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充实而安宁,却像极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沈霁每日晨起就去凤仪宫和宜德妃一起研习宫务,这段时间下来,六局一十四司基本已经烂熟于心。前几日,皇后娘娘将尚食局和尚寝局分给了宜德妃,将尚服局和尚功局分给了沈霁,让她们从最熟悉的事务开始上手。
    尚服局掌管着宫内服装纹饰的规格和等级,一并还带着珍玩,尚功局则是管着做工和添物,譬如衣衫首饰、布料材料,既然领了这份差事,沈霁也不能不上心,今日从娘娘那出来就去了一趟尚服局和尚功局,临近午膳时分才出来。
    正午的太阳虽不炙热却还是有些晒,沈霁撑了一把六骨墨梅伞,支额靠在椅子上,步辇正要载着她回宸佑宫去。
    从六局一十四司回宸佑宫的路上要经过一段不短的路,路过一处小径时,远远听见有几个小宫女,端着东西正要往相反的方向走,边走嘴里低声说着什么。
    “最近玉贵嫔真真是荣宠无双了,陛下日日都去宸佑宫,几乎是要独宠的架势了,真是令人羡慕啊。”
    “是啊是啊,不光陛下宠爱,连最好的宸佑宫都赐给她一个人住,听说现在协理后宫之权也学的十分上心,天资很高,恐怕再过些时日,这宫里许多事情都要听玉贵嫔的了。”
    “除了皇后娘娘,也还有宜德妃,自然不会是玉贵嫔一人说了算了。”
    “你们懂什么,宜德妃不得宠,陛下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得去碧霄宫一回。皇后娘娘身子弱,同样两个人,当然是更得宠的人说了算了。”
    ……
    步辇停下,霜惢在旁边听得皱了眉,她仰头看向自家娘娘,请示着:“娘娘,要不要奴婢派人将她们带来好生训斥?”
    沈霁朝那个方向看过去,神色却很冷淡,抬手道:“不必了,如今都这么说了,若是本宫真的训斥她们,岂非回去后更是要传疯了。”
    “走吧。”
    在凤仪宫的时候,她分明已经十分小心,处处都表现出资质平平的模样了,无论如何也不会传出天资很高,学得很好这种话,何况当时宫里只有她们三人和各自的心腹,旁人不会知道。
    这是宜德妃故意派人散播的流言。
    对于宜德妃,其实沈霁也觉得有些奇怪。
    她现在已经位居从一品,皇后之下她就是最大,林氏不成气候,她如今想要的都已经有了,便是后宫大权也尽在掌握,自己就算再得宠,可也碍不着宜德妃的事,何况两人无冤无仇,她没有理由针对自己。
    入夜,屋内静悄悄的,只有稀薄的月光,将宸佑宫内照耀得犹如沉睡的月宫。
    青沉就躺在屏风后面为她守夜,安静地只有呼吸声。
    沈霁躺在床上许久,一直思索着宜德妃的动机,却始终没有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翻来覆去到半夜,连半分困意也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了朦胧几分睡意,沈霁合上眼睛准备安寝,却突然听见一声极为细微的窸窣声响从不远处传来,像是纸张破开的声音。
    第122章
    宸佑宫宽敞华丽,又一应都是新修缮过的,屋内并无杂物,且沈霁从不会在寝殿使用笔墨纸砚,屋内绝不会有风吹纸张的哗啦声。
    搬进来这半个月,乍一看的确风平浪静,可沈霁心中清楚,所有这些在暗中潜藏的危险不过是在等一个契机。
    夜深人静突响异动能有什么好事,电闪雷鸣前的风雨罢了。
    宫中想要除了一个人的手段太多,此人半夜闯入,恐怕来势汹汹,且早就摸清了进来和逃走的路线。
    若是她现在叫人,外面守夜的太监即刻去追,再喊侍卫,极有可能抓不住人,还会打草惊蛇,使得背后之人更加谨慎小心。
    如若可以,最好能抓活的。
    沈霁不动声色地将身子往被窝里沉了沉,用锦被掩住口鼻,幽幽月色中,只留一双眼睛谨慎地窥视着外头。
    此时夜已经深了,不知青沉究竟睡着没有,一想到离自己一墙之隔的外面正站着一个想要谋害自己的人,沈霁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全身紧绷,时刻准备起身。
    窗纸被戳破一个小眼儿后,那人有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他似乎十分谨慎,窗子上的影子左右摇晃了好几回,应当是在观察周遭,直到待确认无误后,才拿出一个物什,朝着刚刚戳破的洞吹了几口气。
    不出一会儿,殿内便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白烟。
    夜间视线本就昏暗,沈霁的眼前一开始模糊起来,就立刻屏气凝神,让自己的呼吸更加延缓。
    好在现在是二月底,天气已经不那么冷,每晚都会开着一扇小窗来透气,这些烟雾会随着微风慢慢散去,她和青沉吸不进去多少。
    这人如此小心,恐怕并不仅仅是为了下毒或者栽赃,这两种目的都有许多方法可以达成,没必要如此冒险潜入宸佑宫。
    沈霁浑身微微一颤,不自觉地抓紧了手中的被子。
    他是想迷晕自己,再直接一刀致命取了性命,既吵不到外面的人,也能全身而退。
    这还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危险,惊得身上出了一身的汗,浑身都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沈霁在被窝里的手缓缓上移,摸上枕边的一柄玉如意,紧紧地攥在了手里。
    那人在窗边等待了片刻,先是扔了一颗小石子试探,见无人醒来,紧接着便轻手轻脚地打开窗户,翻身进了寝殿内。
    冰冷的匕首在月光下折射出一瞬雪白的亮光,沈霁小心地眯上了眼睛,只见那人先看了一眼室内,然后发觉屋内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白雾缭绕,动作猛地一顿。
    “不好!”
    那人低低咒骂了一声,嗓音竟然是个女子。只见她快步走到对面,发觉竟然有一扇窗子开着,便知道药效并没有发作,若是她速度再慢一些,恐怕就要被人发现了。
    她干脆利落地转身,打算趁还未有人被惊醒时径直刺死玉贵嫔然后逃走,轻步走到床边以后,看准玉贵嫔躺着的姿势和位置,抬手就朝着心脏刺了下去。
    谁知就
    在刀刃要划破锦被扎入心口的一瞬间,床上的人立刻向里滚去,
    并掀开被子盖在了自己的头上。她心中大惊,心道不好,刚要将被子从身上取走准备再次动手,肩膀处又传来一阵被硬物殴打的剧痛。
    “来人——!!!”
    玉如意哐啷一声掉在地上,沈霁丝毫不敢耽搁,赤足飞快地跑下床榻,嗓音几乎开裂:“快来人!有刺客!”
    她正欲打开殿门,可身后的刺客已经甩开了被子,手握匕首快肃朝她刺过来。那刺客的速度极快,带着必杀她的决心,电光火石之间,沈霁几乎都听到了匕首划破空气的声音。
    谁知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沈霁回头一看,就见到青沉正死死抓着刺客的手腕,与刺客僵持对峙了起来。
    “娘娘速速离去!”
    青沉话音甫落,那刺客手腕一折化解了青沉的力道,再次转了攻势。沈霁心中大骇,唯恐青沉会被刺客伤害,谁知青沉抬腿就将刺客再次刺来的胳膊踢开,一个旋身和她打了起来。
    “青沉!”沈霁惊呼一声,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转头便打开殿门奔了出来:“快来人啊!”
    她的第一声惊呼已经引来了宸佑宫侯在门外的侍卫,大门刚一打开,两列侍卫正齐齐跑向寝殿的方向。
    见人救兵来了,沈霁疾步走下台阶,高声道:“刺客就在殿内!”
    “是!”
    待侍卫们拔出长剑冲进殿内,门口值守的太监也吓了一大跳,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看着只着寝衣乌发凌乱的娘娘,浑身抖如筛糠。
    不出一会儿,领头的侍卫出来单膝跪地,沉声道:“娘娘放心,刺客已经已经被微臣等制服了。”
    听到危险解除,沈霁才喘着粗气怔怔地转过来,通红的眼眶下挂着豆大的泪珠,缓缓滑落下来。
    她还没完全从刚刚的惊惶和害怕中走出来,垂眸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侍卫许久,破碎的呼吸才渐渐找回了该有的样子。
    沈霁的身子还在微微的颤抖,她抱上自己的肩膀,勉力让自己的嗓音平静下来,可才从生死一线逃出来,一开口便是颤音。
    “派人通知陛下和皇后娘娘。”
    “是!”
    宫里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惊醒了下房里的宫人,霜惢等人刚一穿好衣服便冲了过来,个个吓得肝胆欲裂:“娘娘!”
    霜惢和筠雪吓坏了,哭着跪在她脚边:“奴婢来迟了,还请娘娘责罚!”
    青檀倒还算镇定,跟着一起跪在了旁边,问道:“娘娘,青沉如何了?”
    提起青沉,沈霁抬手抹去了眼泪,虚扶了她们一把,说道:“都起来吧,青沉无碍。”
    寝殿内的烛火已经全部点燃,深夜的宸佑宫此时亮如白昼。
    沈霁在几人的簇拥下回到殿内,披上披风坐在了主位上,行刺的宫女被两个侍卫用长剑一左一右架住脖颈跪在她跟前,行刺用的那把匕首也被捡了起来,用帕子包着放到了她的旁边。
    刺
    客的面罩已经被取了下来,露出一张约莫二十岁左右的脸,看起来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为了防止她自尽,她的嘴里被塞进去了一团布,沈霁本想问问她是何人派来的,但为了保险只好作罢。
    遭遇了刺杀后,偌大的宸佑宫内处处亮着灯光,殿内乌泱泱站了一片人,却无一人敢在这时候发出半点声响,殿内安静地可怕。
    沈霁喝下筠雪奉上来的温茶,足足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镇定。
    她拿起那把刀刃上带着血的匕首观察,模样平平无奇,没有任何装饰和刻字,但刀柄却有磨损的痕迹,看得出来这把匕首并不是新锻造出来的。
    沈霁用帕子将匕首上的血慢慢擦拭干净,让霜惢拿着托盘,将它放了上去。
    这血不是沈霁的,是青沉的。
    青沉为了救她在黑灯瞎火中和刺客搏命,抵挡招式的时候胳膊不慎被划了一道,此时在屏风后让青檀给上药。
    这刺客带着武器,也有些身手,青沉一个年轻的内闱宫女,在手无寸铁又黑灯瞎火的情况下竟然和她不分上下,只是胳膊受了一道皮外伤,而方才青沉的表现也比旁人镇定许多。
    当初她怀着子昭时从步辇上跌下来险些滑胎,陛下就将青檀和青沉赐给她,只说是不放心。
    对她们,沈霁怀疑过,惊讶过,再到器重和相信,却从未想过青檀和青沉并非只是简单的宫女。
    她记得,御前宫女里其中有十人是青字辈,她们是最忠诚寡言的宫女,也是守护在陛下身侧的一道防线。
    陛下竟然在当初就将其中的两人给了她。
    一想到这些,沈霁的神色顿时变得复杂难名。
    “陛下驾到——!”
    宫门口传开高声唱礼的声音,沈霁抬起头看向宫门的方向,陛下正从龙辇下走下来。
    分明已经冷静了许多,可不知为何,在看到陛下为了她深夜赶到,又早就在她身边藏了暗卫的时候,沈霁的眼泪不受控一般唰地落了下来。
    她起身朝陛下走去,先是快走,最后又变成了小跑。
    深夜的春风料峭,吹起她散落的一头墨发,秦渊定定看着沈霁带着泪朝自己奔来,如一只惊惶的小兔,先是怔了一瞬,而后眸色极沉,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揽在了怀里。
    虽然她一句话都没说,可秦渊都能明白。
    “簌簌不怕,朕来了。”
    他径直将沈霁打横抱起,迈步走向了宸佑宫正殿的方向,冰冷的嗓音一字一句道:“朕倒是要看看,是谁有这个胆子,敢在后宫行刺。”
    秦渊带着沈霁前脚才进宸佑宫,皇后娘娘的凤辇后脚就到了。
    浓重夜色里,她带着满脸疲惫和倦色,静静地看着陛下抱着沈霁迈进了宸佑宫门槛,默了须臾,才伸手让云岚扶着自己走下步辇,温柔的声音散在了春风里:“走吧,今日之事,务必得查个水落石出。”!
    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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