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去用膳的斋房,自有小沙弥将膳食送来。今个儿来的人多,积善寺没有多余的客房,沈谣和沈慧被分在一处。
    沈慧显然还在生气,两人虽在一处却未曾有任何交流。
    刚用过膳,沈媺便将沈慧唤走了,沈慧本也不愿与她待在一起,便顺着沈媺的话头去了别处。
    没多久四姑娘沈茹的丫鬟来传话说是四姑娘身体有些不适,想让六姑娘给看看。
    沈谣跟府上的几个姑娘并不亲厚,平日见面了不过问候两句,且多是对方问她答,况且她的医术府上是没人信的,四姑娘怎会找她瞧病?
    “兴许是出门在外,姑娘家的有些不方便。”青竹思忖寺庙里都是大和尚,确实有些不便。
    沈谣点了点便打算去瞧瞧,万一真有个好歹她也能帮上忙。
    临走前,她突然回转身在青竹耳畔耳语了几句。
    积善寺楼阁森严,宝相庄严,松柏葱郁,竹繁而秀。
    沈慧站在一处高大的松木下,头顶斑驳的树影遮去了难耐的暑气。若不是实在不想跟沈谣待在一处,她也不会大热天的往外跑,活受罪。
    “你找我究竟何事?”她虽然不喜欢沈谣,但对沈媺也没多少好脸色,往日里还不是她在旁撺掇致使沈谣与母亲母女离心。
    沈媺压下心中不快,和颜悦色道:“二姐难道不想母亲及早回来吗?”
    沈慧瞥了她一眼,随手扯了根狗尾巴草在手中把玩,绿茸茸的草尖在她手中转出各种形状,她显然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你有什么主意?”
    “左不过是装病尽孝之类的,但眼下父亲铁了心要罚母亲,怕是不顶用。若是……”她捏了捏拳头,心一横道:“若是你我姐妹二人出嫁,父亲必然会接母亲回来的。”
    沈慧丢了手中的狗尾巴草,眼睛盯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冷笑道:“说吧,你是看上谁了?”
    “姐姐说话何必如此难听?”沈媺脸上火辣辣的,听她语气自己倒像是不知礼数的浪□□。
    沈媺忍下怒气,温声道:“如今母亲不在府中,你我二人婚事却要落在二婶头上,二婶膝下四妹也到了婚配的年龄,自是要操心自个儿亲闺女的,咱们自个儿若是再不上心,怕是要误了终身大事。此刻,正该我姐妹二人守望相助才是。”
    沉默了许久,沈慧才默默点了点头。
    “你且放心好了,我自是不会害了你。”沈慧眸子转了装,不禁回想起最近沈媺的一些举动,不由咂摸出味儿来,瞥了一眼沈媺道:“今日我似乎瞧见临江侯世子也在。”
    沈媺猛然抬头,惊诧地看了沈慧一眼,复又垂眸,忐忑道:“是、是吗?”
    见她如此神情,沈慧便确认了□□分。
    临江侯常年驻守登州,统率数万水军,督理海运。世子陈楚怀才学卓越,人品俊伟,是难度的文武全才。
    沈慧笑道:“你倒是好眼光。”
    虽然她笑得浅淡,但沈媺总觉得对方在笑自己自不量力。
    “劳二姐姐费心。”沈媺压下怒气,拉着沈慧又说了一会儿话,每每沈慧提出要回去,沈媺总要露出委屈可怜神色,沈慧被她说得烦了,不由怒道:“你在谋算什么,三番五次扰我回去?”
    说罢也不管沈媺,甩袖便走了。
    沈茹的确是来了月事,气血有亏,旁的倒也没什么,沈谣嘱托了几句,便带着青竹回去了。
    她回去时沈慧还在外面,青竹正要收拾床铺伺候她休息。
    “别动。”沈谣突然阻止了青竹的动作,她一把掀起被子,只见竹席上蜿蜒盘旋着一条青竹蛇,此刻正朝沈谣二人仰着舌头吐着猩红的蛇信。
    青竹猝不及防见到这一幕,便吓了一跳,惊恐地大叫出声。
    快到门前的沈慧听见声音更是快走几步,一开门便看到,沈谣主仆二人呆立床前,再往前便清楚地看到床榻上的蛇头。
    沈慧下意识地惊叫出声。
    在她出声的同时,沈谣出手如电,用手掌快速把蛇的头部压住,另一只手轻捏蛇的颈部,轻巧地便将一条约十寸长的蛇抓在了手里。
    沈慧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她从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如此强悍。
    听到叫声后,紧随沈慧的沈媺也到了门前,她却是不肯进来,立在门口询问何事。
    话刚出口便瞧见了沈谣,她的神色变了变,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沈谣突然一挥袖子,沈媺感觉身上多了个凉凉的东西,低头的瞬间心跳便止了一瞬,紧接着便是撕心裂肺地尖叫:“啊——啊——救命——”
    她不停跳动,惊叫声引来了许多人。
    陷入惊恐的沈媺,自然没有注意到人们的指指点点。
    倒是沈慧有些看不下去了,一把拉住沈媺,给了她一巴掌,大声斥道:“别叫了,蛇已经死了。”
    沈媺被一巴掌打醒,恍恍惚惚地垂下头看到地上一动不动地蛇身,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舒完,她便看到了不远处站在月亮门前的年轻男子,临江侯世子陈楚怀。
    此刻陈楚怀正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她,显然对她没有什么好的印象。
    闻讯而来的二夫人连忙着人将看热闹的人都驱散了。
    沈媺失魂落魄地瞧着男子的背影消失无踪,忽然转过身朝着沈谣扑了过去,厉声道:“沈谣!我掐死你这个害人精!”
    第39章 偷吃
    青竹本就在沈谣身侧,自是不会让人害了她,不等沈媺扑上来便被青竹给制住了。
    沈媺此刻披头散发,目光凶厉,状如疯妇,即便被青竹抓着依旧不停地超前扑打。
    “够了,还嫌不够丢人么!”二夫人素来脾气和善,但被外人看了这么大一个笑话,她面子也有些挂不住,若是再因此影响了国公府小姐们的婚事便糟了。
    见沈媺冷静一些了,二夫人又道:“究竟怎么回事?”
    沈媺恶狠狠地等着沈谣道:“是她害我,我一进门她便把毒蛇扔到我身上。”
    “若是我要害你这蛇便不会死了。”沈谣冷冷一笑,对青竹道:“将你打听到的都说出来。”
    青竹上前不卑不亢道:“一个时辰前,二姑娘与六姑娘用过膳,三姑娘将二姑娘唤了出去说话。两人刚走,四姑娘跟前的丫头说是四姑娘身子不爽利便要请六姑娘去看看。奴婢陪六姑娘走到半道儿,姑娘说忘了拿药匣子便遣奴婢回去拿,奴婢走到院内隐约听到屋内有声响便留了心眼,偷偷藏在树后查看,没一会儿便见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小沙弥,小沙弥鬼鬼祟祟,且他手中提着个食盒。奴婢心中奇怪怕是偷儿拿了姑娘们的贴身物事,便打算追上去看看,谁知道那小沙弥偷偷摸摸地到了一处竹林里,而三姑娘的丫头翠屏也在那里。小沙弥说是成了,翠屏便给小沙弥手里塞了样东西,随后两人便分开了。奴婢觉得事有蹊跷,便急急禀报了姑娘,谁能想到会有人如此恶毒在姑娘的床榻上放了毒蛇,府上人谁不知道六姑娘有心疾若是被吓到了,那便……”
    说着青竹便忍不住哭起来,她是真的替自家姑娘委屈,是以哭得情真意切。
    二夫人听得清楚明白,自然知道这是有人要害六姑娘。她不由将目光落在沈媺身上,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竟这般狠毒,连自己的亲妹妹也要下毒手。
    “你血口喷人!”沈媺脸色苍白,急道:“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害你?”
    她原本也不过是想吓吓沈谣,她总觉得沈谣在装病,心疾一说不过为了博取同情,若真有病,怎么老是犯病也不见出事儿。况且那蛇驯化过的,根本就不会随意咬人,便是咬了,也不一定会死人。
    这山上的主持方丈是远近为名的名医,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沈谣对青竹道:“那小沙弥你可还认得出?”
    “自然认得出,只要他出现在我面前我一眼便能认出来。”青竹刻意记了那小沙弥的样貌,料想此刻将山上的小沙弥集中起来,她定能认出人来。
    二夫人将几人神色看了看,忽然上前抓住沈谣的手道:“寺里人多眼杂,若是消息传出去影响国公爷的官声,况且你姐姐们都到了出嫁的年龄,影响了闺誉整个魏国公府的姑娘都要遭罪。”
    见沈谣不说话,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静静看着她,仿佛是将她心底的那些龌龊心思都看了干净,二夫人不由心里打怵,这六姑娘性子确实硬了些。
    “二婶知道你受了委屈,不过姐妹间的小打小闹也是常事儿,回头二婶会重重罚她,便是你祖母知道了此事,也希望能息事宁人……”
    沈谣抿了抿唇,淡淡道:“二婶我有些累了想先行回府。”
    “好好,二婶这便命人备下马车送你回去。”见沈谣松了口,二夫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她初掌家便出了这档子事儿,若是处理得不好,定要让三房四房看笑话的。
    半个时辰后,沈谣已坐在了回府的马车上,随行的还有国公府的护卫。
    “二夫人怎能如此偏心?”青竹有些愤愤不平,但心里也清楚此事定然与沈茹也有干系,不然二夫人不会如此护着沈媺。
    到底是自个儿的亲生女儿,怎能不护着?
    沈谣并不为这些事儿烦心,沈媺她们的那些伎俩在她眼里并不算什么,只一眼便能识破。
    只是选择惊吓这招着实有些阴损,若不是她早有心理准备知道屋中有异常,若不是床上放的是蛇,说不准她真能被吓到。
    小时候她的确是怕蛇的,但师傅为锻炼她胆量,让她养蛇从蛇崽子出壳的那刻她便开始养,直到最后开膛破肚取出蛇胆入药。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马车辚辚声中,似乎还有别的声音,只是声音太小,沈谣有些不确定。
    青竹掀开车帘,探出头四下望了望,回首对沈谣道:“远处的田坎上似乎躺着个人。”
    似乎是察觉到马车上有人张望,女子的声音更大了些,“救命啊,救救我……”
    见沈谣并没有要停车施救的意思,青竹也不好开口,毕竟小姐遇险多次,还是小心些为妙。
    “停车。”沈谣感觉这声音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马车随即便停下了,沈谣并没有下车,青竹则吩咐了护卫前去看看。
    很快护卫便搀扶着一女子走了过来,走得近了沈谣才发现女人身上穿的竟是件灰色纱衣,头上的帽子不知掉在何处,一头长发披散着,样子十分狼狈。
    尽管如此,她走得近了,黑发遮掩下的冶艳秀色便展露无遗,女子双眉轻蹙,眸若静水秋月,抬眼望来的瞬间,却是怔了一怔,似乎是没有料到马车的主人竟是自己曾经险些害死的沈家六姑娘。
    青竹也惊了一惊:“武姑娘!”
    没错来人正是犯了错被送往尼姑庵养病的武安侯府姑娘武清霜,瞧她如今狼狈的样子倒似是遭人打劫一般。
    不过尼姑庵那种地方打劫自是不可能的,她很可能是逃出来的。想必在魏国公世子沈翀未成婚前,武清霜只能是“病着”,武安侯是不会放任她四处游荡的。
    武清霜好不容易逃出来自然是不想被人送回去的,她也顾不得其他,跪倒在沈谣的车窗下,不停磕头道:“从前是我糊涂做错了事儿,望沈姑娘大人有大量帮帮我。求您捎我一程,将我带到陈御史家门口便可。”
    沈谣像是没听懂一般,微微歪着头,静静地看着她,像个没睡醒的孩子。
    忽然她张口问道:“你后悔吗?”
    武清霜愣了下,半晌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
    后悔吗?本是侯府千金,又有家世显赫样貌英俊的未婚夫,合该是人人艳羡的天之娇女,怎么就沦落到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认的凄凉境地。
    见她面容苦涩,迟迟不开口,沈谣心中已有了答案。
    随手招来两名护卫道:“你们送她去,务必将人送到陈御史家。”
    闻言,武清霜强撑着身子朝沈谣磕了个头,马车却未曾为她停留,扬起的尘土扫了她一脸。
    “姑娘为何要帮她?”
    武清霜心思歹毒,落到这般地步完全是咎由自取,青竹一点都不同情她。
    “我只是想瞧瞧,这般费尽心机得来的姻缘究竟能不能长久?”
    在沈谣看来,自己并非是帮武清霜,若是真心为她好,此刻应将人送还尼姑庵或是武安侯府,不管是这两处的哪一出她至少都还是武安侯府的女儿。
    自她踏入陈家便不再是武安侯府的人了,只不知此时跌落尘埃中的她还能否得情郎爱护,清贵出身的陈家又能否接纳家族厌弃的女子?
    入城后,沈谣并未立即回府,反倒有了闲心逛逛,前几日她听哥哥说,聚香斋的糕点很是美味,尤其是牛乳菱粉香糕、雪泡豆儿水,冰爽可口,炎热夏日吃来正好。
    冬季取冰,藏之凌阴,夏日可用以消暑。魏国公府自是有冰室,只不过二夫人执掌中馈,府中人多口杂,不能厚此薄彼,时常取用总要落人口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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