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了没有,服部?”柯南轻声说,“有一个人在这起事件中几乎完全隐身了。”
    “发现了,”服部平次咬牙说,“差点被那家伙当猴耍了!”
    “但是到目前为止我们没有任何证据。”
    “所以这就是最让人窝火的地方啊!”
    “隐身?”左右看了看之后,远山和叶努力调动起自己的脑细胞,试图跟上大家的进度,然后灵光一闪忽然恍然大悟地说,“你们说的是不是那位平野桑,就是组织了这次旅行的那个?”
    其他人包括正漫不经心地吃着炸虾的源辉月都动作微微顿了一下,回头看向她。
    “怎、怎么了?”远山和叶忽然被这么瞩目居然有点紧张,“我说错了什么了?”
    “你没说错……”服部平次像是被提醒了一般,忽然高兴起来,“和叶,你的脑袋偶尔还是有点用的嘛!”
    “哈?你在说什么啊,我的脑袋一直都有用啊笨蛋平次!”
    这年头的小情侣,一言不合就开始喂狗粮。源辉月无言地将视线收回来,继续吃她的晚餐,她正要将手伸向旁边的味增汤,指尖忽然被人握住了。
    她抬起眸,就见到弟弟正认真朝她看过来,和她对视了几秒之后,他忽然问了一个完全无关的问题,“那束花里,除了那瓶药,还有什么东西?”
    源辉月:“嗯?”
    小孩继续望着她,湛蓝色的眼瞳一清到底,干净纯粹得几乎有些执着的意味。
    安静了半晌,源辉月浅浅笑了笑,有点无奈地率先移开了目光,轻声说,“还有一张卡片,上面写了一句话。”
    “是什么?”
    源辉月把自己的手机拿过来,翻出一张照片递给他。
    柯南立刻接过,低头看去,就见到照片中央一行漂亮的手写字——“来找我玩呀”,末尾还画了个标点符号组成的笑脸。
    看起来像是哪个朋友一时兴起开的玩笑,然而这张卡片背后的信息却让小侦探呼吸微微滞了滞。
    “他敢用手写的字寄过来就代表……”
    “找不到他的笔迹信息。”源辉月平静地说。
    同样是敢将自己的笔迹暴露给他,这个寄来黄色蔷薇花的神秘人和怪盗基德用意几乎完全相反。
    她总感觉那位怪盗先生敢给她签名是知道她绝对不会拿着那个签名去调查他,而这个人却是肆无忌惮地炫耀她没办法借此找到他。
    两个态度,清晰区分出了善意和恶意。
    柯南点点头收起手机,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那位平野君……”
    “应该已经迟了。”
    .
    这天晚上,大阪府警察本部搜查一科以大泷警官为首的警察们倒霉地再次被迫加班。服部平次将有关平野的猜测转告了之后,调查这个案件的警官们飞快地找到了这个人的相关信息。
    平野将智,东京人,十三年前的寻宝团成员之一,也是这一次旅行的发起人。他在网络上运营有一个叫做“传说的黄金王”的网站,专门发布和宝藏有关的各种捕风捉影的消息供人做青天白日梦,这个旅行团的人全都是网站上的“大梦想家”中的一员。
    这次旅行的前几天,平野因为家中出了一点事故,提前退出了这个活动。
    警方没能通过电话联系上他,找到他的家庭地址之后,直接驱车赶了过去。
    仿佛是为了印证那句“已经迟了”的猜测,等他们赶到平野位于东京的住宅时,里头已经空无一人。
    服部平次跟着大泷警官一起到了现场。因为涉嫌参与十三年前的谋杀案,平野的搜查令很快就批了下来,敲了门没反应后众位警官们毫不客气地撬开了锁,一阵闷久了的气息迫不及待地从门口钻了出来。
    房间内的陈设很整洁,冰箱里没有多余的食物,屋子里的垃圾也被带走了。服部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找到卧室,打开了正对着床的衣柜,挂在衣柜里的衣服空了一部分,屋子里也没有找到旅行箱,房屋的主人似乎是早有准备地自己离开的。
    这栋房子的位置很偏,坐车去市中心通勤时间将近两个小时,平野除了在网站上当梦想家,还有一份正经工作。警方给他的公司打电话后得知他在一周前就辞职了,对照和邻居的口供,这间房子也的确是一个星期前就没有人进出了。
    “平野桑的父母在几年前就去世了,家里就他一个人。”
    服部平次回到客厅里,参与搜查的几个警察正在交流屋主的信息。
    “他四十多岁了吧,一直没结婚吗?”
    “没有,不过想想也是,他赚的钱全都用在了寻宝上,这么大年纪了除了这栋父母留下的房子,没有存款也没有稳定工作,有脑子的女孩子谁愿意嫁给他?”
    普通人的生活更关心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宝藏这种东西太过虚无缥缈,做梦谁都会,但睁开眼还是要回归现实。平野大半辈子的时间都空耗在了宝藏上,这样的行为在其他人看来完全是走火入魔。
    但不然怎么办呢,他的前半生已经陷进去了,如果没有这点念想吊着,他不就真成了个一事无成的废物?
    这种除了自己之外毫无牵挂的人也是最容易走上歧路的。
    服部平次正站在客厅中央沉思,这时候正在检查平野家客厅那台台式电脑的警察忽然忽然找到了什么,出声道,“你们快来看!”
    第103章 诅咒(十六)
    大阪府警察本部,因为扣押时间未到还关在局里的脇坂重彦再次被拎出来提审。
    审讯官将一张照片放上桌,推到了对面,“这个东西你认识吗?”
    那张照片上就是旅行团的其他人争来抢去的那两个卷轴,脇坂重彦的视线落在上面,似乎愣了一下。好一会儿,就在其他人以为他不打算开口时,青年忽然轻声说,“我认识,这个东西是我拿出来的。”
    审讯官顿时精神一振,“你知道这是什么对吗?”
    脇坂重彦点了点头,在审讯室里待了将近八个小时他精神有些萎靡,用手搓了搓脸之后,青年用疲惫的声音道,“我从头说起吧……之前我的确说谎了,十三年前我就知道爷爷可能已经遇难了。”
    “你怎么知道的?”
    “爷爷离开之后,每天早中晚吃完饭都会给我发消息。这是我要求的,老人家年纪大了,我其实不太放心他一个人出门,如果不是那段时间太忙了,我原本是会陪他一起去的……”
    审讯室外,被特别放进来的源辉月翻着脇坂重彦的资料,旁边还有个刑警正在讲解,“脇坂君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去世了,他从小是被爷爷带大的,十三年前他刚好临近大学毕业。”
    “他念的什么专业?”源辉月问。
    刑警一愣,“额,好像是室内设计。”
    翻着资料的手一顿,源辉月低头和弟弟对视了一眼,然后再次看向那面单向的玻璃墙。
    墙后头的人半埋着头,还在用回忆的语气低声叙述,“……然而从某一天开始,他的信息忽然断了。我很担心,但是当时临近毕业,我手头的毕业设计稿在导师那里没有通过要打回来重做,忙得焦头烂额。”
    审讯官:“你没有立即去找他。”
    脇坂重彦垂着眼皮,嘴角轻轻往上提了一下,挤出个含着自嘲意味的复杂笑容,“那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我一开始以为是爷爷忘记了,毕竟他虽然身子骨还算硬朗,但是记忆力的确已经开始退步,有时候自己收的东西都会忘了放在哪儿。我看过相关方面的书,怀疑是阿尔茨海默症的前兆表现,原本准备等我忙完了就带他去医院好好做一次检查。所以他头两次没有发消息过来的时候,我没有多想。”
    他低头闭了一下眼睛,喃喃地像是在和过去的自己说,“我怎么就忘了,他答应我的事情从来都会做到的……”
    对长辈来说,自己的事情可能会忘记,但是答应孩子的东西却绝对会记得。孩子小的时候可能还会信口开河瞎糊弄,年纪越大,反而越是一点小事都会放在心里,因为大抵也知道缘分快走到头了,能陪着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于是愈发珍惜。
    审讯官默默递过去一块手帕,脇坂重彦轻声道了谢接过,“抱歉,我接着说——我那几天通宵赶着画设计稿,过得没白天没黑夜,等反应过来爷爷已经失去联络两天了。我终于觉得不太对,他是和朋友一起去大阪的,就算他的手机出了问题,也应该借朋友的电话给我回个消息。”
    审讯官:“你见过他的朋友吗?”
    脇坂重彦摇了摇头,“我只看过照片。”
    “也就是说他们也没有见过你?”
    “应该是,”青年迟疑地说,“我不知道爷爷有没有给他们看过我的照片,但是我上大学之后就没有拍过照,如果有应该也是我小时候的,有什么问题吗?”
    面对他疑惑的视线,审讯官暂时没有解释,而是示意他接着说。
    “那个时候我意识到爷爷很有可能出事了,再次给他打电话联系不上后,准备动身去大阪找他。我查了大阪那几天的新闻,发现当时正好有个强盗团在城内流窜,杀了不少人。”
    “所以你认为你的爷爷可能是被这个强盗团所害?”
    脇坂:“……不,我觉得爷爷是被他的同伴杀死的。”
    终于聊到了重点,审讯官身体不自觉往前倾了倾,“为什么?”
    “爷爷临行前告诉过我他要去位于大阪的国立博物馆做文物捐赠,我原本也准备先去国立博物馆问问,然而在我正要动身的时候,忽然收到了一份从大阪邮寄过来的快递,里头就是爷爷原定要捐赠的物品——那两份卷轴,寄件人写的他的名字,也的确是他的字迹。”青年低声说,“如果是遇到了强盗团,他不可能还有余力先把东西寄走吧?”
    “你猜到了你的爷爷应该是被他的同伴所害,而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就是这个卷轴,”审讯官的表情严厉起来,“所以你在十三年后找到了他们,故意把卷轴抛出去引得他们自相残杀?”
    这一次脇坂重彦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也没想到。”
    “你没有想到?”
    青年扯了扯唇角,那张温厚的表皮似乎终于从他身上褪去了一瞬,露出一点冰冷而嘲讽的锋芒来,“我只是想知道当年杀死爷爷的真凶到底是谁,卷轴只是用来试探他们的,没想到他们对自己人下手也这么狠。”
    透过审讯室的玻璃墙,源辉月远远看了他一会儿,又低头去翻自己手里那沓厚厚的资料。
    “片桐真帆,三十九岁;加藤佑司,三十二岁;福岛俊彰,三十五岁;糟屋有宏,六十五岁,还有那位组织旅行的平野君,四十五岁。这些人中年纪最大的糟屋有宏早就跟妻子离婚,儿子也在五年前登报跟他断绝了关系,其余年轻一些的没有一个成家立业,除了片桐是一所小学的代课老师,还没有正经编制,其他人全都是没有稳定工作的无业游民,大半辈子全都围着那个虚无缥缈的宝藏打转。”
    她冷淡而不失嘲讽地加以评价,“活着全靠做梦。”
    柯南回头看了看,伸出手,她把资料递了过去。
    远山和叶站在两人身后,有些不可思议,“这……真的值得吗?”
    “沉没成本太大了吧,”柯南认真解释说,“对其他人来说他们付出了二十岁到三十岁最好的年华,对糟屋桑来说他付出了大量的金钱和精力,再加上为了那个宝藏还压上了一条人命,他们已经停不下来了。”
    这是一群人走到了末路的疯狂。
    他们的人生永远停在了十三年前找到卷轴的那一刻,无法前进,更不可能后退,只能将自己困死在无形的囹圄里,日复一日,直到精神和人格彻底崩溃。
    透过玻璃墙,源辉月重新看向里头的人,漫不经心地想着,被耽搁了十三年的可能不仅仅只是那几个人。
    “但是,那些人本来是可以改正的对吧?”
    她回头看去,就见远山和叶望着那面玻璃墙,露出不理解和有一点难过的表情,“现代人的寿命至少有八十年呢,就算中间的十多年浪费掉了,还有四五十年的时间去改正,重新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来啊。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十三年前的那张照片上,大家的感情明明很好的。”
    然而在时光中走散大概是人的宿命,否则也不会出现那么多经典的文学作品来描写“时过境迁”和“物是人非”。
    和叶慢慢地垂下眼睫,绿色的眼瞳眸色暗了暗像雨后潮湿的湖面。她好像忽然就难过起来,大概是人类特有的物伤其类,就像看到一场悲剧在眼前发生,就不由得联想到自己,如果有一天也和挚友走到这一步时会是何种境况。
    一只温暖的手忽然伸了过去,用撸猫的手法在她头顶轻轻揉了揉。
    “诶?”
    远山和叶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就见到某位黑发美人从容地收回手,“嗯,你继续这样想就可以了。”
    “是和叶姐姐的话一定不会到这一步的吧,”柯南从资料上抬起头来,也看向她道,“嘛,不过如果大家都能够这样想,也不会有那么多走错路的凶手了。”
    “是、是这样吗?”远山少女有点懵,感觉自己好像被表扬了,又有点开心。
    源辉月回归正题道,“不过,会走到这一步也能预料,十三年前关系好也不代表现在关系依旧好。”
    “是因为他们后来没有联系了吗?”
    远山和叶的性格有些大大咧咧,中插了一个悲春伤秋,听到正事就立刻下意识把它又关掉了,“但是片桐桑和加藤桑不是情侣吗,十三年的感情,为了宝藏加藤桑居然就这样背叛她了。”
    说到后头她开始有些愤愤然,为那位片桐女士不值。
    源辉月看了她一眼,轻轻笑了笑,“不,应该说特别是那对情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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