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将饭菜放在写字台上,从轮椅上站起来,拿起书桌上的绣球花笑着打量。
    “你还是吃一点吧,不然身体扛不住。”
    景沅觉得这绣球花很漂亮,挠了下发痒的手背,慢慢端详。
    他难得这么喜欢花,瘦得可怜的手腕蹭了蹭额角,呼吸微微变快。
    见景沅看花看入迷,纪晏眼底蒙上一层阴鸷。
    他所有的痛苦,绝大部分来自面前的人。
    他现在无法保持平静。
    纪晏抬眸死死盯着景沅:“请你现在出去。”
    景沅一怔,赶紧怯怯地向后退一步:“那你先吃东西,我——”
    不等他说完,纪晏皱眉:“我说我不吃,需要我再次重申吗?”
    这声音,冷得彻骨。
    啪一下,景沅磕到书桌,吃痛地蹙额。
    他脸色陡然苍白,呼吸抑制不住地加快。
    景沅虽然害怕纪晏,但也察觉到这不是正常的紧张,他的心率好像快要爆表一般,浑身痒得厉害,气管越来越狭窄,好像一条脱水的鱼。
    “纪晏,救救……”
    咚一声。
    景沅抓着桌角,像被抽干所有力气,瘦弱的身形逐渐倒在地上。
    眼眶仿佛蒙上一层雾气,周围的声音突然间消失。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到纪晏走到自己面前。
    ……
    半小时后,景明匆匆赶到纪家。
    他正在开会,纪家的管家打来电话,告诉他景沅刚刚晕倒了。
    跑进景沅卧室,坐在沙发上的纪晏平静地看他一眼。
    景明立刻问:“沅沅怎么样了?”
    纪晏:“绣球花过敏,已经脱离危险了。”
    景沅身体不好,刚搬进纪家时,纪晏为他准备了最完善的医疗团队,方便他随时就医。今天的过敏事件,如果等送到医院急救,景沅情况会很危险。
    “绣球花过敏?”景明心疼地看了眼床上虚弱的景沅,喃喃自语:“这孩子知道自己碰不得这东西,从小就很在意。今天是怎么碰到的?”
    纪晏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沉默很久,他沉声回:“我卧室里的。”
    景明瞬间明白过来,想责备纪晏,但又有所顾忌,只能心疼地摸着景沅清瘦苍白的脸颊,“沅沅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不知道他对绣球花过敏。”
    景明叹息:“脱离危险就好了。”
    盯着景明略显疲惫的背影,纪晏又开口:“我听沅沅说,他小时候出过车祸。”
    “车祸?”景明好奇地回头,与纪晏对视时眼神坦然:“沅沅没出过车祸。”
    “是吗?”纪晏轻轻勾唇,明显不信:“看来是他记错了。”
    “他说的是不是被绑架那次?”景明恍惚间想起景沅五岁那次意外。
    “绑架?”纪晏神色不明:“他什么时候被绑架的?”
    “应该是五岁那会儿。”景明很少跟外人提起这件事,“那时工厂出了变故,合作伙伴跑了,工人过来寻仇。趁白微不注意,他们将沅沅拐走。我们找了很久,才在山里面找到沅沅。他淋了很久的雨,浑身发着高烧。就是那次,让他的身体变得更差。”
    “哪座山?”纪晏眉心紧蹙,一向沉稳的语气略带急切。
    景明:“忘记了。应该是座野山。但那座山应该在宁城与海市交界处,非常荒凉。”
    听完这句话,纪晏眸光陡然一凛。
    景明继续说:“这些事沅沅都不记得了,医生说是创伤后ptsd,为了保护机体,大脑自动遗忘。”
    目光盯着地面,纪晏结合上一世景沅跟他说过的话,逐渐捋清事情脉络。
    所以这件事跟景沅没关系。
    景沅单纯目睹了车祸现场吗?
    高大的身影微微躬着,纪晏双手微拢,眼底是化不开的复杂。
    景明不知道纪晏在思考什么,安慰他:“这件事都过去了。”
    良久。
    纪晏缓缓抬头,继续盯着景明,试图从对方的目光中捕捉出几分心虚。
    然而景明自然坦荡,眼神清明。
    “嗯。”纪晏应了一句,站起身,来到病床前的景沅面前。
    刚刚景沅过敏反应非常凶险,几乎快要无法呼吸。虽然已经脱离危险,但仍然蹙额,浑身处于紧绷的状态,就连泛着白的脚趾头,都紧紧蜷缩。
    景明又照顾了一会儿景沅,继续去忙公司的事。景白微与景母在国外,目前只有他能赶过来。
    很快,卧室内只剩纪晏和景沅。
    纪晏坐在床边,眼前是当初景沅用车祸现场真相威胁他的画面。
    现在,他基本可以确定景沅和景家与车祸无关,景沅确实是见证这场车祸的唯一证人。
    纪晏心情非常复杂,低头时瞥见纸箱里露出的一角笔记本。
    他无意去看,收回目光时,却瞥见上面的几个字。
    强大的好奇心驱使着他抽出笔记本。
    入目的,是一排丑丑的字迹。
    [沅沅日记,偷看者一辈子阳痿。]
    纪晏眼皮顿时猛烈跳动,手上的纸沙沙作响,就快要被褶皱。
    他偏头看向眉头紧锁的景沅,犹豫很久,最终还是翻开第一页。
    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纪晏头疼得厉害。他记得景沅学习成绩很不错,字不至于写得又丑又潦草。
    当他继续往下读时,脸色慢慢变了。
    随后,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浮现。
    天色越来越黑,月色清冷。
    透过窗户,能看到纪晏宽阔笔直的后背不经意间僵住。
    当日记本重新放回纸箱里时,纪晏表情微妙,这几日的一切疑惑仿佛都清晰起来。
    怪不得景沅明知道绣球花会引起强烈过敏依然去触碰。
    原来……如此。
    第10章
    第二天中午,景沅睁开眼睛。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了暴雪。整座庄园的屋顶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反射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映射进来,格外刺眼。
    景沅抬起纤瘦的手腕,忽然察觉到手背上的针孔。抬头望向天花板,上面吊着空荡荡的输液瓶。
    那天的记忆再次浮现在眼前。
    景沅仍然心有余悸,窒息的感觉太可怕,他不想体验第二次。
    两天没吃东西,他饿得厉害。
    撑着弱不禁风的身体,他从床头柜的小抽屉掏出两根人参片,含在嘴里嚼了嚼。
    这时,他瞥见纸箱里的日记本。
    他房间里的是法式木床,下面有很大的空隙,这些天他往里面塞了不少好东西。
    纸箱里的日记给景沅提个醒。他得赶紧锁进保险柜里,不然纪晏看到可就麻烦了。
    不过目前他也没写什么,只是描绘了一个叫沅沅的英俊男孩穿进豪门狗血文里的故事。
    这个时间,整座古堡都很安静。
    景沅嚼着人参,熟练拿起手机准备点外卖。由于他差点归西,他打算犒劳一下自己。
    比如点个黑天鹅店里的小哥哥——
    给他送蛋糕。
    卧室门在这时“咔嚓”一声。
    景沅抬头,看清外面站着的人后吓得一哆嗦。
    纪晏将景沅的抗拒尽收眼底。
    他每走一步,景沅都会拼命往后缩,对他害怕得紧,像只可怜无助的小猫。
    纪晏心底一沉。
    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他继续朝景沅走去,不料听到一道声音。
    “求求你不要杀我。”
    景沅裹紧小被子,瘦得连血管都能瞧见的脚拼命向后撤着。
    纪晏怔住,果然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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