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童推开后院的门:“即使能等, 她也不一定能开口说话。”他把手里的提灯递给堇青,道,“我得守着前厅, 就不过去了。”
    堇青接过提灯:“好。”
    后院内的庭灯只燃了两盏, 昏暗的烛火被风吹得明明灭灭, 少年独自坐在院内的石凳上,看不清神情。
    两人靠近后, 他微抬起头看了一眼, 嗓音低沉:“去瞧过红卿了?”
    桑枝坐到一侧的石凳上,轻声应道:“嗯, 见过了。”
    她犹豫了一下补充道:“还有刘家的家眷, 一共五十七口人, 全部都在牢里等着斩首。”
    姜时镜淡淡道:“刘伍将犯的是满门抄斩的大罪,这种罪会株连旁系三族, 谁也跑不到。”
    桑枝垂下眼,脸上满是不忍:“最小的孩子才刚出生一个月,对他们来说如同无妄之灾。”
    少年倒了一杯水推到她的面前, 语调很慢:“刘伍将做了几十年的知府, 刘家的旁系依靠这个身份不知得了多少好处和财宝,没有谁真的无辜。”
    “那个孩子只是生不逢时。”
    桑枝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但若是换成她,一想到自己在家过得好好的, 吃着饭呢,就有人上门,不分青红皂白地把自己抓走, 说因为别人的过错而被连带砍头, 真的会当场气死。
    她拿起水杯, 轻抿了一口:“亲戚越多,风险越大。”
    姜时镜:“不当官,一般不会被抄家。”
    堇青站在一旁小声地补充:“被灭门的概率更高一些。”
    桑枝:“…………”
    转头盯着一脸无辜的堇青,咬着后槽牙道:“谢谢你提醒我。”
    堇青讪讪地移开了视线,干笑了两声,道:“药童说少宗主还未用晚膳,我先回客栈让厨师准备饭菜。”
    她边说着边往后退,行礼告辞:“少宗主,夫人,你们慢聊。”
    “不用听她瞎说,没人灭得了你们咸鱼教。”姜时镜转着手里的茶杯慢幽幽道。
    桑枝觉得更心梗了,动了动唇,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真会安慰人。”
    他似乎忘记了隔壁天魔教是如何一夜间从蜀地消失,三年前的天魔教在蜀地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魔教,谁能想到会被单枪匹马的少年灭了全教。
    接近亥时气温一降再降,桑枝穿得不多,很快就冷得打了个颤,对于牢房内的事,她仍感到怅然万分,却也无能为力。
    再有三天,他们便会离开襄州,刘家斩首的时间定在五日后的午时三刻,那时她应该已经踏上了前往刀宗的路。
    “堇青说你在等白家的幸存者开口说话?”
    姜时镜动作一顿:“她还真什么都同你说。”他放下手里的杯子,淡淡道,“我来襄州本就是为了白家的案件而来,救治武芝只是找个顺路的理由。”
    桑枝犹豫着问道:“我听说白家也是犯了重罪,株连九族无一活口。”
    她声音轻了些,瞥了一眼已经熄灭烛火的屋子:“你是想给帮白家翻案?”
    姜时镜掀起眼,瞧向少女,秋末的凉风吹得她额边的发丝凌乱,明亮的眸内映着橘红色的烛火正在跳动。
    他眉梢轻佻:“你知道的挺多。”
    桑枝抿了抿唇,道:“只是猜测,你若是不想说,就当我没问。”
    姜时镜看了她一会儿,唇角微弯轻笑道:“并不是全是为了翻案,涉及朝廷的事情大多麻烦且混乱,我并不想涉足太多,查白家的案子不过是想证实某些猜想罢了。”
    “白家犯的罪,可比刘伍将的严重多了,株连九族无疑是把这一脉的所有人全部灭口,包括府内一年内遣散的下人,也难逃一死。”
    桑枝皱起眉,不解道:“可若是如此,这位白家的幸存者如何能活下来?”
    姜时镜耸了耸肩,语气轻淡:“好问题,你去问问她,看她会不会同你说。”
    桑枝:“…………”
    “她讲不了话。”
    姜时镜:“她是当年唯一从那批丫鬟尸堆里活下来的人,一路逃到襄州,没想到又被关进了赌坊,两年的时间足够把她的精神折磨至崩溃。”
    少年抬头瞧了一眼皎洁的月色,语气轻了半分:“有人想把这个案件彻底坐实。”
    桑枝歪了歪头,眸内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可……白家勾结外邦,暗养私兵不是证据确凿?”
    姜时镜微怔:“谁同你说的?”
    “啊这……”她迟疑道,“在京州颜府当差时无意间听见的。”
    他没深究,气压却不知不觉中低了许多:“确凿的证据,还需要把当年所有与之相关的人事物全部销毁?”
    “连大宅都一把火烧成了废墟。”
    桑枝琢磨了一会儿他的话,心下徒然一惊:“你是说白家的案件另有隐情?有人……把白家推出去当了替罪羊?”
    如刘伍将般,幕后之人早在一开始就谋划好了一切,一旦败露,只需要把人推出去顶替,再暗中将所有指向他的线索全部抹杀。
    没有人会知道刘伍将背后还有一个势力更强大的人在筹谋,躲在暗处观察着襄州发生的一切。
    “真相早在当年就被一起带进了土里,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姜时镜站起身,看向漆黑一片的屋子,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果她在这三天内依旧无法开口,这个案子……”
    “到此为止了。”
    幕落山庄作为几十年的情报组织,能查到的却也少之又少,大多线索早在几年前就被销毁得一干二净。
    唯一苟延残喘活下来的婢女,又因赌坊长期折磨而失去了神智,连开口说话都成了未知。
    桑枝抬头看向少年,微弱的烛光在月色下勾勒出他的轮廓,周身似乎晕绕着极淡的落寞。
    他……很在意这个案子。
    桑枝轻咬了一下唇,缓慢道:“我有办法可以让她开口,但会有风险。”
    姜时镜愣了下,垂眸看向少女,眸内的诧异一闪而过:“什么办法?”
    桑枝:“将蛊虫种进她的体内,但因需要操控她回答问题,蛊虫会钻进脑袋内刺激神经,有一定的死亡风险。”
    毕竟脑袋不比身体,若是钻得不好,再温顺的蛊虫都会要了人的性命。
    姜时镜敛眉,神色凝重:“死亡率多高?”
    桑枝掰着手指算了一下,竖了四根手指在他面前:“约四成,不过……我并不能保证,一定是四成。”
    蛊虫攀爬时不会顾及宿主,一旦伤到大脑内的重要部分,几乎会瞬间暴毙。
    少年沉默了良久,闭眼道:“离开前,若是她依旧无法开口,就种蛊。”
    风逐渐大了起来,竖起的马尾被风带起,与红色的发带纠缠在一起翻飞。
    桑枝能感觉到他下了很大的决心,不由伸手勾住了他冰凉的手指,握在手心内:“我会选一只最乖顺的蛊虫,尽量降低风险,你别担心。”
    姜时镜怔住,少女的手很是柔软,掌心没有丝毫的硬茧,温热的温度很快焐热了他原本冰凉的手指。
    胸腔内的某一处隐隐颤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抽出手指。
    不动声色道:“嗯,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桑枝:“好。”
    浓稠的月色散落而下,在微光中将两人的影子无限拉长,渐起的雾气笼罩而下,朦朦胧胧地为天地铺上厚重的雾衣。
    隔日。
    桑枝戴上先前姜时镜给她的面具,跟着堇青去赴约,位置很是偏僻,几乎靠近郊区。
    路上,堇青看着她将自己的面容全副武装,尤为不解:“少夫人为何要戴面具?”
    她伸手摸了下脸上硬邦邦的玄色面具:“出门在外不能太露风头,容易挨骂。”
    堇青困惑地眨了眨圆眼睛:“咸鱼教在外打架需要这么低调?可跟我打架的那名弟子并未戴遮面的东西啊。”
    桑枝将指尖放在唇上“嘘”了一声,神秘道:“别问,问就是会挨骂。”
    堇青:“哦。”
    两人逐渐靠近废弃院子,桑枝远远望见院里等着两个人,正交头接耳地攀谈着什么,她慢吞吞道:“他也找了个外援,你们真有默契。”
    就是这两人的身形有点眼熟。
    堇青一听顿时气冲冲的用轻功飞进了院子,气恼的声音盘旋而来:“说好了单打独斗,你怎么可以找外……”
    声音戛然而止,下一瞬,几乎是扯着嗓子的呼喊声传来:“少夫人,九皇子!”
    桑枝:“?”
    喊的什么玩意?
    快步走进院子,透过面具一瞧。
    嚯,全是熟人。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几人都如被定在原地,许久才反应过来,各自掉马。
    桑枝并未换男装,因此堇青的一声呼唤,她的面具犹如没戴。
    九皇子笑意盈盈地看着桑枝,慢条斯理道:“原是神农谷的神医夫人,许久不见,夫人的脸……受伤了?”
    桑枝并未理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旁稍显迷茫的小狗谈弃。
    一瞬明白了前因后果,她原以为谈弃只是在南枫馆被新奇的玩意一时哄骗了脑子,没想到这个姓林的九皇子有几分本事,竟然哄骗小狗收他为徒,且还带到了襄州。
    如此看来,那日从刘伍将手里缴获的蛊虫,被这个姓林的占为己有私吞了。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朝着谈弃招了招手。
    堇青此时还在纠结,单打独斗变成二打二,如果把九皇子打坏了,算在谁的头上。
    甚至胆大妄为地与九皇子商量,让他写个免责声明。
    谈弃眨着眼,无辜地往前走了两步,并未认出眼前戴着面具的少女就是许久不见的圣女,以为她是来给小姑娘撑腰。
    便分外有礼貌地道歉道:“我并未欺负过她,我们是正常切磋……”
    话还没讲完猛地被桑枝提起衣领,他吓了一跳,同时听见她咬牙切齿的声音:“借一步说话。”
    作者有话说:
    五一假期快乐!!!但因要出门三天,遂……无法加更,非常抱歉!
    第74章 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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