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现在拿的可是道侣令牌,刚刚才花了点儿功夫混过了门口的守卫,这四周鱼龙混杂,不知道有多少眼线在里面,又有妖族护卫队四处巡逻。这家伙可别因为一时的美色就给她掉链子,如果被赶出去了也很丢人的!
    没事儿。
    颜知忆收回了看姑娘的目光,挑了挑眉,瞥向了谢云意。
    好歹是这么久的损友,她还是明白谢云意的意思的。
    忆儿莫怕,有我在呢~
    谢云意一把握住了颜知忆的手,无视了她脸上一瞬间被恶心至狰狞的表情。
    你娘的忆儿。
    颜知忆神情感动地看着她,反握住了她的手腕:云儿,你真好~~
    其声音之甜腻,语气之一波三折,成功地让谢云意颤抖了指尖。
    不用谢,毕竟我们可是道侣呐~~
    谢云意甜腻腻地恶心回去了。
    颜知忆唇角抽了抽,无语瞅了她一眼,碍于四周的人,竟也一时没有反驳,只无奈地翻了翻白眼。
    这便是默认了。
    两人互怼完了,心情爽了,也就准备顺着人群一同往祭祀台处走去。
    然而颜知忆方方转身,便被人猛然攥紧了手腕。
    你做什么?!
    这力道着实到大,让颜知忆一时不觉,疼得蹙了眉。
    你们是道侣?
    青裙的女人神色冷凝,死死攥着她的手腕不放,沉声质问。
    有病吧?!
    颜知忆蹙眉看着她,有些不耐地甩了甩手腕,陌生人突如其来的质问只叫她恼怒不已,当即便冷笑嘲讽回去了。
    是又怎样?关你屁事!
    谢云意眉梢压了压,指尖握住了背后的刀柄,声音冰冷:姑娘,请放手。
    如果我不放呢?
    青裙女人直直盯着颜知忆,面无表情地问道。
    颜知忆紧紧抿唇,皱眉挣扎了下自己的手腕,却是被攥得越来越紧了,那力道像是恨不得要把她的手腕捏碎似的。
    有点儿疼。
    这么多人,颜知忆也不好出手闹出什么动静来,她的修为被女人压制住了,如今竟是怎样都挣脱不出,反倒是让她疼得颤了指尖。
    捏着她手腕的指尖僵了僵,慢慢松开了。
    谢云意立刻拉过了颜知忆,稍稍挡住了她一些,警惕地盯着女人瞧。
    青裙的女人看着她们的动作,唇瓣抿得愈紧了些,瞳孔中神色阴冷。
    她似是想要张唇说些什么,却是瞳孔猛然一缩,神色瞬间变了。
    躲开!
    女人下意识便伸出了手,低喝道。
    恐怖的威压凝结成盾,挡在白袍姑娘的身前,竟是没能挡住那如闪影般射来的东西。
    只一刹那,那东西便从祭坛上射进了颜知忆的胸腔中。
    小姑娘甚至还未能张开的愕然神色成了最后的留影。
    四周的声音在那一瞬间,都静下来了。
    颜知忆睁大了眸子,眼前却昏暗发黑,意识深处随着这东西的炸裂,一瞬间涌出了数不清的画面来。
    好似有人在耳边唤着她的名字。
    颜知忆。
    球球。
    一遍又一遍。
    祭台上的妖神张开了她的竖瞳,直直地朝着这边看来了。
    猩红的唇瓣一点点诡异弯起。
    带着胜利者的嘲讽与傲然。
    然而,在那片迸发的金光中,被穿透了胸膛的姑娘陡然抬起了眸子,穿过了时空与人群,对着她,缓缓地勾起了唇角。
    那双眸子,一金一蓝,皆是冰冷的漠然凝视着猎物的竖瞳。
    轻蔑且狂妄。
    平静而幽深。
    【蠢货。】
    妖皇启唇,无声吐露二字。
    【抓到你了。】
    她曾踏过漫山霜雪,行过烈日黄沙,看过南方朦胧的烟雨,亦品过老人掌心中醇厚的苦茶,喝过全界中最烈的酒水。
    她曾执剑孤身闯遍天涯,一腔意气风发、满身矜傲,也曾与同伴相识于偶遇间,同行于危难之中,不服世间万般暗黑,一心斩尽魑魅魍魉,誓要还遭遇不平之人一个公道。
    少年的赤子心,幼稚而无畏,见得不哭泣隐忍,看不得人性丑恶,忍不住要为那些素不相识的人讨回个公道来才好。
    可是,时过变迁,天道之下众生皆为蝼蚁。
    妖族蒙受大祸,人族自顾不暇。
    曾经的好友挣扎于迷雾之中,她亦逐渐懂了什么叫心痛欲裂、怨恨无力。
    年长的妖族尊者们为了保留血脉传承、躲避天道分.身的追捕杀害,献祭了自己,陷入沉睡之中去了。
    阿母。
    阿娘。
    阿兄们。
    阿姊们。
    一个接着一个,献祭出了自己的生命和力量,保住了妖族的未来。
    而她,不识笔墨文书,不通谋略之策,就连引以为豪的战斗的能力,都在绝对的压迫下毫无反抗之力。
    颜知忆第一次如此真切清晰的明白。
    其实没有了妖族的血脉与背景,没有了长辈们步步算计下来的铺路,光凭着一身的蛮力。
    她到底也没有多少能耐。
    千岚众人曾殷切地盼望过她快快长大,却不曾告诉过她,长大的代价是如此绝望。
    结界困住了她,她跪在里边,伴着天际间弥漫着的血气,看完了这一场献祭。
    人总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的。
    她的报应来的很快,就在她五十岁的生辰前两日。
    什么都没了。
    白虎族群山之中没有一群白虎顶着只小虎崽奔跑咆哮的场景。
    教导她练剑读书的大哥,给她偷偷带话本子解闷的二哥,还有那个腼腆的会给她塞糖果的三哥
    都没了。
    山谷间一片空寂。
    汤谷扶桑林中不会再有金乌引着小金乌展翅翱翔,带她一遍又一遍地认清回家的路。
    不会再有人亲手给小金乌做软软的窝,教小金乌控制太阳火焰。
    也不会有人给小金乌买好看的衣服首饰,偷偷顶着小团子飞到山下去玩儿。
    扶桑枯败,苍穹无迹。
    颜知忆坐在山崖最高边,静静的近乎于麻木地望着触手可及的云雾,足下轻轻晃了晃,低低哼着阿母教给她的白虎族古老的曲子。
    这一次,没人会担忧地唤她下去,害怕顽皮的小虎崽一个不小心,从这山崖上掉下去了。
    立场、道义、牵绊。
    责任、无奈、隐忍。
    痛苦、孤寂、麻木。
    曾经不会不解的东西她如今都懂了。
    曾经不屑厌恶的书本她如今都看得下去了。
    但是没人会气恼地揪着她耳朵让她背书。
    也没人会因为她一点小小的进步便欢喜骄傲。
    更不会有人看着缩成一团的球球,又心疼又心软,飞到人族领域去,只为买串甜甜的红彤彤的糖葫芦来哄球球了。
    年少轻狂,张扬意气,还有点儿被娇宠出来的天真单纯。
    通通消失不见。
    当颜知忆从地上慢慢爬起,一步步转身走回去的时候,她就不是有长辈疼爱保护的小球球,而是下一任的两族族长。
    在一次宴会中,她见到了她的好友们。
    他们坐在各族的席位上,眉宇中都已没了以往的意气与鲜活。
    像是一群被敲碎了重新按照模板粘结起来的木偶。
    颜知忆当时有些好笑,便忍不住弯了弯唇。
    对面的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见她弯唇一笑,也便笑了。
    是以往的他们都最厌恶的那种表情。
    常出现在长辈脸上。
    客套,平淡,虚假且无力。
    行遍万千路,拔剑斩尽不平事。
    还了一个又一个苦难者的公道,如今这厄运终于落到他们头上来了。
    这一次,何人来还他们的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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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祭祀
    妖族血气不散, 牢狱中新旧替换得极快。
    今日进了,明日便是一批尸体出去。
    白虎族与金乌族新任的族长在这冷血残暴上已被人诟病许久。
    两侧烛火摇曳,狱中长廊深暗且瞧不见尽头。腥臭的气息弥漫于半空中, 随着一个个牢房中痛苦绝望的嘶吼和哀嚎声, 闯入人心。
    绣着繁杂金纹的黑裙曳地, 腰间银链冰冷, 女人听着耳畔萦绕着的惨叫声微微勾唇,竖瞳中闪过几分近乎于病态的愉悦和满意来。
    她慢慢踱步进了一个囚笼中, 随手轻拂过耳边白发,漫不经心地抬眸瞧向了正中央被玄铁锁链钉死捆绑在石柱上的妖族。
    别来无恙。
    女人偏了偏头, 伸出指尖去懒散地拨弄了下火焰中正被灼烧着的烙铁,轻轻捏住了它的长柄。
    颜知.忆
    被锁链捆住的妖族有着一双金瞳,此时死死盯着她,只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离长老。
    颜知忆含着些许浅淡的笑意, 开口唤了声。
    她拿起了长柄,被火烧至焦红滚烫的烙印便现在了空气中,滋滋作响。
    这是金乌火焰,万年不灭。
    孤一直想不明白,您为白虎族辛劳良久,为何却要在此时背叛呢?
    颜知忆低叹了声, 眉宇间有些悲凉黯然。
    你不知道?
    离青元冷笑不止, 啐了口血水。
    你母亲糊涂, 让你姓了颜,一个金乌皇族的妖怎么能做白虎族的族长?!
    千氏不过是仗着点儿得天独厚的天赋才称王数万载, 如今留了一个无知幼儿,何德何能再霸占族长一位?!
    离青元满是恶意嘲讽地盯着面前一点点失了颜色的女人,闷笑出了声。
    妖族危难, 正是更换的时机,这族长之位又凭什么不是我等的?!
    颜知忆,你回头看看,这满族上下,有几个服你?!
    离青元大笑,指尖猛然攥紧,束缚着他的锁链便随着他的动作而不住地颤动,发出清脆震耳的声音来。
    女人阖了阖眸,眉宇间的锋利慢慢褪去,只剩一片苍白的颓然无力来。她抬起指尖揉了揉眉心,有些倦然苦涩地低声问他:你们纵然不服我也要为白虎族考虑考虑。外乱不断,内斗不止
    她顿了顿,似是说不下去了,只敛眉低叹。
    你们这样,就不怕我杀了你们吗?
    杀?呵,你杀的了我们,却止不住悠悠众口。
    离青元冷笑:再者,你敢杀我们吗?
    残害族人,虐杀长老。颜知忆,这一桩桩的错过你担得起吗?
    女人的沉默和势弱让他愈加有恃无恐起来。
    颜知忆垂眸抿唇,轻轻挥手,松开了他四肢上的锁链。
    这便是要放过他了。
    残害族人罪名无论放在哪里都无可饶恕。
    四肢被束缚得久了,刚被放下来时离青元不觉踉跄了下。但他很快站稳了,轻轻瞥了眼面前的女人,动了动自己的手腕,垂眸敛去瞳孔中的嘲讽和杀意。
    离青元没有再说话了,他扯了扯唇角,指尖一点点攥紧,慢慢朝着囚笼门口去了。
    有没有哪个长老并未加入你们?
    到最后,那个素来天真愚蠢的孩子陡然开了口,怀着一丝的希冀,轻声问他。
    离青元笑了。
    他没有转头,只嘲弄地反问她:你以为呢?
    属于千岚一派的长老都随着她一同献祭了自己,为白虎族掩去天道的追捕,保住了余下的族人。
    而剩下的那些长老又有几个愿意辅助一个外姓的族长?
    离青元在此时想着想着都忍不住地笑了笑。
    为年轻族长的窘境。
    为那个精明聪慧、算无遗漏的老族长的失误。
    只要踏出这个牢门,白虎族将迎来全新的局面。
    仅仅一想,就叫他心中热血沸腾。
    然而,那颗滚烫的心脏并未持续多久。
    一把冰冷锋利的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腔。
    女人抬了抬眼眸,在他身后低低地笑骂:
    蠢货。
    那把长剑在他的心脏中慢慢地旋转着,将之彻底搅碎。
    剑刃一点点从他的被完全搅碎的心脏中抽出,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睁大了眸子仰倒在地,在一片昏暗中瞧见了拂过身旁的黑色裙摆。
    有人以脚尖一寸寸碾碎了他的脖颈,自顾自地淡淡与他说着。
    孤一直在想,当初若献祭而死的是你们该多好。
    这也便罢。可你们既然活下来,却非要来找死,是真以为孤不敢动你们?
    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纵然将你等尽数杀完,又有谁敢在孤面前置喙什么。
    杀至无可杀,这族中剩下的,自然都是支持孤的族人。
    年长的妖族死死瞪着眸子,唇角的猩红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狼狈至极、死不瞑目。
    女人垂着眼帘平静地瞧着他,伸出指尖将那从躯壳中飞窜而出想要逃跑的魂魄抓住了。随后指尖缓缓攥紧,强行将之吞噬,转化为了自己的力量。
    她年不过百,修为比不上那些前辈大能。想要快速提高实力,坐稳这个位置,便只能寻些其他的法子了。
    颜知忆知道这外面是如何说她的。
    阴狠冷血,薄情嗜杀。
    天底下不堪的名声里,叫她占了半数。
    无所谓。
    她只是悔恨当初怎么没有早些找到这些法子。
    杀了。
    女人微微压眉,手中仍旧提着那把染着的长剑,一步步走出了牢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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