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长长叹气,“自黄巢起义之后,中原大地战乱不断,人人有梦想,人人想称王,是太祖皇帝力压群雄,平定战乱,建立大宋王朝。”
    “武将一旦掌兵,心思便多了。”
    “若不重文轻武,只怕中原大地会再次陷入战火之中。”
    “唯有压制武将,让文臣掌权,才能长治久安,创建太平盛世。”
    【自大宋建立的那一天起,圣明英主就跟宋朝皇帝们没什么关系,至于太平盛世,听文人们吹吹就行了,宝宝们别当真,宋朝盛世的水分跟赵光义这个垃圾能被评上宋太宗的水分一样深。】
    【咱就是说,上一个太宗皇帝是唐太宗李世民,有这样的千古一帝在前面,宋朝的士大夫们是怎么敢给赵光义这个小垃圾评上太宗的庙号的啊!】
    “……”
    晏殊手一抖,差点把手里捧着的茶洒自己一身。
    “咳咳咳咳!”
    张耆剧烈咳嗽着。
    ——这哪是士大夫们的主意?分明是士大夫闻弦歌而知雅意,顺着太宗的遗愿和真宗皇帝的话给太宗皇帝上了个太宗的庙号。
    虽说话是他们这些士大夫们提出来的,可主意都是太宗真宗的!
    天幕要骂,也不该只骂士大夫,而是连太宗真宗一块骂上,这样才显得天幕公平公正!
    吕夷简头大如斗。
    ——天幕若再这样说下去,大宋官家们的颜面便是荡然无存,而相应的,却是民心思太后,太后一手遮天,野心无限膨胀。
    太后已有命人裁制龙袍的僭越之举,若再听天幕这般吹捧自己,只怕效仿武后的心便再也收不住了!
    程琳忍俊不禁。
    虽然笑话太宗皇帝有些不道德,但这件事跟他没关系,他全程没有参与,所以笑一笑这些谄媚弄权的士大夫很正常。
    ——骨气呢!尊严呢!士大夫的名声全被你们这些奴颜婢膝之徒搞臭了!
    他就不一样了,铁骨铮铮敢于直言,若是他在朝为官,必然不会让那些奸佞之辈为了讨好官家便给太宗皇帝上这般过誉的庙号!
    可惜小人弄权,奸臣当道,似他这般大才,竟不得太后重用,让他大好年华为之虚度。
    程琳呷了一口茶,半真半假叹了一声,而后中气十足喊来自己的儿子与女儿,让他们放下手头的事情,与他一起来看士大夫们的笑话。
    ——天幕不要专注官家们嘛,士大夫什么的也可以讲一讲的!
    把那些人的龌龊行径全部展现出来,这样官家与太后便能知道谁是真正的忠臣而谁是口蜜腹剑的佞臣了!
    “祯儿不知。”
    赵祯手指微紧,缓缓摇头,“只是,只是若任由天幕继续说下去,民心必会生变。”
    说话间,他抬眸看了一眼刘娥,又飞快收回视线。
    血缘是一个奇妙的东西,自从天幕说大娘娘不是他亲娘之后,他再面对大娘娘,心里便有些别扭异样。
    以前大娘娘对他苛刻是望子成龙,是为了他好,但现在,他却觉得那是大娘娘并非他的生身母亲,所以根本不会心疼他所遇到的遭遇。
    比如说小娘娘便与大娘娘完全不同,对他颇为宠溺。
    他小的时候身子骨弱,大娘娘不许他吃海鲜等生冷东西,旁人畏惧大娘娘的威势,半点海鲜都不敢给他,他馋得跟什么似的,天天委屈得直哭。
    是小娘娘心疼他的委屈,偷偷拿了海鲜给他吃,看他狼吞虎咽吃着海鲜,小娘娘便轻轻抚弄着他的发,笑得慈爱又和蔼。
    但大娘娘永远不会这样。
    大娘娘只会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他去做一件事,哪怕与他闲话家常,大娘娘的笑也是冷的,让生不出亲近之心。
    赵祯撇了撇嘴,“若是失了民心,大娘娘的律法也好,政令也罢,只怕都推不下去。”
    “不。”
    刘娥挑眉,悠悠一笑,“失民心的是大宋的官家们,而不是我。”
    “天幕继续说下去,是祯儿的政令推不下去,而不是我的。”
    赵祯眼皮狠狠一跳。
    ——大娘娘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他的思路完全跟不上大娘娘,他尚未来得及开口询问,便听大娘娘吩咐身边小宫人,“请吕相公,程左郎,邓国公张耆入宫。”
    【说起真宗与刘娥的爱情故事,就不得不提一嘴张耆,给真宗刘娥穿针引线的媒人,就是他把刘娥献给真宗,让真宗从此恋爱脑上头,做了人生中最正确的事情——立刘娥为后。】
    【但咱们的刘姐出身卑微,在封后的道路上可谓是一波三折,困难重重,别的不说,咱们先从她的出身说起。】
    天幕之下,刘美心里打了个突儿。
    他名义上是太后的兄长,但其实是太后的前夫,太后入宫之后,他这个前夫被太后提携,从龚姓改为刘姓,被太后认为兄长,成了太后唯一的亲人。
    当然,这种事情只能糊弄一下不知根底的人,糊弄不了士大夫们,但太后为真宗皇帝诞下官家,如今官家又掌了权,士大夫们对他与太后关系的改变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为了官家的面子不拆穿他们。
    可天幕既然从太后的出身说起,那他的身份岂不是要大白于天下?成为天下取笑太后的谈资?
    赵祯陡然想起自己听过的风言风语。
    ——大娘娘的兄长并非兄长,而是大娘娘的前夫。
    若是这样的事情被天幕当众挑破,大娘娘岂不是也颜面扫地?
    与大宋的官家们一样,成为天下人讥笑嘲讽的存在?
    赵祯眼皮微抬,不由得往刘娥脸上瞧了一眼。
    此时的刘娥面色依旧不改,似乎丝毫不介意天幕将她老底全部揭露出来似的,面带浅笑,温和看着天幕,似乎颇为期待天幕后面的话。
    这……大娘娘难道完全不怕?
    “我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好怕的?”
    像是察觉赵祯心里的想法似的,刘娥的声音在大殿响起,“倒是祯儿,你该关注的不是这些事情,而是天幕闲话之际所吐露的治国理政之道。”
    ——那些话字字是珠玑之言,每一句都让人受益终身。
    但赵祯心里却不这样想。
    天幕哪里说什么治国理政之道?分明在嘲弄大宋官家!
    他是大宋官家,更是天幕口中一个更比一个差的天子,被天幕这般侮辱嘲讽,他如何听得进去?
    大娘娘听得下去,是因为天幕一味夸耀大娘娘的功绩,所以大娘娘能对那些讥讽的话视而不见,让他仔细听天幕的治国之言,可他根本不想听这些,他想弄清自己的生母到底是谁,现在是生是死。
    可碍于大娘娘的盛威,他只能不情不愿道了声是,然后抬眼看着苍穹之上的天幕,心里盼着天幕少说两句大宋官家们的不是,多讲讲大娘娘的以前。
    ——最好将大娘娘如何将他夺到身边的事情讲得一清二楚,如何去母留子,如何瞒天过海,如何让他再也见不到他那可怜的母亲!
    【众多周知,咱们的刘姐是个可怜人,自由父母双亡,孤儿一个,别的孩子还在父母怀里撒娇,她已经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母,寄养在姥姥姥爷家里长大,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惨兮兮1。】
    【等她年龄大了,就被嫁给银匠龚美为妻,龚美带着她从老家来到东京汴梁,想要在这里讨生活2。】
    天幕之上,出现少女刘娥的身影。
    第一次来到这样繁华的大都市,刘娥对汴梁的一切极为好奇,一双骨碌碌转的大眼睛仿佛永远不会累一般,惊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小娥,快跪下!”
    贵人出行,龚美连忙拉着刘娥跪下,把她张望着的脑袋按在地上,压低声音与她耳语,“不要东张西望,这里跟咱们老家不一样,贵人多,咱们得罪不起。”
    “知道啦。”
    刘娥笑眯眯。
    她虽被龚美按着头,但眼睛却偷偷瞄着前呼后拥的贵人车队。
    贵人到底是贵人,赶车的奴仆都比她穿得光鲜,她身上是布丁衣服,奴仆却是崭新的衣料,身上甚至还有配饰装点着。
    刘娥眨了下眼。
    【东京虽然繁华,但赋税也很高,龚美很快便发现,凭借自己的手艺在东京完全活不下去,天人交战一番,把主意打在自己的老婆刘娥身上。】
    【——他不行,但是老婆行啊!】
    【于是乎,他把刘娥卖了,卖给张耆。】
    【张耆见刘娥生得这么漂亮,瞬间生出奇货可居的念头来,再想想未来的真宗此时的韩王赵恒的喜好,二话不说把刘娥送给赵恒3。】
    天幕之上,张耆再敬赵恒。
    酒过三巡,赵恒兴致缺缺,略抿了一口便放下酒盏,手肘撑在椅座歪在椅子上,显然是对张耆今日的安排并不满意。
    张耆会心一笑,跟着放下酒盏。
    “啪——”
    张耆抬手鼓掌。
    播鼗声音传来。
    紧接着,是悠扬婉转的歌声。
    赵恒眼皮微动,来了兴致,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人未到,歌声便已到。
    但唱歌之人并不着急出场,一曲唱罢,勾得赵恒心里直痒痒,而唱歌之人却仍未出现。
    赵恒有些意动。
    但他毕竟是皇子,若太急色,反倒辱没了自己的身份,于是他压了压心里的躁动,装作不在意似的转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视线却时不时向歌声的方向飘。
    香气袭来。
    女人缓缓登场。
    赵恒把玩扳指的动作微微一顿,瞳孔微微放大,视线之内再看不到其他东西,只看到刘娥在对他浅笑。
    【毫无疑问,张耆送刘娥送到赵恒心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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