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聚焦的目光里,是裴渡担忧的脸。他正跪在地上,趴在桑洱的枕边,扣住她的一只手,贴在心口。另一只手,则轻轻揩了揩她的汗珠:“姐姐,你做噩梦了?我在外面都听见你在叫了。”
    桑洱的眼皮微微一抖,才发现自己原来倒在了床上,身上也没什么力气,肌肉轻微地颤抖着。看起来真的很像噩梦初醒。
    上一回,这个沙漏启动时,爆发出的冲击力,活生生地弄晕了一个不怀好意的魔修。
    刚才,房间里只有桑洱一个人,没了替罪羔羊,冲击力估计都由她本人承受了。沙漏也没拿稳,滚到了地上,被床幔挡住了。
    裴渡没发现它。
    “出了这么多汗。”裴渡抬起袖子,给她擦了擦汗,自言自语:“行吧,我去给你倒杯水,你躺着。”
    裴渡手脚麻利地去接了杯水,扶起桑洱,喂她喝了点。
    桑洱靠在他的身上,看见不远处的地上,侧放着一袋水果。袋口还滚了两个出来。
    裴渡刚才出门买水果了吗?
    听见她的声音,他就丢下水果跑进来了?
    喝完了水,法器的冲击力仍未消退。裴渡想去放个杯子,一起身,桑洱就浑身没劲儿了,手肘“咚”一声撞到床板。
    裴渡一瞪眼,连忙坐了回来,托住她的背,让桑洱继续靠在自己身上,拧眉道:“你这是梦见什么了?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梦?
    桑洱的眼前,不期然地浮现起了青柳临死时的画面。
    这段日子,她对裴渡冷淡,也不光是为了顺应剧情、改变人设,也是因为有点儿失望——尽管她知道,对一个人设已定的角色产生期待,是不应该的事。
    但原来,青柳的死和裴渡无关。
    为什么……她会下意识地将锅扣到裴渡的身上呢?
    因为裴渡一直以来都很坏。因为她对裴渡的刻板印象。所以天底下的坏事,都应该是他做的。
    其实,裴渡还是受到了她的影响,稍微有了向好的改变的吧。
    至少,在没人的地方,他也能控制住自己,不再随随便便就放任戾气暴走,草菅人命了。
    桑洱的内心涌出了一丝愧疚,没回答他的问题,偏头,温顺地用额头蹭了蹭裴渡的脖子,以示歉意。
    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过她主动的亲昵了,裴渡竟是怔愣了一下,抱着她的手,僵了僵,忽然收紧手臂,低声问:“是很可怕的噩梦吗?”
    桑洱不可能说出她看到了什么,只好顺着台阶下,默认了这个说法:“嗯。”
    “那你就想点别的。”裴渡想了想,提议道:“我们来聊天吧,聊完你就不记得了。或者我亲亲你也行。”
    桑洱从下方睨了他一眼:“你不要趁火打劫。”
    裴渡“噗嗤”地笑了起来,活泼泼的样子:“这都骗不到你。好吧,那我们聊天。”
    “嗯。”
    “我刚才看到那个姓宫的走了。再不走,我们家可就塞不下他那些破烂东西了。”
    “我们家”这三个本不可能出自裴渡之口的字,如今被他挂在嘴边,竟那么自然,仿佛没有任何不对。
    “又乱说话。人家叫宫岫,送来的也不是什么破烂东西。”桑洱拍了裴渡的手一下:“他的人还是挺不错的,送来的灵石也不错。”
    “算了吧,天天挑着几个箱子上门,那架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送聘礼来的呢。”裴渡悻悻然托着腮,抱怨了两句。忽然,某个词掠过了脑海,裴渡心里一动,试探道:“说起来,姐姐,泸曲这边的聘礼,和颍安堡那边应该是不一样的吧?”
    桑洱精神放松,随意道:“应该各地都是差不多的,只有一些小物件不同吧,这个要看个人喜好。”
    “个人喜好?”裴渡的眼珠转了下:“那宫岫有没有误打误撞,送对了你喜欢的东西?”
    “没有,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钻戒吧。”
    “钻戒?”
    桑洱说得太快,暗道失言,这世界可没有钻石,就含糊地带了过去:“没什么,就是好看的戒指。”
    “哦……”
    .
    对裴渡单方面的误会解开后,因为带了内疚,桑洱对他,倒是比之前好了不少。两人相处的气氛,也回温了几分。
    从宫岫离开的那天起,裴渡忽然改掉了一天到晚守在家里的习惯。每隔几天,就会跑出去,接一些零散的捉妖活儿,看起来,是想赚点外快。
    他和桑洱在一起,从不用为钱财发愁。这三年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理所当然地接受着她的金钱供给。虽说兜里没几个钱,却因为无上的安全感,而没有存钱的意识。等到要用的时候,一个子儿也掏不出来。
    某种程度上,宫岫还真的没说错。
    他就是一穷二白。
    裴渡心道。
    .
    裴渡的转变,桑洱也看在了眼里。她没有克扣他的生活费,不过,裴渡想自己赚钱,桑洱倒也不会阻拦,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桑洱并不知道,其实,裴渡有了一个秘而不宣的目标。
    前些日子,裴渡背着所有人,去了那些珠宝商行里看过。
    在他的认知里,所谓好看的戒指,应该就是镶嵌了翡翠玉石的金戒指。它们精美又昂贵。虽然有点不甘心,但凭他现在兜里的钱,连一个戒圈也买不起。
    所以,裴渡要赚钱,尽快赚多点钱。
    裴渡终于明白,仅仅把秦桑栀身边那些烦人的家伙赶走,是治标不治本的。
    从青璃,周涧春,谢持风,再到最近的青柳……一个接一个,永远没完没了。
    宫岫的那番话,倒是提醒了他:原来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可以将秦桑栀彻底套牢在他身边。
    等到计成,没人和他抢的时候,再……再随便报复她好了。
    由于在修仙界的名气不大,裴渡接活儿的收费也不贵。因每次都完成得快准狠,几次之后,他就积下了不错的口碑,客源也多起来了。
    这样平静的日子,一日日地流逝。时节渐渐转入深秋。
    裴渡的生日也快到了。
    作为舔狗,每一年,桑洱都会提前给他准备礼物,绝不敷衍。
    今年也不例外,在知道自己的死亡时间前,桑洱就在一家玉器铺里订造了一块额饰,打算在裴渡生日时送给他。
    三年前,坑爹的剧情安排了桑洱借花献佛,把原主的定情信物送给了裴渡。
    裴渡似乎一直都不知情,一戴就是好几年。
    如今,这条路线马上要结束了。有始有终,好头好尾,桑洱打算借此机会,让他摘掉原来那个,换个新的上去。
    谁知道,去青雷谷之前,后续剧情加载了出来,桑洱才知道,自己死遁的日期,比裴渡的生日更早。
    桑洱:“……”所以说,有时候,提前太多准备也不是好事。
    这礼物要送不出去了。
    这天夜里,桑洱又一次拿出了礼物盒,在烛灯下端详了片刻,犹豫着。
    唉,做都做好了,要不还是送吧。不然砸在手里,太浪费钱了。
    系统:“……”这理由真是朴实得来又有说服力。
    这几天,裴渡出去除妖了,说的是今晚会回来。现在已经快子时了,还没见他的人影,府中非常安静。桑洱将盒子塞回了抽屉里,暂时还没有睡意,发了一会儿呆。
    系统给的权限【修改原文30个字】,桑洱还没有用。
    也该是时候想清楚,要怎么用它了。
    .
    与此同时。
    泸曲附近的水域上,一叶扁舟,劈开了粼粼水波,靠近了昏暗的渡口,轻轻地撞了岸。
    黑夜里最寂静的时刻,裴渡坐在水边一块大石头上,托着腮,瞥向船上钻出来的一个身影。
    正是宓银。
    “你迟到了。”裴渡在衣襟里摸了摸,抛了一个小布袋给宓银:“钱呢?”
    宓银将东西收好,闻言,翻了个白眼:“你急什么,又不是不给你。”
    钱袋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裴渡扬手接住,捏了捏,够数了,就揣入了兜里。
    “我听说你最近到处在刮钱啊,多小的捉妖任务也接。怎么,难道你真的在攒钱买礼物?”宓银笑嘻嘻地问:“在你那秦小姐的身边也待了好几年了,还有必要演得这么真吗?”
    裴渡懒得理她。
    “主人让我问你,什么时候去见他,有点事。”
    “迟一点。”
    宓银啧啧道:“迟一点?不会又是三年后吧。我看你呀,就是演上瘾,还动了心……”
    这句话仿佛踩中了裴渡的尾巴,他猛然抬头,恼羞成怒道:“少他妈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我等她彻底上钩了,自然就会跟她摊牌!”
    宓银挑眉:“呵呵,你就骗你自己吧。”
    “你说够了没有?”裴渡不耐道:“说完就快点滚!”
    宓银也没生气,用红指甲轻轻地刮了刮鼻尖,打了个呵欠,就钻回了船舱里。
    .
    翌日。
    桑洱醒来时,裴渡果然已经回到家里了,两人一起吃了早饭。
    近来,裴渡接任务的频率很高。这次,他才在泸曲待了几天,就又有一桩捉妖求助找上门来了。
    这次要去的地方有点儿远。这一走,估计就是大半个月。
    裴渡几乎没有离开过泸曲那么长时间,迟疑了下。但还是敌不过对丰厚的报酬的心动。
    他还差一点点钱,就能买下看中的那只戒指了。
    桑洱听裴渡说了他的大概归期时,愣住了。
    因为,按照原剧情,裴渡找她摊牌的时间,就在他出门的期间。
    如果他根本不在泸曲,那还摊个什么鬼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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