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今日的自己第一次出现在公众视线之内,竟会给人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年仅五岁的他不畏人多势众,满身暴戾气息震撼了所有人的心。
    太子妃揪心的目送他们离开,碍于这边紧张的形势,她轻咬着唇走到邱皇后身侧。
    邱皇后微眯着眼扫了一眼四周,重新面对袁贵妃,迎着她怒火燃烧的美目,轻轻扬唇,“袁贵妃,并非本宫有意同你做对,而是本宫身居后位,掌持凤印,宫闱出事,本宫自当主事。”
    她几句话就戳中袁贵妃内心的痛,犹如一记耳光狠狠扇着她。她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一样东西,那就是——凤印!脸色忽青忽白的她冷冷的瞪着眼前这个让她厌恶了一辈子的女人,并不甘心,“皇后,怎么说这也是发生在我碧霞宫的事,且有人对我如此不敬,难道臣妾还不能讨个说法?”
    邱皇后看向亭中两名受伤的宫女,嘲讽道,“‘说法’可以讨,不过本宫很想知道荣襄王妃是如何受伤的?再怎么说,荣襄王妃怀的也是我们司空家族的子嗣,别说两名宫女,就是你我也该怀有疼爱之心,毕竟他们是晚辈。长不惜幼,又如何能得晚辈敬重?袁贵妃,你说本宫说得可对?”
    袁贵妃脸色更加难看,目中的怒火烧得刺眼,美艳无双的脸都隐隐露出几分狰色。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羞辱得如此彻底!而这个羞辱她的人,还是让她厌恶了几十年的人!
    “皇上驾到——”
    随着响起的声音,所有人纷纷朝同一处看去,紧接着都跪在了地上迎驾。
    许是大病初愈,司空齐气色还不是很好,明黄色的龙袍威慑四方,可也掩饰不了龙颜上的憔悴。
    同他一起出现的除了御前侍卫,还有太子司空文睿、瑞庆王司空黎皓以及司空冥夜一家三口。
    花园里对持的气氛还未散去。角亭里的凌乱还在,一地的瓜果,两个被打得浑身是伤的宫女还在地上呻吟,几乎趴都趴不动。
    “发生了何事?”司空齐本来有些病气的神色此刻带着怒,更让人生畏。
    “皇上……”袁贵妃蹲膝在地,突然泣哭起来,“皇上……你要为臣妾做主啊……今日臣妾生辰,可是南赢王妃母子却不顾臣妾颜面肆意在碧霞宫动手伤人。”
    “皇上,荣襄王妃没事吧?”邱皇后面露担忧的问道。
    两个女人同时出声,司空齐各瞪了一眼,指着亭中的狼藉,又怒问,“谁做的?”
    袁贵妃赶紧指着被裴芊芊牵着的司空南召,“皇上,这一切都是小世子所为!”
    司空齐扭头,目光沉沉的瞪着那矮小的身影,不见半分慈爱之色,反而冷肃质问,“可是你惹出来的事?”
    司空南召仰着脑袋,对着他‘啪啪’掉眼泪,“皇爷爷……”
    眼前的他,跟之前打人、抢刀、一身暴戾气息、勇猛无畏的小男孩简直判若两人。所有跪在地上的人都呆滞般望着他,仿佛看错了人。
    而就在此时,司空冥夜突然冷笑,“没想到南召竟有如此大的本事。”
    袁贵妃停止了泣哭,怒瞪着他们一家三口,“南赢王,别以为小世子年幼你就能包庇他,在场所有的人都能作证他们母子是如何大闹我碧霞宫的!”
    司空冥夜朝前走了一步,阴沉的眸光淡淡的扫了一眼在场的人,“是吗?那本王想问问,犬子是如何大闹碧霞宫的,哪位能帮忙说一说?”
    二十多位官家夫人和小姐你偷看我、我偷看你,不难发现大家都在犹豫。一名身着鹅黄色儒裙的年轻女子最先直起身,低着头回道,“小女能证明袁贵妃所言属实……”
    她话音还未落,只听一道破空的响声袭向她,一根散发着白光的丝线缠上了她脖子,还绕了两圈。跪在地上的人几乎没一点心理准备,就那么突睁眸孔看着她脑袋瞬间脱离脖子飞上了空中——
    “啊——”
    “啊——”
    “啊——”
    所有人就跟约好了一般,惊恐的声音齐响,震耳欲聋。场面也在瞬间乱成了一锅粥,有胆小的因为没心理准备瞬间被吓晕了过去,有抱在一起的,也有趴着滚着躲开的。
    “南赢王!”司空齐震怒。被那头颅一吓,他龙颜都扭曲了。
    何止是他,跟在他身后的其他人也是惊骇得收不住眼珠子。
    裴芊芊都来不及捂儿子的眼睛,母子俩也是被刺激得差点忘了心跳。
    偏偏她的男人还慢条斯理的将射放出去的丝线绕回手中,阴沉的眸光从那颗落地的头颅上收回,不含一丝温度的面向司空齐,“父皇受惊了,儿臣不过是替父皇教训教训这些烂口舌之人。”
    司空齐胸口起伏着,指着他的手止不住抖,“你……”
    司空冥夜冷声将话语权接过,“南召父皇也见过了,您觉得凭他能打伤两名宫女?反正儿臣不信。儿臣只知道南召乖巧懂事,如此弱小的他怎能伤人?”
    “南赢王,你未免太过分了!”司空黎皓从后面走了出来,将这一切都看进眼中的他沉着脸,眸光凌厉,骁勇威武的身躯散发出的气息也是让人心惊胆颤,“父皇在此,你这般举止可是想杀人灭口以堵住他们的嘴?”
    “堵他们的嘴?”司空冥夜斜了他一眼,浓眉微挑,转身看向那些被吓得花容失色得女人,幽沉的眸底泛着寒光,“还有谁要替袁贵妃作证,都可以站出来说一说。”
    那一颗头颅还在地上呢!
    女人们一个个哆嗦着咬着唇,别说站出来了,连头都不敢抬。
    就算皇上和瑞庆王在此又有何用,刚刚那苏家小姐不也丢了性命吗?还死得那么惨,就算别人想保护她们也不一定来得及……
    司空冥夜转向身后,冷硬的薄唇勾着阴沉的笑,阳光洒在他冷峻的脸上,似乎也融化不了他身上阴寒的气息,上扬的薄唇带着一丝邪气,反而让他显得有些妖魅异常。
    “二王兄,看到了?臣弟可没堵她们的嘴。”
    “你!”司空黎皓脸色铁青,绛紫色的长袍下,那身威武的气息变得凌厉,顷刻间将他颀长的身躯笼罩,指骨节响起的声音都带着杀气。
    “皇上,臣妾说的句句属实,您可别听信南赢王颠倒黑白之言。”袁贵妃带着哭腔唤道,微红的美目,泪珠闪动,哪怕她已过四十,可那委屈的摸样依然楚楚动人。
    “父皇……”裴芊芊拉着儿子也突然跪下,哭得虽没她好看,可却比她委屈,“南召绝对不是那种惹祸的孩子……求父皇明鉴……”
    “皇爷爷……呜呜呜……”司空南召也跟着哭了起来。
    刚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转瞬之间变成了比哭的地方。
    司空齐脸色青白交错,额头上青筋都显出来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竟把目光瞪向邱皇后,“皇后,你告诉朕,到底是如何回事?”
    邱兰溪柔声回道,“皇上,臣妾并未亲眼见到亭子了发生的事。臣妾同贵妃妹妹听闻动静出来时,只看到荣襄王妃已被烫伤,还动了胎气。至于这两名受伤的宫女,臣妾真不知道她们是如何受伤的。”
    袁贵妃脸色微变,紧紧的咬着牙。
    司空齐刚要开口,龙袍突然被人拉了拉。他回头瞪了一眼身后的曹公公,曹公公皱着眉,一个劲的对他使眼色。
    司空齐沉着脸,再看着眼前的一切人和事时,他突然晃了晃身子,指腹按压着额头——
    “皇上?!”曹公公离他最近,自然是最先将他搀扶住,“快,快宣御医!”
    “皇上!”邱皇后同袁贵妃同时起身,同时朝他跑去,挤开曹公公,一左一右将他搀扶住。
    “回……回寝宫。”司空齐面露痛苦的道。
    形势的转变再次让花园里的人瞠目,这一出又一出的事直让所有人倍感无措。原本热热闹闹的生辰宴,如今闹成这番场面……
    最重要的是这场面还没人收拾……
    司空齐离开了碧霞宫,邱皇后和袁贵妃因担心他龙体也跟着离开了,太子同太子妃自然也跟着离开了。
    满院的夫人小姐们还未从胆颤心惊中走出来,一个个花容失色的,都快成了花园里最别样的景致。
    顶头大人物们都走完了,这戏再演下去也没意思了。裴芊芊这才拉着儿子起身,站到司空冥夜身侧。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都微微勾起唇角。
    看着一家三口那得意的摸样,司空黎皓眸底越发冷冽,刚毅的俊脸仿若随时会绷裂,身上骁勇威严的气息几乎把整个花园都弥漫了。
    司空冥夜却是对他笑得冷魅邪气。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牵着自家女人的手,从他身旁走过,脚步顿了一下,薄唇轻勾,“二王兄不服?臣弟随时候着。”
    一家三口走了好远,似乎都还没听到身后磨牙的声音。
    走出碧霞宫,裴芊芊赶紧把儿子抱了起来,仔细的检查他身上,“宝,有没有伤到哪里?”
    她刚把慕紫阳背出碧霞宫,正巧遇到司空齐他们往这边来。司空澜看到慕紫阳受伤,吓得差点没了魂,抱着慕紫阳的时候四肢都在发抖。司空齐虽不重视这个儿子,可慕紫阳怀的毕竟是司空家的子嗣,司空齐立即让人宣了御医。
    司空南召摇着头,“娘,我没事。”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自家爹,“爹……”
    司空冥夜把他抱到自己手上,沉着脸瞪着他,“为何要留下活口?”
    司空南召低下头,“我想让她们生不如死。”
    裴芊芊眼抽的听着父子俩对话,额头掉着一排排黑线。
    这父子俩是嫌动静不够大么?
    这阵子司空冥夜每天都有把儿子偷偷带出去,父子俩去哪里也不说,她只以为司空冥夜在教儿子学医术。如今看来,根本没那么简单……
    可惜父子俩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司空冥夜不但没一句责备的话,还摸着儿子脑袋,极其严肃的道,“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无需留活口。区区两名受人指使的宫女,她们生不如死有何重要?”
    裴芊芊都快雷死了,“司空冥夜!”
    怎么这样教儿子啊!
    她今天都快被儿子的摸样吓死了,敢情这一切全都是这个做爹的在‘作怪’?
    从来一向帮她说话的儿子突然严肃的对她道,“娘,你小声些,这样对自己的夫君大呼小叫,让人看了去多丢人啊。女子应当矜持、优雅、端庄,如此才能受到夫君喜爱。”
    裴芊芊脸色唰黑,差点吐血一口老血,“你……”
    她的宝……这么快就‘叛变’了!这还是她生的吗?
    小家伙一副嫌弃样,“算了,男子汉不跟女人一般见识。”回头抱着自家爹的脖子,“爹,快带我去找王叔,问问他婶婶的宝宝怎么样了。”
    看着自家女人那黑沉沉的脸,司空冥夜扬起薄唇,一手托着儿子小屁股,一手牵起她的手,“走吧。”
    ……
    慕紫阳的确是动了胎气,但也好在救治及时,胎儿也算保住了。比起怀中的孩子,她脖子上的烫伤其实要严重得多。从小就养在深闺中的人儿,身娇体弱的,哪里受得了滚烫得水?
    裴芊芊去看她的时候,她服了药已经睡下了。虽然母子都脱离的危险,可慕紫阳被烫伤的脖子,上面密密麻麻的水泡还是深深的刺痛了她的眼。
    今日虽然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可她对慕紫阳恬静温柔的性子很有好感,记得儿子从荣襄王府回去后都对她夸赞‘婶婶很漂亮,很温柔’。
    司空澜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就没放开过,整个房间都是他心疼又悲凉的气息。
    裴芊芊站在他身侧,有些愧疚的道,“是我太大意了,没保护她。”
    司空澜吸了吸气,回头对她摇头,这个动不动就喜欢的大男孩此刻笑得牵强,连说话都沙哑哽咽着,“三王嫂,这不管你的事,是我没能耐,所以才……”
    裴芊芊都有些不忍看他痛色的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说那些看不起自己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想到一些事,她眼里布满了冷色,“总有一天我们会扬眉吐气的!”
    司空澜点着头,眸光也充满了黯沉,“我也相信,总有一天我们能扬眉吐气的!”
    裴芊芊轻道,“你好生照顾紫阳,我要跟你三王兄先回去。他说府里暂缺保胎的药材,待回去调制好再让我送来,顺便给紫阳带点治烫伤的药。”
    司空澜感激的点着头,眼眶有些红,“多谢三王兄三王嫂。”
    裴芊芊又鼓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才离去。
    ……
    他们一家三口刚准备出宫,一名太监拦住了他们去路。
    “南赢王,我们瑞庆王有请。”
    司空冥夜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告诉他,本王没空。”
    语毕,他抱着儿子牵着妻子继续走。
    太监突然露出一丝阴笑,“南赢王,可是要我们王爷把南赢的事告诉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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