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轻轻地叹了口气。她与翼轩早就严令冥山任何人都不许踏上西玄山一步,更不许谈复仇之事,这个魏无伤身为大将军,却公然抗命。可是,却让她如何去罚?
    西玄山荡荡千里,道德宗传承绵绵。莫干峰上,实是人间仙境。但在这瑰丽风光背后,又藏着多少凶险?
    青墟宫号称与道德宗齐名,更得真仙相助,就在风光无限时,却为雷霆一击所覆灭,更连宗脉起源的青城山都被抢了去。是以此刻道德宗哪怕看起来再虚弱,甚至自己与翼轩诛杀得一二真人,文婉也绝无侥幸之思。
    三千年道德宗,毕竟还有紫微未出。
    此时太上道德宗北方百里之外,紫阳真人怀抱法剑,正立在绝峰之上,遥望泣血苍穹,面色详和宁静。在他身后,玉虚、太微、紫云真人并肩而立,云风与沈伯阳竟也在场。
    道德宗前后三代六人,便在这清晨寒风中伫立孤峰,仰望苍穹。
    此时天色初明,本该是朝霞万道、碧空如洗。然而北方的半边天空,却赤如泣血。
    卷四 忽闻海外有仙山 章三 凭生死 四
    昆仑之上,天空中血痕不住延伸,已绘成一朵铺遍半片天空的血莲。莲心中赤火翻涌如浆,如一道垂瀑,渐渐连接到了登天台上。
    赤炎天瀑一触到登天台,骤然间就是一声霹雳!
    一时之间,千万里山峦,不知多少异兽双耳喷血、周身抽搐,纷纷瘫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然而,由始至终,它们根本就未听到一点声音!所谓大音希声,即是如此。
    天瀑滚滚而下。
    登台天三峰转眼间通体皆赤,然后顿失所有颜色,悄然间化作飞灰。但见好大一蓬惨白飞灰,顷刻间染白了百里昆仑!
    天瀑毫不停留,依旧滚滚而下。这一次,瀑布中不住发出铿铿锵锵的刀兵交击之音,声音是如此密集,如大海浪啸。
    数百里外,吟风眉心间光芒绽放,隐约间张开一只天目,向远方那接天触地的天瀑望去。这一望,天瀑中隐藏着的亿万斧钺刀兵顿时现形,再也隐瞒不得分毫。天瀑所至之处,地裂山崩,无论是什么,皆被瀑火中万万兵钺粉碎无形!
    吟风霍然立起,定天剑嗡的一声长吟,登时群山回应!那道由亿万仙兵组成的火瀑登时如有所感,凝定一刻,然后继续奔流。然而不论是吟风,或是顾清,皆感觉到那天瀑已转了个身,冥冥中,有大能之士,正森寒注视着他们!
    “原来下界的是禹狁巡天真君,此君执掌玄明恭华天与耀明宗飘天**二天,最长就是刀兵。若论战力,实是巡天真君第一……”吟风笑得略有些涩,续道:“既然是他下界,那么我或可支撑得一个时辰。你还是速去北境吧,现在动身,还来得及半途见他一面。”
    也不待顾清回答,吟风即发出声龙吟般的长啸,飞身而起,若一颗璀璨星辰,飞投向垂悬天瀑!
    天瀑瞬间幻化,已成一座高足三千丈的宝座,巍巍然立于天地之间!万里昆仑,一时间竟也显得格局有些小了。
    宝座上,不知何时已坐定一个头戴高冠,面相奇古的男子,生着双奇异金眸,若细细望见去,当可见眸中金光,实是不知多少刀兵凝成!与这尊无比巨大的巡天真君相比,仗剑而来的吟风,实连一只蚊虫也不如!
    禹狁双眼张开后越来越亮,到后来直如两轮新的太阳升起,将万里昆仑照耀得几无一片阴影。而天上那轮本该大放光华的朝阳,在这两轮新阳照耀下,却是显得昏昏暗暗,哪还有半分朝气?
    巡天真君现身,吟风却是丝毫不惧,他体内七朵紫莲轮转不休,将每一分仙力都压榨而出,化作明焰,附着在定天剑上,越飞越快,直向禹狁眉心冲去!
    顾清向北方深深一望,双眸中由混沌转为清明。她随手一抓,峰顶上飞起无数碎石,于空中组成一把石剑,落入她素手之中。顾清足下浮起团淡淡紫气,她即踏紫气、驭石剑,于百里长空中划出一道优雅弧线,斜斜向禹狁飞去,飞行之速,较吟风犹有过之。
    禹狁冷笑,大手抬起,轻轻一挥,即有道强风平空生成,立时将吟风卷入其中!
    吟风一时间只觉得周围天炎熊熊,山川河流不住变幻,更有日夜轮替、时时星斗满天。他心知这种种异象皆是禹狁仙术所为,即是实景,又是虚幻。在这阵风中,吟风实已被吹出千万里外,早离了昆仑范围。
    吟风战意虽炽,在禹狁所发罡风中也只得先行聚力护身。好在风势虽劲,却还切不破他护身仙法,就算呆得再久些,也没什么事。
    好不容易风势稍停,周围万千幻象皆消,然而吟风却感觉到排山倒海的压力正自四面八方而来!他举目四顾,只见六名四品仙将率领万名天兵,已将自己团团围住。吟风刚自风中现身,众仙将便一声令下,率天兵自四方杀来!
    此次相搏,与桁先那次又有不同。当日吟风出其不意一举格杀桁先,使得他大半仙法都未曾有机会用出。而此次六名四品仙将虽然品秩较桁先低了一阶,仙力也相应逊了一筹,却早有准备,更是各持禹狁所赐仙器,布好大阵,围着吟风狠杀!
    万名天兵十人为一小队,百人为一中队,千人为一大队,气息皆用仙法联成一体。十队天兵为首天兵向吟风刺出一矛,便等于千名天兵同时向他刺了一矛!
    吟风仙术再高,也不得不避。而他反击时,定天剑不论斩中何人,必定是由千名天兵分担。他哪有能力一剑斩绝千名天兵?只是偶尔,众天兵被他带得阵势稍乱时,才会百名天兵同时重伤的情况出现。只有将天兵的百人队带乱,才可一剑斩尽数小队天兵。然而禹狁此次所带来的本部天兵岂是桁先可比?尽管殊死决战,却是阵势丝毫不乱,吟风苦战一刻,竟然只斩落百余名天兵!
    见势不对,吟风即一声长啸,速度骤快数倍,在仙阵中左冲右突,定天剑来去无形,恍若梦幻。然而在六名仙将和十队天兵围攻之下,吟风终是陷入苦战。此地距离昆仑仍是不远,只消杀退这些天兵,吟风便可驰援顾清。可是如此下去,只怕苦战三日三夜,他也斩不尽这万名天兵。
    休说三日,顾清又可能支撑一刻?
    “本座倒要看看,你还能支撑多久!”
    禹狁左手支颌,右手平伸,掌心中不住喷出熊熊赤色天火,此火取自玄明恭华天极深处。而火中又有无数刀兵,随之一起喷发出来。这些刀兵则是耀明宗飘天独有。禹狁天君执掌二天数万年,早取二天灵气,修炼成了金兵赤炎火。火不能熔,即以金削之。若是至坚至硬,则先以火焚。如是金火相生,威力倍增,天地间几无物可挡。
    金兵赤炎火柱中央,可见一座玲珑宝塔正在火焰中载沉载伏。此塔共分七层,塔中不住飘出朵朵紫莲,与天火一触即消,却也得将天炎推后数尺。
    天炎火势涛天,然而宝塔中紫莲也似无穷无尽。玲珑塔心,顾清盘膝而坐,一缕青气住她顶心徐徐而出,又渗入到塔身中去。
    禹狁仙力何等之高,一眼望去已将顾清前因后果看了个干干净净。对顾清的天资道心,禹狁也觉难能可贵,面色不由得和缓了几分,徐徐道:“顾清,你可知罪?”
    宝塔之内,顾清双目张开,淡道:“我即犯仙典,自知罪无可赦,早无侥幸之心。然而若能重来,我仍是不会舍却这段俗缘。真君不必费心了。”
    顾清张目说话,一颗道心却纯净如昔,玲珑宝塔、千朵紫莲,皆未有分毫变化,看得禹狁也暗暗点头。
    闻听顾清之言,禹狁笑了笑,道:“你这等罪过,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也不是不能赦过。你既然放不下这段俗缘,本真君也可成全你,许你十年后再行飞升。你再放不下,有什么心愿,有十年辰光,也当能了却了。只消你为本真君做一件事即可。本真君难得动了爱才之念,这可是千载难寻之机,你莫要错过了。”
    顾清黛眉略皱,叹道:“真君一片苦心,顾清心领了。真君要顾清做的事,想必是灭了若尘的九幽之火吧。此事恕顾清万难从命。”
    被顾清一口回绝,禹狁也不生气,道:“九幽之火霸道绝伦,掠夺成性,天地万物之气皆可为之所用,因此绝不能在人间界出现。凡人一旦身怀九幽之火,则修行之速必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纪若尘自冥府中来,此刻也筑成了肉身,实与寻常人无异,若他能将九幽之火传与别人,则立成大祸。哪怕他不传别人,将来子息,也可能重燃九幽之火。凡人目光短浅,只贪一时畅快,有此快捷之法,自然会舍弃循序渐进的大道。若此火不灭,千年之后人间修士尽数沦为九幽之鬼,也说不定。我灭了那纪若尘的九幽之火后,他仍能有十年之命。你们两个,尽可了尽俗缘了。”
    顾清轻轻一叹,道:“此事……恕难从命。”
    纪若尘虽为仙剑斩缘所伤,然在冥界苍野中重燃九幽之火,虽不能再入轮回,然而此刻可在地府人间来去自如,实已等如是不灭之躯。虽无后世,但这一世或已绵绵不尽。若他将来有兴趣,大可一路杀向九幽,看看在那里能否据地一方,成第十四巨魔。
    禹狁依旧气定神闲,道:“你该当知道,即使你不说他的名字,本真君用一日夜时间也可炼尽你护身宝塔紫莲,然后再藉你魂识寻出纪若尘来。到时候你说与不说,都是一样,何必如此坚持?人间善恶,因果对错,哪里说得清楚?比如说你如此守护纪若尘,本是没有错。然而巡界使吟风于你也曾有大恩,受你牵累而至此万劫不复的地步,你又当如何自处?”
    说话间,禹狁左手曲指一弹,千里之外,一道数十丈长的金兵赤炎火流骤然生成,向着吟风当头落下。
    吟风登时一惊,闪避不及,定天剑如电迎上,一挥一搅,已将当头落下的火流击散,然后定天剑再环身一周,与十队天兵及六名仙将的兵刃各击一记,将攻击尽数挡开。然而紧接着他就是一口鲜血喷出!
    这一幕,不光禹狁看见,顾清也看得清清楚楚。禹狁仙法通天,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他左手再一弹,千里外又是一道火流向吟风落下!
    顾清脸色终是掠过一片苍白,轻叹道:“堂堂巡天真君,怎也出如此手段?”
    禹狁哈哈一笑,道:“有句话说得好,从心所欲而不逾规。本真君即是如此。”
    顾清双目缓缓闭上,再不言不动,玲珑宝塔也渐趋稳定。禹狁也不着急,淡然而笑,左手时时弹动,千里之外,一道道天火不住落下。
    吟风仗剑披风,周身浴血,一身衣衫尽成赤色,却越战越是洒然自如。不知有多少次,围攻的仙将天兵都觉得他早该陨落,可是不知为何,他就是不倒!
    西玄山北,紫阳真人忽然淡淡说了声:“来了。”
    忽见远方天际浮起一线火云,转瞬间越过千里,已停在孤峰前。这片火云宽足有数百里,自孤峰上望去,直是遮天蔽日!火云顿了一顿,忽有无数刀剑斧枪落下。这些兵刃落到半途,即化成一个个天兵。天兵一经成形,便即各自归阵,顷刻间已列成三十六阵,每阵各有一名四品仙将领军。
    数万天兵中央,一名三品仙将排众而出,持剑向紫阳真人遥遥一指,喝道:“吾奉天命,下界除逆!你等可知罪?”
    紫阳真人缓缓抽出法剑,安然道:“贫道自然知罪。”
    那仙将勃然大怒,喝道:“你既然知罪,却不束手伏诛,妄想反抗天军,好大的胆!今日吾奉天之命,当令尔等神魂俱灭。然上天有好生之德,道德宗亦为广成上仙传承,尔等伏诛后,不会祸及道德宗余人,尽管放心去吧!”
    紫阳真人微笑道:“若能如此,还当多谢上仙了。”
    终是到了生死关头。
    紫阳真人依旧是宠辱不惊。玉虚真人则双眉微闭,如神游太虚。见了万千仙将天兵,紫云、太微真人微微色变。云风面容平静,轻抚着手中长剑,不知在想着些什么。沈伯阳则含着笑,一个一个仙将望将过去,如同看着一群**女人。
    莫干峰前,忽见一道火柱冲天而起,然后又是一声响彻群山的轰鸣,道德宗山门缓缓倒塌。
    顾守真真人摇摇晃晃,斜斜向绝崖下栽落,直落下百余丈,他才猛然伸手,抓住了崖边生出的一棵小树,才止住向下坠落之势。顾守真也是堂堂真人,居然已无力飞空,就连挂在树上,也显得十分勉强。一截明晃晃的断剑,自顾守真肩头对穿而过,然他不敢拔剑,只怕一拔之下,就此一口气散去。
    顾守真何尝如此狼狈过?他向崖顶望去,平素谈笑间可以飞上的距离,此时此刻,实如天堑。恍然间,顾守真似觉回到了少时在道德宗求艺时,独自一人面对连接诸峰索桥之时。那时候,横跨千丈断崖、足有千丈长的铁索,在他眼中也如无法逾越的天堑。然而那一晚,他终是独自过了索桥。也即是那一晚,奠定了他日后一脉真人的道基。
    顾守真深深吸了口气,拖着似有千斤重的身躯,一寸寸向上爬去。
    呼的一声,又一名道德宗弟子的身躯破云而出,几乎是擦着顾守真落下,旋即隐没在峰腰处的茫茫白雾中。
    莫干峰顶,白玉阶上,冥山大将军魏无伤拾级而上。他衣甲尽解,袒露着上身,迎着寒风,一步步向依旧辉煌的太上道德宫走去。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离太上道德宫如此之近。尽管满面鲜血,尽管紧闭的左眼已是血肉模糊,身上数道伤口都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他仍想纵声长笑!
    魏无伤从未战得如此畅快,如此猖狂,如此不计后果!
    他不得不承认,道德宗的确是好对手,上至真人,下至普通道士,人人皆死战不退,寸土不让。纵是冥山千年以来的刚烈之士,相较之下也不过如此。
    魏无伤再上一阶,腰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痛得他差点跌倒。这道伤痕,是顾守真留下来的。那时他已将顾守真一剑穿胸,本以为这位真人注定陨落,却不知顾守真从哪里生的力气,竟能还以一击,在他后腰留下一道深深伤口。
    其实顾守真当时真元已尽,这种皮肉伤其实根本不算什么。以妖族的生命力,魏无伤只需数个呼吸间便可痊愈,但他想留着这道伤痕,权作对这位真人的纪念。
    无论是人是妖,在这世间,朋友难寻,对手更是难求。
    千丈之外的云雾内,太隐真人正与文婉生死相搏,然而没了道德宗弟子法阵支持,魏无伤相信太隐真人断然不会是北帝诛仙录已近大成的婉后对手。而在魏无伤身后,数千级玉阶、甚至是整个莫干峰都在微微颤动着,一个高足十丈、龙首麒麟身、周身浴火的大妖正沿着玉阶而上。它气势如山,每落一步,都令莫干峰震颤不休。
    这是已完全显了真身的妖皇翼轩!
    魏无伤胸中豪情如潮,忽然仰天长笑!大笑声中,他一步十丈,登上最后玉阶,立在太上道德宫前。
    那红墙碧瓦、青玉为阶金作匾的太上道德宫大门,已离他不过三丈!
    魏无伤长笑声忽然嘎然而止,面色渐渐凝重。
    太上道德宫宫门前,忽然多出了一个布衣散发的年轻人,他举头仰望,高高悬着的匾上,太上道德宫五个金字显得无比苍劲有力,却少了几分本该有的清静无为之意。当年他不懂字中笔意,如今却有些明白了。
    他负手而立,看了良久,方才轻轻一叹,徐徐道:“你想进太上道德宫?”
    “当然!”魏无伤看着那年轻人和他旁边地上插着的一根毫不起眼的铁矛,瞳孔急缩。他已嗅到了那根铁矛上传来的几乎无穷无尽的血腥气。然而这哪里吓得住他?
    纪若尘转过身来,看了看魏无伤,淡道:“可惜,你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于崖下攀缘的顾守真,百丈是为天堑。于此际的魏无伤而言,三丈亦成绝途!
    卷四 忽闻海外有仙山 章三 凭生死 五
    “无知小子,竟敢这等猖狂?”魏无伤大吼一声,双足在地上用力一踏,胖大的身躯恍若失了重量,如飘萍浮于水面般倏忽而起,三丈一步即到,手中两把薄刃匕首发出尖利啸叫,一奔咽咙、一刺小腹。
    魏无伤看似身形臃肿,实际上灵动无比,身法尽展百丈距离倏忽可至,几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修士被他笨重外形所惑,猝不及防,一个道法都未发出,就倒在了魏大将军的双匕之下。
    一进到纪若尘三丈之内,魏无伤忽然感觉到一阵令他极不舒服的气息扑面而来,动作立时为之一滞。被这道气息罩着,似乎对面站着的不再是看上去全然无害的纪若尘,而是一头自洪荒时代就存在的天敌,只消被它目光盯上,魏无伤就觉得骨头酥软、心神浮动。
    冥山大将军岂是心志不坚之辈?尽管身上不适,并由心底生出要夺路而逃之意,他仍鼓勇而攻,只不过出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慢了一分。两人如今皆是道行深湛,对阵之际举手投足间生死立分,容不得半点疏忽误判,又岂能慢这一分?
    纪若尘轻轻松松地一退,就让过了魏无伤匕首刺击。随后修罗轻飘飘的扬起,点向了魏无伤的眉心。
    纪若尘这一矛看似轻盈,实则重逾山峦,万千矛气尽数敛于方寸之间。若是一个大意,哪怕是真人级别,被带到了一丝半分,只怕也得伤在这一矛下。某种程度上,此矛和魏无伤的双匕实有异曲同工之意。
    这一矛虽然来得迅捷诡异,然在以身法见长的魏无伤眼中仍是有迹可寻,也可轻易避过,就在他行将行动之际,心头却忽然掠过一丝不安,于是数百年来无数战斗形成的本能使魏无伤不等矛至,已提前后退。
    果然,那阵令他行动甚至为之艰难的战栗又悄然掠过,使他的身法再慢一分,长矛几乎擦着他的鼻尖掠过,矛气刮肌欲裂。
    魏无伤又惊又怒,几百年来,他还从未见过如此阴损恶毒,以动摇心志为主的法术,禁不住叫道:“无耻小儿,你用的是什么邪法!”
    纪若尘根本未向魏无伤看上一看,目光只落在百丈之外,正一步数阶,缓缓登山的妖皇翼轩身上,冷笑道:“你贵为妖皇,可记得此物否?”
    说话间,纪若尘口中飞出一尊青铜小鼎,此鼎见风而长,转瞬间化作三丈大小,高高悬在空中,缓缓旋动着。鼎身上浮出无数意义难明的古篆,淡淡青光四下扩散,瞬间千丈之地映印其中。
    此鼎一出,魏无伤登时胸中气血翻涌,周身无穷大力立时去了四成,身体四肢都有些不听自己使唤,一种来自血脉深处的惶恐翻腾着,若非他心志坚定无比,几乎要转身落荒而逃,远远地离开此地。
    而以妖皇翼轩之能,被此鼎青光一照,竟如同被火炙烧过,周身鳞甲都不住冒出缕缕白烟,后颈处长长的鬃毛有不少业已开始燃烧。他双瞳中立刻降下一道透明薄膜,将青光隔开,若非如此,恐怕双眼也要被鼎光给炙得盲了。
    魏无伤不识此鼎,妖皇翼轩和文婉却是认得的。当下翼轩脚步一停,凝望着悬于空中的巨鼎,宛若龙吟般的声音中充满了凝重:“真是想不到,炼妖鼎在你手中,居然能够尽复旧观!”
    “炼妖鼎?!”魏无伤身躯微微一震。他虽未能参与千年前那场大战,然而天下妖族,谁不知道炼妖鼎?炼妖鼎在纪若尘手中的风声早已传开,却没有谁真正相信。千余年来,不知有多少大妖巨魔在此鼎中饮恨,这件至宝怎会落入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手中?况且就算此鼎真的在纪若尘手里,他也该是运使不了的。
    想当年,以姜尚之大能,也需焚香沐浴,斋戒七日,更集众人法力,才得以驱使炼妖鼎,一战炼化万余妖魂。眼前这纪若尘虽然看不透深浅,可即便算上他当年在道德宗的岁月,修炼也不过十年左右,如何用得了炼妖鼎?
    炼妖鼎仍在空中徐徐旋动,淡淡的青光的散发不曾有半分停歇,越延越远,几乎将整个莫干峰都笼罩其中。魏无伤只觉身上压力越来越重,妖力也如雪遇初阳,渐渐消融。而从妖皇翼轩身上时时爆出的星星点点火花可以看出,炼妖鼎于他的影响也不可小看。只被炼妖鼎毫光一照,魏无伤自觉战力已下降近半,不觉心下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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