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妹子向来不安分,之前追着男知青跑,坏了名声,挺大年纪了,都不见有什么好人家上门提亲。要知道林玲嫁个好对象,拿笔高彩礼,关系到的是他这个长子的利益。
    林大宝的媳妇挨在他身边,也没有替小姑子求饶的意思。
    就这样,张菊子动手,林大宝吆喝,林家其他人旁观,林玲尽力躲避,还是被张菊子拧了好几下。
    干惯了农活的妇女手劲很大,林玲觉得被拧到的地方火辣辣得疼,肯定都淤青了。
    “妈,你听我解释。”
    林玲喊道嗓子都快哑了,正好张菊子也追着她跑累了,这才暂时偃旗息鼓,听她狡辩。
    “进屋,吃饭。”
    林老二这会儿终于开口,林玲低着头跟着进屋,眼底的怨气都快凝成实质。
    其实林老二和张菊子对林玲这个女儿也不算差,毕竟生了四个孩子,唯独这一个女儿,多少也会疼她几分,要不然以前林玲跟在男知青屁股后面跑,出尽洋相的时候,就该被打死了。
    可这样的疼爱禁不起比较,真要惹到了林老二两口子,照样该揍就揍,该骂就骂。
    林玲不觉得自己的日子比村里其他姑娘好,她只觉得自己受尽了委屈。
    上辈子她日子过得不好,所谓的娘家人没有一个拉她一把,最看不起她的,也是所谓的娘家人,重来一回,林玲对这些家人也早已失望。
    亏她还想着以德报怨,等她嫁给蒋毓成后,赏他们三瓜俩枣,现在看来,这些人根本不值得她回报。但现在还需要用得着他们,不到撕破脸的时候。
    堂屋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林大宝媳妇怀孕了,现在就干一些轻省的活,基本不下地,在她怀孕前,林玲就过着这样轻松的日子。
    家里的饭菜并不丰盛,大碴子粥,一碟咸菜,一盘焯水的叶菜,炒了两个鸡蛋,一半是林大嫂这个孕妇的加餐,剩下的都是男人的。
    林玲面前摆着的大碴子粥还有些稀,稠的都在男人那里。
    刚重生的时候,林玲还看不上这样的伙食,可等饿了几顿,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哪个年代后,这样一碗稀粥,她照样抢着喝,还记恨大嫂碗里的粥比她稠。
    哼,这才几个月啊就挺着肚子一副怀孩子了不起的样子,里面揣着的就是个赔钱货。
    可惜她娘听信村里几个有经验的老婆子的话,认准了这是她宝贝大孙子,要不然,她大嫂也不会那么得意。
    一想到大嫂生下那个死丫头后她妈的那些折腾人的手段,林玲看向大嫂的眼神中就带上了同情,也懒得和她计较。
    “说吧,你为什么要在外头说那样的话。”
    林老二喝了口还热乎的粥,然后看向了闺女。
    这丫头向来不喜欢林满这个堂姐,现在忽然在外面说那样的话,肯定是有原因的。
    林老二之所以没有拦着媳妇打她,是因为不高兴林玲的自作主张,他才是一家之主,林玲就算有什么主意,也应该先来问他这个当爹的。
    别看林老二和老宅那边闹翻了,他在村里的名声还真不算太差。
    他在外人眼里,就是一个老实的,怕老婆的男人,提起他时,大伙儿还会唏嘘两句,林老二这人挺好的,可惜媳妇不像话,撒泼发刁,把他辖治得死死的,不让他赡养老娘,也不让他亲近侄女。
    每次他们家和老宅那边发生争执,都是张菊子冲在最前头,他只能窝囊的蹲在边上不敢阻拦。
    大伙儿都记得林满很小的时候,林老二还给偷偷送过几把小米,可惜每一次送完后张菊子都会知道,然后冲到老宅子那边撒泼打滚一通,一闹就是大半天。
    骂林满短命的娘,骂她这个克娘的瘟星,也骂林家这对偏心眼只疼老大家孩子的公婆。
    她变着花样的骂,也不觉得累。
    久而久之,林老二似乎也怕了她,不敢再往老宅送粮食了。
    后来又闹出抚恤金的事,张菊子想要掌管部队里发的抚恤金,老太太不肯,两家这才彻底翻脸,再也不见彼此走动。
    林老二也被管束着,没再搭理老宅的亲爹亲娘,十几年了,该有的赡养费一分不出。
    但每每说到两口子不孝,都有人拿林老二以前给的几把小米说事。
    他们说林老二还是有良心的,都是那几把小米养活了林满,怪只怪他媳妇太蛮横罢了。
    以前林玲也觉得这个家里,她妈的命令最重要,后来长大了,长脑子了,揣摩着爸妈的相处之道,才渐渐意识过来,这个家真正狠的是她爸。
    她这个凶名在外的亲妈,只是她爸的一把刀而已。
    面对又精又奸的亲爹,林玲的态度慎重了许多。
    “爸,你觉得当年大伯牺牲后部队到底给了多少抚恤金?”
    林玲组织着语言。
    还以为她要说什么重要的消息,听到这话,林老二两口子的表情都有些失望。
    就这?
    大家都知道,当年部队联系上村干部核实老大的身份,考虑到未成年的孩子没爹没娘,一个月给六块钱生活费。
    大家都觉得这钱是用来养孩子的,没想过这笔钱里也包含了二老的赡养费。
    一个月六块钱是不少,可问题是在林满长大前,家里根本没有劳动力,二老接连经历了儿子儿媳妇的死亡,大受打击,身体一直不好,这六块钱,也只够他们买从队里买粮食而已。
    等林满能干活后,大伙儿都看见她隔三差五去城里然后拎着东西回来,不是国营饭店都肉包子,就是供销社的点心饼干。
    “可那丫头已经成年了,她十八岁前每个月分的那几块钱,恐怕都已经被她大手大脚花完了。”
    想到林满花了钱自己却没有享受到一分,林老二就像是被割肉一样疼。
    “可要是都花光了,大堂姐哪来的钱买自行车,又哪来的大手笔彩礼?”
    林玲的眼神闪烁,早些年不知道,但印象中,他们国家对于牺牲战士的抚恤金一直都给的很高,当年除了按月给的抚养费,爷奶肯定还拿到了一笔一次性的抚恤金。
    她甚至怀疑,后来蒋毓成做生意的起步资金里,就有林满的一份力。
    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责任心重的蒋毓成才一直没有抛弃她这个粗俗又丑陋的妻子。
    林玲可不相信蒋毓成会真心喜欢那样的女人,她将两人的婚姻阴谋论,觉得蒋毓成背地肯定有其他女人,之所以没有和林满离婚,是因为当时的起步资金有林满的支持,要是离婚,会被林满分走一大半身价,动摇公司的根基。
    当然,换做她这个重来一世的女主角,她肯定可以用自己超脱于这个时代女人的情趣俘获蒋毓成的真心,成为他真正爱着的女人。
    “那不是你大伯战友们寄来的补贴吗?”
    张菊子不太确定的说道,现在村子里都在传林满一直和她那个早死鬼亲爹的战友保持联系,那些人有不少当了大官,轻易不能招惹林满。
    “怎么在大堂姐买自行车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林玲的话意味深长,因为在她的记忆里,除了蒋毓成的父亲,再也没有见过大伯的任何一个战友。
    所谓的一直在联系的长辈,怕不是她要合理花那笔抚恤金的幌子吧。
    某方面来说,林玲也算真相了。
    林老二连饭都吃不下了,满脑子的算计。
    他想到了公社里一个在厂里干活的工人,因为机械故障身子被卷进了机器里,抢救无效死亡,最后厂里赔了八百多块钱,还引起过一阵热议。
    老大在战场上牺牲,也不比因公伤亡差吧?
    就算是十几年前,赔个小几百也总是有的。
    这笔钱有林满的份,也有二老的份,老太太还活着,可老头已经死了,按规矩,老头的那一份应该分给他这个唯一的儿子才对。
    以前不知道这笔钱的存在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他的几百块可能还捏在林满手里,意识到了这些钱被林满用来买车,买男人,他就哪哪都难受。
    “孩儿他娘,到时候满妹子结婚,你带着老大媳妇和玲丫头过去帮忙。”
    林老二觉得当务之急就是先修复和林满的关系,然后从她嘴里套话,确定是否真的有这笔钱的存在。
    为了钱低头,不磕碜。
    张菊子还想撒泼,因为她始终觉得自己是长辈,哪有长辈上赶着讨好小辈的道理,可是在林老二的阴沉的眼神下,她还是选择了妥协。
    “老大,老三老四,你们几个也是,以后多去老宅看看你们奶奶,再怎么说,你们也都是老林家的香火盏,花点心思,你们奶就会心软。”
    上门女婿和亲孙子,老太太但凡有脑子,就应该知道疼哪个。
    林大宝兄弟几个也不情不愿的应下。
    老宅子那边的老太婆看到他们几个从来没有好脸色,不像其他人家家里的奶奶,好吃好喝的从来都紧着孙子来。
    在那个老太婆眼里,只有林满是亲的。
    兄弟几个完全忘记了自己小时候跟着亲妈学舌,喊老太太偏心眼的老不死,说她早晚被林满克死,到时候老宅院都是他们的,让老太婆赶紧蹬腿把他们的屋子还回来的过往。
    “妈,对付大堂姐可不能撒泼。”
    不是十几年前了,林满还小,只能由村里的长辈替他做主,使得张菊子虽然撒泼未遂,可最后还是全身而退,顶多名声差点。
    现在的林满已经长大了,打人可疼可疼了。
    张菊子打了个寒战,三十圈陀螺警告。
    一时间,张菊子开始质问自己,钱真的那么香吗?
    “玲丫头长大了,变聪明了。”
    林老二看着闺女的眼神越发满意。
    没错,林满那丫头有些邪性,不好招惹,林老二准备从老娘那儿下手。
    如果真的有抚恤金,老太太手里肯定也捏了一部分,到时候亲孙子求她那儿,她难道还会舍不得给?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和老太太搞好关系,林满顾忌到老太太的想法,也不会做的太过分。
    林玲一副乖巧的模样。
    能哄来钱当然是最好的,到时候她总有办法从爸妈手里拿过来。
    就算最后哄不来钱,至少也要在这段时间里营造出他们一家积极求和的表象。
    到时候大家都知道了那段婚约,林满已经结婚,能履行长辈旧约的,自然只剩下她这个亲侄女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林满和老太太都感受到了来自二房的久违的热情。
    林满不耐烦的感受着不远处炽热的眼神,抬头看去,只见挨在一块干活的张菊子和林玲正用热络的眼神看着她,尤其是林玲。
    孺慕,崇拜,以及想靠近却不敢靠近的胆怯。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里,一张脸上怎么可以出现那么多表情?
    辰哥儿的眼睛也很灵动,总是有许许多多的情绪要表达,但那个时候,林满只觉得欢喜,她喜欢宋辰对她不设防的情态。
    可换做林玲,林满只觉得做作,她这是唱戏呢,专门学了变脸是吧。
    林满被这一家子的改变弄的怪恶心的,明明就是平日在村子里擦肩而过还要甩个白眼的关系,这会儿却露出一副想要交好的态度。
    不用多想,林满就知道这一家子皮痒痒,又想挨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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