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晚因不知道庄悦娴具体在什么地方落脚,便只能先来寻娄闽宁了。
    娄闽宁闻言神情略缓,紧握着的拳头松了开来,他笑了下,面容被马车一角垂挂的琉璃灯笼的光映的愈见清隽,却似又清减了许多。
    只是那笑容却一如既往的,让人觉得温暖,如沐春风。
    “没事儿便好。晚晚……这些时日过的可还好?”
    娄闽宁没有回答顾卿晚的问题,却关切的问道。他的神情并不见任何探究试探,只似好友间许久不见,带着关怀祝福的一种问候。
    他这种态度,让顾卿晚放松了许多,也笑了起来,道:“多谢世子爷关怀,我在王府一切都好。”声音略顿了下,顾卿晚到底觉得这个回答太过敷衍,又冲娄闽宁扬眉一笑,道,“不管在哪里,我都会照顾好自己,让自己过好的!”
    她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唤他宁哥哥了,娄闽宁心头充斥着苦涩,只听了顾卿晚的话,他却眸光略动,闪过些似怜惜,似欣慰,又似痛楚的微光,转瞬那眼眸便又变得清澄无波,温和宛若三月春湖,笑着道:“晚晚长大了……”
    他声音有些轻,似一声叹息溢出,清晨弥漫进熹微的薄雾中。
    顾卿晚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语。半响娄闽宁似像抬手抚抚她的发,像从前那样,手抬至半空,顾卿晚却抬眸用清澈的目光看向了他。
    她的目光太过清透冷静,四目相对,娄闽宁的手顿了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其实,庄悦娴早就在镇子上呆不住了,几次三番的提出离开,却总被娄闽宁以各种借口阻了。
    之前庄悦娴和顾卿晚在京城置办了一处院子,他早该将庄悦娴送回京城了,却不肯那么做,心里便是寄希望着,顾卿晚因庄悦娴的事儿来寻他,能见她一面。
    此刻人见到了,瞧着她眉宇间比以前多了的那一抹妩媚风姿,心里的苦却也越酿越浓郁,经过这么长时间,竟然还是无法释然和习惯。他好像永远都无法习惯他的女孩已经离开了他的这件事。
    娄闽宁借着轻咳的动作,略苦笑了下,这才放下手,看向顾卿晚的目光依旧温软包容,顾卿晚有些承受不住他的视线,本能垂了头。却听娄闽宁道:“是宁哥哥没有照顾好你,才错失了你,晚晚不必心中有歉,耿耿于怀。即便是错过了,从前咱们一起长大的情分却是实实在在的,宁哥哥答应了顾伯父会照顾你,宁哥哥如今已经食言而肥了,只希望换一种方式和身份,完成诺言,还请晚晚不要让宁哥哥做个无信之人,答应我,往后真若有什么难事,遇到什么危险,要记得还有宁哥哥在,可好?”
    顾卿晚闻言抬眸看向娄闽宁,却迎上他含笑的眼眸,眸底深处,似掩着些许紧张的等待和一点难辨的请求。
    顾卿晚呼吸略窒,笑着点头,道:“好,我记住了。天渐渐凉了,娄大哥也要照顾好自己。”
    宁哥哥,到底叫起来太过亲昵了些,世子爷又太过疏离了,娄闽宁已经表明愿意退到亲人的位置上,顾卿晚自然是乐见其成的,顺势便唤了个称呼。
    娄闽宁心头掠过些黯然,可这个新称呼却总比方才的世子爷来的好多了,他展颜一笑,吩咐成墨道:“你不必跟着爷上朝了,带晚晚去见顾夫人吧。”
    成墨咬牙垂头,道:“是,世子爷。”
    娄闽宁这才又冲顾卿晚道:“天凉露寒,进马车去吧,娄大哥也得上朝去了。”
    顾卿晚也未再多言,冲娄闽宁点了下头,转身便登上了马车。娄闽宁示意王府的车夫先行一步,眼瞧着顾卿晚的马车走远,这才转身登上车。
    早上街上人少,马车开的飞快,成墨又心中对顾卿晚有意见,一句话不说,打马跑的飞快在前带路,故此天色微微亮时,顾卿晚已经坐着马车出了南城门。
    马车奔驰将高大的南城门远远甩在身后,顾卿晚探头从车窗往后探看了一眼,轻叹了一口气。
    真希望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啊,只可惜不可能……
    翰墨院中,秦御被顾卿晚用迷药迷了,睡的便格外沉,以至于到此刻才眉头微动,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眸,只觉头略有些发沉,本能的探手去捞旁边的顾卿晚,结果竟然摸了个空。秦御顿时睁开眼,扭头望过去,身边果然已没了顾卿晚的身影。
    这些时日两人已经习惯了同床共枕,顾卿晚是个贪睡的,每日他醒来上朝时,她都还睡的沉沉的,今日竟然不见了!
    秦御的心骤然收缩了下,有种极不好的预感,他一个挺身坐起来,正要喊人,却见床榻的床顶悬挂下来一条线,上头挂了一封信。
    信封上分明写着秦御亲启四个字,秦御怔了下,一把扯下信封来,快速拆开,里头却是三张写满了字迹的信纸,应该是顾卿晚留下的。
    秦御忙将垂落的帐幔挥开,坐在床沿上,借着床头羊角灯的光芒细看,却是越看越莫名其妙,越看眉头拧的越深。
    只因这不是一封顾卿晚留给他的信,竟然是一个小故事。
    故事讲述了一个县令之子,于公子,纨绔霸道,在一次狩猎时在深山撞上了一个美貌的采药姑娘,强抢其进府为妾。
    这姑娘乃是猎户的女儿,养了一头小狼崽,姑娘进县衙便将狼崽也带进了县衙。那于公子稀罕了那姑娘两日,便本性暴露,将这姑娘丢到了脑后,这姑娘受尽其她妾室的欺负,以泪洗面,终于不堪忍受,上吊自尽了。
    于公子回到府,就见那姑娘吐出长长的舌头,极为可怖的尸身,还有守在尸身旁,绿眼森森的狼崽。狼崽看见于公子便扑向了他,于公子虽然将小狼崽踢飞了,却被咬伤了腿。于公子大怒,令人将狼崽打死,并那猎户之女一起丢出了府。
    当夜便去青楼寻欢作乐,本来这故事到此该结束了,谁知道最后却写到,翌日那于公子所呆的青楼出了事儿,陪于公子的妓女被野兽咬的血肉模糊,死在了床上,窗口大开着,那于公子却不见了踪迹。
    有人说,夜里好像听到了狼叫声,都说于公子是被狼给叼走了,可县令出动人手怎么寻找,却都找不到于公子,倒是有传言越传越厉害,说是山里来了一个狼头人身的怪物,有见过这怪物的人说,那怪物的身形竟极似县令家的于公子,有人说,于公子是受了猎户女儿的诅咒。
    然后,这故事就戛然而止了。
    秦御一早就看了这么一个故事,莫名觉得有些头皮发麻,毛骨悚然的。他觉得头脑更昏沉发胀了,揉了揉眉心,秦御丢开纸,汲了鞋子起身。
    他不明白一大早顾卿晚去了哪儿,为什么又吊这么一封信,讲这么一个似意味深长,又让人看了浑身不舒服的故事给他,他以为顾卿晚是去了净房,便往净房走了两步,唤了一声。
    然而却无人应答,不过倒是见净房外的盆架上,放着鎏金铜盆,盛着清水。
    他本就觉得头懵脑胀,便自然而然的走了过去,刚拘了一捧水,正要往脸上拨,动作却猛然一顿。
    水从指缝往下流淌,低落在铜盆里,激起一圈圈波纹,水纹一点点平息,秦御的心跳却越来越快,水纹静止,秦御整个人呼吸都骤然被夺去了,脑子轰然炸开,旋即瞪着水中的影子,骤然大叫一声,接着咣当一声响,连水盆都被打翻了。
    很快,又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外头,侍卫们本来就觉得有些奇怪,都到了上朝的时候了,二爷竟然还没醒来,正想着是不是该叫起了,就听到了这一番光里咣当的动静。
    侍卫们哪里敢怠慢,只以为秦御出了事儿,大惊之下,便冲了进来。谁知进屋就见屋里一片狼藉,水盆落在地上,满地都是水,八仙桌竟也不知道怎么倒在了地上,茶具碎了一地。
    二爷倒是好端端的站在水中,背对着他们,身影却说不出的僵硬,不等他们多看,就听一声怒斥,“滚出去,都滚出去!”
    那声音近似咆哮,侍卫们被吓的浑身一抖,再不敢探究,匆匆的便退了出去。如果他们够仔细,就会发现,自己从来威风凛凛,举止从容的主子,竟然一只脚穿着鞋,一只脚光着,声音里也隐着些惊惧惶然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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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6 四处追人的秦御
    侍卫们退了下去,秦御站在水渍中,却觉得周身冰冷,脑子中风驰电掣的闪过一些片段。
    前些时日顾卿晚被吴国公抓走,他追到了周家的祖宅,后来发现顾卿晚不见了。他又仔细查过当夜吴国公带着顾卿晚往周家祖宅去的经过。
    然后他便查到,吴国公当时说的话都是真的,真的有狼群袭冲上了官道,袭击了他们,顾卿晚也真的是借助狼群逃脱的。
    这件事后来他一直忘记询问顾卿晚,此刻却没来由就想了起来。
    狼群不会无缘无故的跑上官道袭击人,顾卿晚对狼群究竟做了什么,她又是如何召唤的狼群?
    难道……
    这些念头都不过是电闪雷鸣间闪现在秦御的脑海中,却冷他浑身蹿起一股股从未有过的惊骇来。
    兔兔本来在笔筒里睡的正安然,骤然听到一阵光里咣当的声音,顿时一个机灵惊醒过来,钻出笔筒东张西望,却只瞧见了秦御一身狼狈站在水中的情景。
    兔兔还没过去查看怎么了,侍卫便冲了过来,接着是秦御沉怒到极点的喝声。侍卫们被吓的退了出去,兔兔却也明显察觉出了不对劲来,小身子一缩又钻回了笔筒。
    这会子侍卫退下,屋里恢复了死寂,兔兔便又探着小脑袋扒着笔筒往外偷看。秦御的背影僵硬,微微扭了下头,兔兔伸着脖子总算瞧见了主子的脸。
    圆溜溜的眼睛一瞬间瞪大,接着兔兔便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叫声。
    “吱——”
    声音落,兔兔直接带着笔筒从桌上滚了下来,砸在地上,也不知道是受了惊吓,还是摔的,竟然小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兔兔的尖叫倒是令秦御回过了神来,他回头瞧了眼躺在地上没了动静的兔兔,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
    这一摸倒是觉出些不一样来,脸上好像多了一层什么东西,秦御的脸上方才溅了些水,手一蹭,放在眼前一瞧,就见指腹上多了些黑黑白白的色彩。
    秦御眸光微敛,瞬间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心里的火气没上来,倒先大松一口气,双腿微软的往后退了一步。
    一盏茶后,秦御在净房中,对着水盆仔细瞧着自己一张狼脸,本就画的极像,偏他还生了一双本就有异于常人的眼眸。如今就算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瞧着水中的倒影都还有些惊魂不定,也莫怪方才会被惊的头脑一片空白了。
    那女人!真是处心积虑的想将他的心胆都吓裂了啊。
    用了迷药,先让他睡的有些头脑发懵,接着便用一个渲染力极强的人变狼的故事,让他看了故事后,心生阴影,再然后还准备好了一盆水,就放在屋里,算准了他脑子不清爽会去碰那盆水,结果可想而知,骤然看到脸盆里自己的模样,便是再冷静的人,也得被吓的神魂离体啊。
    顾卿晚!当真是反了天了!
    秦御算是明白了,那女人昨儿的什么大度良善,善解人意,都是装的!感情是哄着他放松警惕,今儿玩大的呢。
    这个女人!
    “爷,早朝快晚了。”
    外头响起了宋宁的禀声,秦御闭了闭眼,飞快撩水,用力揉搓着脸,清洗干净了,走出净房,飞快套上朝服,便往外走。
    只他大步出了屋,却又脚步一顿,后退了两步,在梳妆镜前又照了一眼,见镜子中的人,容颜清寒熟悉,并没任何异常,这才提步出了屋。
    因是早朝的时辰已经快到了,秦御倒没马上去寻做妖的顾卿晚。只一面大步往外走,一面询问宋宁,道:“她呢?”
    宋宁探究的看了秦御一眼,总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儿,可从秦御的脸上却什么都已看不出来了,他垂头回道:“顾姑娘差不多一个时辰前便离开了翰墨院,大抵是回凌寒院了。”
    秦御闻言垂眸,快步往府外而去。
    他早朝回来,顾不上去给礼亲王妃请安便直奔凌寒院,谁知道冲进正房竟然没瞧见顾卿晚的身影,他又一阵风般冲到了西厢房,可西厢房里空荡荡的,依旧没人。
    迎夏和文晴忙追了上来,惊惶不定的福了福身,秦御转身盯着文晴道:“夫人呢?”
    文晴闻言却是一怔,夫人?夫人不是早就离开王府了吗,她以为顾卿晚离开王府一定是和秦御商量好的,怎么如今瞧情形,像是顾卿晚背着秦御离开的呢。
    文晴额头冒出了汗,到底哆嗦着道:“夫人出……出府了啊,已经走了有快两个时辰了。”
    秦御听的瞳孔一缩,脸色顿时铁青了起来,道:“出府了?谁准许的!她出府爷怎么不知道!”
    文晴忙噗通一声跪下,战战兢兢的道:“夫人一早请示了王妃,王妃应允的,奴婢不知道夫人竟然没告诉二爷此事,奴婢失察,请二爷责罚。”
    秦御听闻顾卿晚已经离开王府两个时辰了,顿时心脏一缩,哪里还顾得上惩罚文晴,抬脚便冲了出去。
    想着顾卿晚昨日刚刚得知自己并未卖身王府的消息,今日一早便离了王府,秦御便以为她是又逃跑了。
    上次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都能跑的没了踪影,这次他毫无防备,她又已经离府两个时辰了,说不定又跑到了什么地方去。
    秦御一时竟有些慌的乱了分寸,冲出了院落,他便沉声喝道:“宋宁,带人随爷出府追!”
    翰墨院,宋宁被惊动,忙聚集了侍卫追着秦御出了王府。府门前,一行人登上马背,秦御才回过味来。
    顾卿晚离开王府,是得了母妃同意的,又怎么可能是有预谋的逃跑。再说了,这些时日,她一直被拘在王府中,即便出府,也一直有他的人跟着,顾卿晚应该没有几乎预谋逃跑才对。
    他拧了拧眉,正打算折返王府,问问礼亲王妃,今日顾卿晚去都说了什么,她人又去了哪里,恰就见有王府的马车哒哒哒的奔驰了过来。
    马车很快便到了府门前,车夫见秦御带着一行人驭马停在门前,诧了一下,缓缓停下了马车,下车冲秦御见了礼。
    秦御坐在马背上,扫了眼马车,心思微动,道:“今早是你送爷的女人离开王府的?她人呢?”
    马车分明是王府女眷所用的,马车这时候回来,可见是天不亮便出了府的,王府女眷本就不多,礼亲王妃允了顾卿晚离府定会安排马车,故此秦御猜想这辆回来的马车,当就是顾卿晚今日离府所乘了。
    果然,马夫恭敬回道:“回二爷的话,卿晚姑娘一早离开王府便去了镇国公府外,和镇国公世子爷说了几句话,镇国公世子爷派人带路,奴婢将卿晚姑娘送到了牛家镇上,卿晚姑娘进了一处宅子,便打发奴婢驾车回来了。”
    秦御闻言倒是长松了一口气,顾卿晚是去寻她大嫂了,并非又逃跑了。这令他多少得了些安慰,心中的怒气也减了不少。
    他尚未再言,倒是那车夫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来,呈给秦御,道:“对了,二爷,这里是奴婢临走,卿晚姑娘托奴婢给二爷捎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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