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受到的惊吓,今天一天绝对超标了。
    黑之时代结束后,你准备怎么做?费奥多尔的双手十指相交,托在下巴处,语气看似淡漠到不抱有任何感情,实际上所蕴含的深意只有彼此才能明白,更改了本命注定死亡的命运,愿望马上就要达成了不是吗?
    滚轮与地面摩擦的窸窣声由远而近,由梅勒斯公司所出的机器人充当了服务员的身份,托举着菜品来到两人所在的餐桌旁。
    还真是烛光晚餐。
    是啊,为什么呢。
    津岛修治歪着头,注视着面前这台原本由自己参与研发的机器人。他将面颊彻底埋在双臂内,趴在桌面上以此来躲避对面的目光,闷声回答着:或许是不想让舞台剧上演到一半戛然而止。
    想要更改织田作之助的命运是他在此停留的缘由。
    但是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日复一日努力度过与现世别无二致的每一天,再等待着下一个朝阳升起的日子。这期间感到无趣的幕后之人同样站上了舞台,在神闭眼休憩的时候,上演了一幕幕跌宕起伏的滑稽舞台剧。
    然而随着内容逐渐充实,这场戏剧的时间被不断延长,想要等到它落下帷幕恐怕还有不少年。
    即便早达成了最初的愿望,他仍希望等到聚光灯熄灭的那一刻,继续在这边世界停留。
    就仿佛这里才是所处的真实。
    费奥多尔缓缓阖眼,轻声阐述着剧本的后续内容。
    在新的世界演完剧本里的第一世,然后继续回来走完剩下的剧情。魔王在正义人士们的协力下拥抱着他的真心死去,一切圆满落幕,迎接着世界的将是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的happyending。
    青年语句稍作停顿,手臂略过两人中央的烛台,指尖在恋人右眼上的绷带处停留。
    这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做,修治?他压低声音询问着。
    是留在这边的世界,继续这样非日常的生活,还是说你真的能舍弃掉这里的一切,跟我一起在现世中走下去?
    他们能寻找到通向大团圆结局的通路,将津岛修治心底的执念解开,而管理员号之间的戏剧也将结束,以死亡的模式离开所有人的视野。
    无论后续内容如何,都不妨碍他们的脱离游戏,回归真实的世界继续生活下去。
    前提是津岛修治他愿意离开。
    纤细的指尖勾住绷带一角,即便是询问着过于直白的话语,费奥多尔脸上的表情仍没有过多波澜。他指尖稍做施力,将缠绕在恋人眼部的绷带扯下,之后任其缓缓跌落,在对方纤细的脖颈处堆积。
    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恋人最原本的模样了。
    津岛修治沉默不语,因维持人设的缘故,多年未视物的右眼被扯下了唯一的阻隔,被迫从漆黑中醒来。
    微弱烛光在视野中晃荡。
    很难回答吧。费奥多尔摇了摇头,不再继续逼迫。
    他完全可以理解恋人的难处,可以触摸的到却不会灼手的光对于他们这种在深渊中前行的人而言是多么可贵的存在。一经触碰,便会为了这份温暖停留。
    哪怕明知有些东西是虚假的,如同冬日里小女孩在燃烧火柴中看到的幻象,火光熄灭后,便会继续被漆黑与寒冷笼罩。
    直到最后一丝体温也被剥夺。
    但是津岛修治拥有了这个世界的本源,他可以在火柴燃烧殆尽之后,将一切恢复到从未开始的时候,让这份幻像永远的持续下去。
    他最终会迷失在虚妄中。
    在这边世界无论度过多久,现世中的时间也不会前行一秒。费奥多尔把扯下的绷带攥入手中,一点一点将它缠绕整齐,最后固定住放置在桌面上。
    他凝视着恋人躲闪的双眸,轻轻叩了叩桌面,语气看似漫不经心地询问着,在来到这里之前我们不过是大学毕业没多久,拥有意识的时间不过是二十年,那么现在呢?
    已经在文野世界度过了十一年的他们,即便是立刻启程回到现实世界,恐怕一时半会也无法习惯那边的生活了。
    津岛修治为了与mimic对战而练就的一身身手放在现实中恐怕无从施展,正常的重力与身体将会限制他的一举一动,连本应有的实力一半都无法发挥。
    甚至往更糟糕的方面去想,能轻而易举在间隔多米远的楼顶间奔跑,放在当前世界是极为普通的事,任何一个稍加训练的人都能做到。一旦回归现实,这样的行为哪怕一个微小的细节出了差错,都可能导致津岛修治的死亡。
    现实正因为是现实,才显得足够残酷。
    哈。青年忽然苦笑出声,自暴自弃般的轻声道: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
    他将花瓶中的一束黄玫瑰挑出,指尖轻抚过被裁剪掉针刺的部位,将花瓣抵到自己鼻翼前。
    我最初是打算趁着mimic剧情将织田作之助升格到现实中,但是事实告诉我这么做是行不通的。
    他轻嗅了一口玫瑰花的馨香,纤细手指夹住花茎,转而指向了费奥多尔的方向,继续解释说:将下位世界的人升格到上位世界本应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有了你我这个先例,这么做理论上是行得通的。
    正如原著中被关在默尔索监狱的他们一样,因未知原因被缩小到三岁,并且从虚幻的世界中来到现实,不知不觉间完成了下位世界人物升格的过程。
    表面看上去像是被放逐,实际却是挣脱了牢笼的束缚。
    津岛修治一直有在研究相关可能性,只是结果并不理想。
    但是不行啊他神色黯淡,摇着头的同时将那株黄玫瑰放置在烛台上方,任火舌吞噬着花瓣,会造成悖论的。
    玫瑰在他手中焚烧,在火舌即将亲吻上青年苍白手指的前一秒,来自费奥多尔的异能蝙蝠先一步将其抹消。
    俄裔青年语气淡漠,眼神久久在恋人身上停驻,低声问道:你打算等到结局落幕,所有演员顺应着各自的命运死亡后,才会回去吗?
    永生是对你最残忍的惩罚。
    第118章 我成功
    永生
    津岛修治喃喃自语着,如同黑时剧情开始时的那般,用指尖戳着面前酒杯中的冰球,注视着晶莹剔透的冰块在酒液中浮浮沉沉。
    他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结,索性扭过头去注视着窗外繁星闪烁的夜景。
    漆黑天际之下,星星点点灯火在脚下绽放,而位于这座城市最高处的两人除了悠扬的提琴音以外,什么多余的嘈杂都无法听见。
    想要把单一个体升格太过困难,除了最初世界线的你我以外,根本无法做出更多的选择。青年毫无征兆的转移话题,万千星辰在鸢色的瞳孔深处流转,仿佛黑夜透过他的双眸与那背后的灵魂融为一体,如果我们中的任何一人没有在当初被送往现世,绝不可能有今天的一切。
    并不是没有将织田作之助送到现实世界的方法。
    只是津岛修治越是在这方面研究的透彻,越是能明白自己的幻想有多么天真。
    拥有了文野世界本源的他们,竭尽全力也只有将两个个体升格的能力,人选毫无疑问是最初世界线中的自己,没有任何其他可能性。
    能将费奥多尔和太宰治驱逐出牢笼的,恐怕只有他们自身。
    而这件事恐怕会在不久的将来发生。
    津岛修治缓缓阖眼,以黑暗湮灭了眼底流淌的星辰光亮。他摇晃着那杯特意替自己准备的酒液,任由指尖温度被杯壁所吸收,放轻声音道:费佳你说的没错,如果真有那样一天的到来,可以逆转时间的我恐怕真的会跟潘多拉亚克特一样,陷入永无止境可悲的循环中。
    为了留住唯一能触碰到的温暖,将自己困于名为自我的牢笼中。
    一次次注视着友人的生命走到尽头,哪怕这一生过的足够顺遂安稳,他也会转动时间的轮盘,让一切再次回到初识的那一刻。
    他有能力让得到的东西不会失去,所以才会让时间重新来过。
    直到堆积在心中的欲念不断积攒,我再也无法成为这个虚假玩具盒的守护者,某个瞬间会被彻底毁灭。他轻声呢喃着,言语间的无力感无从遮掩。
    明明是如此沉重的话题,津岛修治却像是在谈论家常便饭似的,预测自己注定迎来的结局。
    到那时的我会被降格,现世的身体也会迎来死亡。
    意识在下位世界中损毁,便再也无法回归到现实。
    正如他们在剧本中给潘多拉亚克特安排的结局一样,倘若让津岛修治切实在岔路口作出选择,无论多少次,他都会重蹈覆辙。
    如果没有人在关键时刻拉一把,他会在使人无法呼吸的漆黑海水中不断沉没,于海沟之下的深渊底部陷入沉眠。
    费奥多尔神色没有任何更改,只是紫红色的瞳孔中氤氲开令人感到胆寒的色泽,低语道:我不会放任那种事发生。
    他绝不可能放手。
    面对恋人散发出来的可怖气息,津岛修治并没有任何畏惧之意。他们早就知晓彼此被面具遮掩的本性,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青年轻笑出声,摇了摇头说:我本来以为你会告诉织田作这些,就是为了让我在真相揭开后放弃这个世界的一切,但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他浅浅抿了一口杯中的冰凉液体,借着酒杯的遮掩低语出声,痛苦只是一时的,总好过让我彻底沉浸在虚妄中。
    如果说无赖派之间让自己无比珍惜的情谊,都是基于织田作之助知晓一切真实后的表演效果。那么被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友情所掳获的自己,未免也太过可悲。
    本就是虚假的世界了,为何还要用更进一步的谎言来欺骗他?
    倘若这件事真实发生,自己大概会在mimic事件中达成更改大本命结局的夙愿,那之后立刻删除角色退出游戏,不会再踏入这里一步。
    哪怕这会让手中的剧本戛然而止,成为永远没有导演执笔后续的烂尾作。
    但是费奥多尔没有这么做。
    你能明白这点就好。在恋人底线边缘最后的安全地带停驻,费奥多尔见他的情绪彻底稳定,将两人之间现有的问题摊开在面前,如果不做出什么改变,任何一方都绝不妥协,这样下去我们分道扬镳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选择停留还是回归,虚妄还是真实,两人的答案截然不同。
    津岛修治叹了口气,神色逐渐回归到平时的模样,只是语气中带有几分不自在,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托住下巴,又从花瓶中抽出第二枝黄玫瑰,径直指向费奥多尔,撅着嘴嘀咕道,从龙头战争开始就已经联系到了织田作,这中间将近两年的时间,你不可能什么都没准备。
    没错。肤色苍白的俄裔青年坦然点了点头,准确来说,是在最初就有了大致的想法,不过在龙头战争时期才真正定下计划。
    可以让两人不再有不必要的分歧。
    费奥多尔指尖轻触上那朵黄玫瑰,利用自己管理员号的便利调试了一组数据,将原本淡雅的花瓣变为妖冶的红。
    有一个方法可以解决我们之间的矛盾,唯一的缺点在于失败的话你我都会死。
    他勾起嘴角,并未因这个过于疯狂的念头感到不安,之后进一步解释道:不只是管理员的身份,包括现实世界中的我们也一样,失败的话大概过几天就会报道两名男性青年在酒店中不明原因死亡的新闻了。
    毕竟他们真正的本体还在酒店内睡得正香。
    费奥多尔沉吟着,说出某个极为不友好的可能,说不定还以为我们玩了什么过火的内容没收住结果双双死亡。
    摆弄着手中这只一键变色的红玫瑰,津岛修治彻底确定了自己的某种猜想,小声吐槽道:难道不是太宰治拉着魔人在酒店里殉情吗?
    虽说并没能前去漫展,但是两人出的cos服仍在屋内放着。
    餐桌上花瓶内的黄玫瑰数量众多,费奥多尔在更改完恋人手中那一朵的颜色之后,索性将剩余花束全部转变。
    红玫瑰在两人眼前绽放。
    带有毡绒帽的青年指尖敲了敲面前的酒杯,突兀提起了多年之前被他们当作实验场的首领宰世界线,嘴角含笑。
    线的柯南副本为什么不用完全按照原作剧情发展的原因,是因为它不过是一个副本,而所谓神能观测到的却是唯一的本源世界。
    不稳定,却能挣脱控制木偶的提线,并且拥有更高的可操控性。津岛修治接下话题,迅速理解了恋人脑海中所想的内容。
    这之后可进行的操作只有一种
    青年身形一顿,表情有几分僵硬,缓缓开口询问道:费佳,你不会是想
    就是你所想的那样。费奥多尔承认道。
    津岛修治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红玫瑰重新插回花瓶中,捂着脸向后仰去靠在椅背上。
    他声音沉闷,嘀咕着小声吐槽道:你疯起来比我还可怕。
    将纸片人从虚假的世界中捞出来算什么,根本比不上这只发疯的饭团,他的计划才是真令人心生惧意。
    不愧是天人五衰中军师类的角色。
    费奥多尔只是轻笑着摇摇头,视线朝向窗外被繁星点缀的夜空望去,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不过在成功之前还有不少时间,我也确实对这个世界感到厌烦了。
    也就是说想让他继续在此停留,总得付出点什么。
    那么就没问题了。津岛修治猛的一拍脸,紧接着甩了甩头,像是要把面颊处浮现的热意甩去。他深吸一口气,将骨节分明的左手递上前去,嗫嚅着说道:给我戴上。
    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费奥多尔的语气似是有些无辜,只是他的举动暴露了蓄谋已久的事实,我还什么都没有说。
    不知何时,青年手中出现了一枚低调奢华的钻戒,造型与以往两人所拥有的情侣戒完全不同。
    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意图太明显了。津岛修治以空闲的右手捂住脸,像是这样就能遮掩住红晕。在无名指指根被束缚之后,为了隐去自己被迫直面感情的不适,放轻声音吐槽着,计划很久了吧?这种以退为进要甜头的风格,真不愧是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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