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熬到现在,可不是为了让这家伙坐收渔翁之利的。顾不上抽腿了,桑洱率先探身,抓住了那缕心魂。
    那厢,孟睢看到她的动作,勃然大怒,捡起了旁边的断剑,朝她捅来:“把它给我!”
    腿被压住了,桑洱跑不了。为了不被他抢走心魂,情急之下,她只能闭眼将这缕心魂吞了下去。一瞬间,她的肚子就是一沉,仿佛进了一颗滚烫的火球。
    一瞬间,孟睢的冷刃已到眼前。桑洱勉强地汇聚起一股妖力,准备咬牙顶住他的攻击。
    谁知,就在此时,他们头上方,不知有个什么东西跳过。悬在花园上空的一盏摇摇晃晃的小灯,被这黑影一撞,就这样不偏不倚地掉了下来,砸中了孟睢。
    “咣当”一声,孟睢痛呼一声,被狠狠地砸趴在了地上,好半晌都爬不起来。
    桑洱:“…………”
    什么东西救了她?
    桑洱惊异地抬头,才发现,那踩踏了灯盏的黑影,就是商采薇养的那只猫。
    原来她错怪了系统。系统没有胡乱给支线任务取名,这一出,不就是【猫的报恩】了么?
    可惜这一下并没有了结孟睢。当桑洱抽出自己发麻的腿时,孟睢也再次爬起来了。
    似乎将所有生的希望都赌在了那缕心魂上,重伤至此,他还是爆发出了惊人的抢夺欲,怒吼:“你竟敢用妖法偷袭我!把心魂拿来!”
    桑洱猛地后退。变故在这时遽然发生——后方那只本已咽气的獓狠,突然睁开了眼睛,张开大口,狠狠地咬住了孟睢的腰。
    断剑落了地。孟睢眼珠子瞪大,身子断成了两截,终于死透了。
    桑洱喘息着,一颗心脏重重落了地。
    刚才,并不是这只獓狠突然发善心救她。
    而是因为,最后关头,她的脑海里加载出了原文。桑洱急中生智,运用了修改原文的奖励,把【孟睢最后重伤了桑桑】这句话,改成了【孟睢最后被獓狠咬死】,以恶制恶,这才脱了身。
    伶舟还在那个宴会厅里,桑洱知道自己要快点回去,可走到水池边,她就撑不住了。或许是那缕心魂的副作用,她的腹部很热,四肢却极冷,忍不住趴在了石栏旁,蜷缩起了身体。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了江折容的声音:“桑桑!”
    第93章
    涔涔的汗水黏在额头上,腹中越来越烫了,桑洱勉力睁开眼睛,果然看见了江折容。
    在她狼狈不堪的时候,找到她的是江折容,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如果来的是其他修士,恐怕只会给她这只妖怪补上一刀。
    江折容疾步朝了桑洱走来。桑洱感觉到一只手垫到了自己的后脑勺处,随后,她的身体就被翻了过来。
    江折容似乎想展平桑洱的身体,看她哪里受伤了。但桑洱肚子不舒服,即使被扶坐起来,也只想抬腿,蜷成一团。
    这后山的花园里,落叶枯枝铺了满地,还散落着不少被劲风打碎的瓦片、墙灰。不远处的地上有一大滩血。那只獓狠已经咽了气,嘴里还咬着半个血肉模糊的人。不难猜出,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江折容不知道前情,自然不会往复杂的故事上猜想,只以为桑洱恰好路过此地,被卷入了獓狠和一个修士的恶斗现场,倒霉地被战况波及了。
    江折容环视了一圈,就收回了目光,担忧地问:“桑桑,你有没有被伤到哪里?”
    桑洱捂着肚子,轻微地摇了摇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獓狠在宴上无故发狂,所有人都在四散奔逃。因为你一直没有传音讯给我,我有点担心,就打算到处找找你。”江折容顿了顿,抓住桑洱手腕的力气,无意中加大了些许:“你不是去找你的魔修朋友了吗?他们呢?你没有找到他们吗?”
    桑洱靠在江折容的身上,坐了一会儿,腹中那股窜动的烫意,仿佛消下去一点,人也舒服了很多:“不是的,我找到了。这就准备去和他……们汇合。”
    江折容沉默了一下,说:“他们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桑洱听了,脱口而出:“不用!”
    直觉告诉桑洱,不能让伶舟和江折容现在就碰面。
    但是,桑洱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很虚弱。江折容根本不听她的拒绝,坚持要送她过去。
    既然这样,没办法了,桑洱默念一句“得罪”,趁着江折容不防备时,将她手心那张已经捏得皱巴巴的定身符亮出,迅速往少年的肩膀一拍。
    江折容的身体瞬间僵住,无法再动弹半分。
    这是桑洱第二次用同样的招数暗算他了。
    符咒一生效,桑洱就钻到江折容的臂弯下,半拖半扶,将他带到了远离水池的一个干净平整的地方,让他靠墙坐下。然后,她蹲在江折容面前,伸手抓过了他的乾坤袋,找出了江家的传信符。
    江折容的眼底黑幽幽的,红唇抿得很紧,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小道长,你不要生气。”桑洱感觉到了他翻涌的情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认真地说:“我的魔修朋友脾气不好,我怕你们见了面会起冲突。更重要的是,今天晚上獓狠发狂的事儿,一听就很蹊跷。这个关头,如果被人看到你和魔修、妖怪有牵扯,对你的名声也不好。所以,你送到这里就行了。”
    獓狠已经死了。孟睢这根搅屎棍也已经断成了两截。观宁宗里已经安全了。江折容即使被定了身,坐在这里,也不会有危险。
    桑洱点燃了江家的传信符,利索地往天上一扔。传信符化作一道流光,疾驰向了远处。
    江家的门生收到信号,很快就会赶过来了,她得赶紧走。桑洱快速地将乾坤袋束好,稍微挪近了点儿,将它塞回了江折容的衣襟中。因为动作急切,她一不小心没稳住,往前栽去,额头撞上了江折容的锁骨。
    那一刹,江折容的气息,似乎变重了一点。
    桑洱站起来后,突然听见背后的人沉声开口:“我救你的时候,你说过这一次不会再骗我的。”
    桑洱步伐一顿,小声说了句“下不为例”,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桑洱一路小跑回去。冲进小宴客厅,却发现伶舟不见了。
    夜风过堂,拂动窗纱。满地都是打翻的桌椅、碎裂的灯盏,空气静得落针可闻。
    桑洱环顾四周。
    不是吧,伶舟丢下她走了吗?
    换在以前还有可能。但今天的伶舟明明受了不轻的伤,正是需要帮手的时候,怎么会走了呢?
    难道是有修士在附近搜捕獓狠,所以,伶舟躲起来了?
    桑洱决定在周围找找伶舟,一边小心地绕过地上的障碍物,一边小声呼唤:“主人,主人,你听到了吗?我回来了,你在哪里?”
    没过多久,桑洱就在一张侧翻的桌子后面,那昏暗的角落中,发现了一件极其熟悉的衣服堆在地上。
    衣服底下,似有一物隆起,却不像是人类。
    因为太小了。
    桑洱眨了眨眼,屏住呼吸,拉起衣裳的一角,往底下看去。
    衣服下方,静静地侧躺着一只昏死过去的魔物,身形优美,腰腹收紧,玄青长毛,耳上有银色的长翎。四肢矫长,在四足接近脚踝的地方,有锋利泛银的鳞片支起,若奔跑时,就像是脚踏银色的火焰、冰封的波涛,漂亮得浑然天成。但体型却非常小,若坐立起来,约莫只有桑洱的膝盖那么高。在世间找不到任何一种动物的模样可以与其比拟。若非要找几个有些类似的,那就是黑猫、猞猁和豹子。
    桑洱:“……”
    桑洱颤声道:“主人?”
    系统:“嗯。”
    桑洱震惊了:“伶舟居然是有原形的?!”
    系统:“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伶舟有一半的血统来自于魔,你想想魔是什么样子的。他当然可以转换形态,就像妖怪一样。不同的是,妖怪原为无灵性的畜生,修炼多年才能开智化人。伶舟则无须修炼,长到一定岁数,就能自由化形。”
    “可是,原文里好像没有写过伶舟变成这个形态的样子……至少,在我附身的妖怪面前,他是没有变过的。所以我才一直以为他只有人形。” 桑洱思绪混乱,喃喃道:“不过,我好像也能理解他为什么不变原形。”
    客观来说,伶舟的原形是非常漂亮的。而且,还是威风凛凛、高贵又有点傲气的漂亮。可是,这体型真的太小了。和他人形的模样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就像酷哥的真身是小猫咪……怪不得他不喜欢变呢。
    系统:“倒不是你想的那样。伶舟长大后,原形和獓狠是差不多大的。但你记不记得,他被孟心远偷走心魂时,只有五六岁。这就是伶舟那时候的模样。”
    在九冥魔境里,魔的形态比人形更容易存活,别的不提,光是这身皮毛,就很能抵御严寒的恶劣天气。而且,这个年纪的伶舟还不能化成人形。
    桑洱明白了系统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这是他回收心魂的副作用?”
    说起来,孟睢之前好像也提过一句,他吃下伶舟的心魂后,灵力也颠荡过一段时间。
    系统:“是的。副作用不仅有力量混乱所导致的形态不稳,伶舟的记忆也会有点混乱。但问题不大,过一段时间,他就能恢复正常了。”
    桑洱按了按自己的腹部,发出疑问:“可是,我也吃了伶舟的心魂,为什么我没有变回原形?”
    系统:“我这么跟你量化一下吧,孟睢拿到了伶舟大约2%的心魂。而你拿到的,则是这2%里面的1%,量太少了,落在你身上,就只有症状上的不适。”
    “原来如此。”
    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此地不宜久留,大致了解完情况,也该走了。
    其实,换个角度想想,伶舟变小了,还更有利于桑洱带走他。
    桑洱捡起了地上的衣服,在口袋里摸到了观宁宗的通行玉令。抖落上方的灰尘和木碎后,桑洱就穿上了它,再用中衣裹起了地上那昏迷不醒、身体沉实的魔物,搂在怀里,离开了这座偏殿。
    今晚的事故,让不少客人都受了惊吓。观宁宗的门生忙着处理这些问题,将受伤的修士安置在观宁宗治伤。没有受伤的修士,则先送他们回到山下暂住的地方。等处理好宗内的事,再上门去赔罪。
    黑压压的人群里,师逢灯不知所踪。桑洱也不敢四处张望,混在人堆里,拉低了兜帽帽檐,走向山门。
    前方有观宁宗的弟子在回收通行玉令。桑洱看了一眼怀里的伶舟,怕他被人发现,只好找了个隐秘的地方,将伶舟塞进了乾坤袋。
    真是风水轮流转,刚认识的时候,是伶舟把桑洱装进乾坤袋。现在反过来了。
    就这样,桑洱顺利地下了山,连夜就离开了沙丘城。
    .
    两日后。
    距离沙丘城百余里的一个渡口处,一名黝黑瘦高的艄公立在船头,拖长声音,吆喝道:“还有没有人要上船啊,是去桴石镇的船!快下雨了,今个儿的最后一趟了啊!”
    嚷嚷了片刻,来来往往的人潮里,钻出了一个娇小的身影:“有的有的!我要去!”
    船舱里稀稀拉拉地坐了七八个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江水的潮味儿。
    桑洱付了船费,躬身钻进船舱,找了一个透风的位置坐下。看着外面的江景,不由自主就抬手捂住了腹部。
    本来,桑洱是打算直接带伶舟回去他们的老巢的。可她高估了自己的状态。
    来程时跟着伶舟,几乎没遇到什么危险和波折,也花了足足七天才抵达沙丘城。如今,以桑洱的脚程,以及她吃下心魂后那不稳定的状态,回程的时间跨度必然会拉长,遇到危险的概率也会倍增。
    桑洱想起来,在原文里,伶舟并没有带她附身的原主去沙丘城。原主被留在宫殿,等了两个月,才等到伶舟回来。
    如今看来,伶舟并不是忙了两个月,而是受目前的状态所累,根本就回不去。
    那么,顺应原文的时间点,带着伶舟,找个地方苟起来,显然比立刻动身回去更好。如果顺利的话,还有一个多月,伶舟就能恢复正常了。
    桴石镇依山傍水,是一个闹中带静的小地方。虽然离沙丘城不远,但不算繁华之地,也不在主干道附近。哪怕沙丘城正在举办盛事,也很少会有修士在桴石镇落脚,正适合他们躲风头。
    下午,桑洱就抵达了桴石镇。
    桑洱身无分文,好在,伶舟的乾坤袋里有一些值钱的东西。离开沙丘城时,桑洱已经挑了几样不那么惹人注目的卖掉了,换了点现钱。
    桴石镇上的居民不多。早年还有人住在山上,如今,都已迁居到山脚下了。
    桑洱考虑到自己和伶舟的非人身份,没有选择住在镇上。在沿途买了一些食物和日用品,就径直上了山,找到了一间已经被弃用的无主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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