民推搡了好一阵才让个胆壮的去敲门,十三叔听到敲门声大叫起来:“是我,我在里面。”
    这句话起到的是反作用。
    “王八羔子,平时假正经,让我们别碰张寡妇,他倒好,自己去偷腥,大半夜的搞得整个村子鸡飞狗跳,别理他,咱们走。”
    那些个吃过十三叔亏的闲汉鼓噪起来,这一叫呼啦啦人都走了。
    坐在角落里发抖的十三叔欲哭无泪的缩着身子,眼瞅着张寡妇还在瞪眼看着自己,十三叔大着胆子说:“张,张家嫂子,平日,平日咱来往少,可,可。”
    结巴了两声就听张寡妇的喉咙里嘎嘣一声,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十三叔心里咯噔一下,想要跳窗跑走,但这平时上山下河连一下磕碜都不打的双腿硬是移不开半点步子,手连抬到窗棂边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张寡妇慢慢的靠过来。
    离得近了,张寡妇眼睛里的血窟窿瞧得更是清楚,就看原本该是眼白的地方也都充溢着鲜红色的血,两只眼睛就跟刚从猪血碗里舀出来硬塞到眼眶里似的。
    眼眶下先前瞅着是一道泪沟,现在岔成了三道,鲜血就顺着泪沟子往下掉,吧嗒,吧嗒的,越靠得近,那声音就听得越清楚。
    十三叔往后缩了下,后头就是草烧过的土坯墙,想踢倒它跑出去,那得要神仙的腿力。
    “张家嫂子,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你放过我吧。”
    十三叔跪在地上,捣蒜一样咚咚的磕着,再不敢抬头去瞧张寡妇的脸盘子。
    隔了半晌都没动静,十三叔正想壮着胆子再瞧一眼,突然一滴血啪的滴到了他的后脖子里,他用手一抹,放在眼前,就着昏暗的灯光一瞅,魂都吓没了。
    抬头就瞧着张寡妇阴森的在脸对脸在瞅着自己在笑,十三叔脑子里一阵眩晕,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第三十八章 寡妇上吊
    第三十八章寡妇上吊
    明知十三叔后来肯定是没事,要不然这么个大活人还能坐在跟前说故事?可柱子和阿灏都紧张的吸了口气,柱子抓着凳子腿,担心的问:“那后来呢,后来怎么了,十三叔。”
    十三叔幽幽的叹了口气:“我醒来后才知道,当天夜里张寡妇就上吊自杀了,是何六救的我。”
    “何六不是上山采药去了吗?”阿灏狐疑的道。
    这靠山村要往长白山里走可还有一段路,何六能一天内就打个来回?
    “他算出村里要有事,走出十多里就赶了回来。”十三叔半闭着眼,像是还沉浸在那大半个世纪前的回忆里,“故事还没完,张寡妇上吊后,就又出事了。”
    玄飞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似乎早就料到没这样简单。
    何六坐在十三叔的床边,平常话不少的他,眉头拧着,等十三叔把药喝光后,才开口说话:“张寡妇的事,你别往外面说,村里人要帮她办丧事,我过去帮她送送行。”
    十三叔一肚子的疑问,没等他开口提,何六就转身出了屋子。他脑中唯一的记忆就是晕倒在张寡妇的屋里,后来发生什么事,他全然不记得,醒来后就在自家的炕上。
    可能是何六救的,当时十三叔这样想,可结果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样。
    何六背着手来到张寡妇家,见村里的大脚婆娘要进屋去扛张寡妇到大院里,忙喝止住了:“你们别动,等我来。”
    要不是何六在村子里地位超然,光这一句话,就能惹来闲言碎语。
    何六把过来要帮张寡妇置办丧事的村民都赶到了院外,才走到里屋去。
    这时候日头正盛,就着日光里屋的景象能瞧个完整。
    张寡妇横躺在炕上,脖子里有一条麻绳印成的勒痕,满屋子都是暗红色的血,异常的浓稠,唯独角落里的血显得有些稀,还有一股子尿骚、味。
    何六注意着没踩到血泊中,走到角落里,仔细的观察了两眼,嘴角才露出些笑意。
    “这个十三,竟然被吓出了血尿。”
    十三叔当前跟着父亲搬山倒穴,见识是不错的,可一直都没能有机会破身,三十岁的人了,还打着老光棍,这被张寡妇一吓,就尿裤子了。
    童子尿要洒到撞客身上,有一定的功效,但对阳魂的作用不大,而成年童子尿,加童子血,那简直就是毒药了。
    附在张寡妇身上的阳魂,被这血尿一刺激,刹那间昏了头,受不了这毒药的作用,唯一的办法就自杀,才能脱离张寡妇的身体。
    何六赶到张寡妇家中时,她已经吊在了横梁上,他就把十三叔扛回了家里。
    夜里没仔细的盘察,现在再看,才琢磨着出事情的原委。
    何六接着打量起屋子的四周,发现炕头是冲着东南面,而床头架子雕成了凤头栖技状,整个里屋冲的西北方,再考虑到靠山村的地势,这里骇然是个克夫的风水局。
    无论哪个女人住进来,必然会让丈夫在三年内去世。
    “好狠的风水局。”何六喟然一叹,抓起面朝下躺着的张寡妇,想要将她扛出屋子。
    一打翻身,何六看到张寡妇那双原本该是盛着败血的暗红色眼睛变成了乳白色,手情不自禁的就是一松,一阵愕然。
    “麻烦了,无主阳魂走的时候没把张寡妇的天魂带走,只带去了地魂命魂和七魄,留下天魂存于尸内,七日之内必有尸变,要是让女人碰了她的尸身,那就更不好说了。”玄飞皱了皱眉,看到凌一宁被风吹得缩起了身子,就坐得靠近些,帮她挡去了一半。
    三魂指的是天魂、地魂、命魂,天地二魂常在身外,而命魂一直驻于体内。人死之前三魂会短时间的聚于体内,这就是为什么有的人会回光返照的原因。
    命魂一失,寿限就到了,天魂得天时,地魂得地利,有人做事无往不利,是三魂长期都在体内的缘故。天魂性白,地魂性黑,张寡妇的双眼呈乳白色,玄飞就根据这个判断,她的三魂中还剩下天魂在体内。
    要是还能使用魂术,这对玄飞实在是小菜一碟,只需要用解魂术的人式将天魂剥离就能免于遭受尸变。
    由于三魂属阳,要受到阴气重的人一刺激,这尸变后的张寡妇,连神仙都难对付。
    女人阴气比男人要重,玄飞就特意提到了女人,可让他没想到的事还在后头。
    “嗯,何六是这样说的。”十三叔叹气道,“可把她激怒的不是别人,而是我。”
    何六一瞧见张寡妇的眼睛慢慢转红,忙扯下衣角,画了道符贴在她的胸口上,看到眼睛变回白色,才松了口气。
    万幸何六不是女人,带着的阴气稀少,才没酿成大祸。
    在炕上找到张寡妇帮别人做的裤衩,拉出上头的松紧带,紧在了张寡妇的肋下,将她拖到了大院里,把站在院里说闲话的大脚婆腿都赶跑了,喊过几个童子身的成年男子,让他们把张寡妇扛到了从村民家借来的木桌上,再找来一捆麻绳,把她捆得严严实实的。
    请村长去找木匠用松木刻了个牌位,立起供桌,摆上蔬果、全鱼、草鸡、香炉,点起上路香,才站在门口守着,告诫村里的老少:“这几天先别过来上香,等过了头七再说。”
    村长的话不一定管用,但何六的话铁定管用。
    村民没人跑上门,常日里和张寡妇亲近的那几户都想着等过了头七再去上香。
    办完这些事,何六就回自家去准备些东西,当初来靠山村带来的法物用得都差不多了,还需要两天时间来置办,总不能眼睁睁的等到头七那天吧。
    转回头说十三叔,他喝了何六调配的中药,休息了大半个时辰,身子就没事了,想着去瞧一瞧张寡妇的灵位,给她上柱香。
    踮着脚下了床,十三叔披着外衣就往张寡妇家走。
    没人告诉他何六的嘱咐,村长过来时见他家大门紧闭以为他出村去了,昨夜里知晓他在张寡妇家过夜的闲汉都怨恨他把张寡妇玩死了,就憋着瞧热闹,没打算告诉他。
    十三叔来到张寡妇院门外,见大门已经拆了,门板搭着做了个临时的供桌,而张寡妇被五花大绑被捆在两张桌子上,觉得有些对不住她,大步就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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