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经历过太多不留余地的刺杀。所有人都想他死。
    可惜也只能是“想”。
    银羽摩擦疾风,灵光疾驰流星。
    是苏漾的千鸾白羽箭。
    穆离渊刚要转身,江月白的风雪夜归已经擦着他的脸侧而过——
    碎裂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两截断箭跌落污泥。
    穆离渊微怔在原地。
    江月白的剑,竟为他斩断了身后来的暗箭!
    魔息护体,任何暗器都伤不了他。但江月白替他拦下的动作仍旧行云流水,像是深藏记忆深处的习惯。
    强迫他记起那些想要拼命忘记的画面。
    “江月白!你疯了?”崖下传来年轻男子的怒声高喝,“居然帮着这个畜生?”
    苏漾胯|下玉骢嘶鸣,银白轻甲映着月光,高束的发尾在风中飘扬。
    江月白擦了唇角的血,转身看向崖下人:“苏峰主,禁令于你是空言么。”
    “你不让弟子们打,不让云桦来也不让我来,你准备做什么?”苏漾猛地拔剑出鞘,声音骤然提高,近乎嘶吼,“你想答应他什么!”
    “长清,”江月白改叫了他的字,“回去。”
    “如今沧澜山风雨飘摇、危在旦夕!”苏漾以剑作矢,将炽热的光剑搭上了弓弦,“宿敌当前,掌门之命大不过血海深仇!你要罚我,前提是沧澜门还能见到明日的太阳!”
    “自然能见得到。”江月白嗓音被血浸得微哑。
    苏漾忽然冷笑道:“江月白,你不会是还对这个孽障留着什么奢念吧?”
    江月白尚未答话,苏漾已经松了勾弦的手指——
    长剑当矢,破风而出!
    剑光虚影直冲山巅而来。
    江月白心里一沉,他自己方才已经吃过魔族反魂咒的苦头。
    苏漾的来剑太凶,受不住反噬回去的伤。
    不等穆离渊还击,江月白率先掌心结符,向前一拍,一道霜雪结界绕山而凝。
    苏漾面露不可置信:“你......”
    光剑势如破竹,撞入结界。
    霜雪结界刹那间四分五裂,如同琉璃碎片向内迸溅而起,光剑猛势不减,携着巨大冲力继续向里——
    江月白眼底盛着结界碎片的倒影,像化开的雪。
    他躲不开,也并没想躲。
    可长剑猛地停在了半空!
    ——穆离渊徒手握住了已经疾驰到江月白身前的飞剑。
    “苏峰主,把人弄坏了,”穆离渊说这话时,眼睛却瞧着江月白,“可就不好玩了。”
    他单手将苏漾的剑在掌心转了半圈,丢垃圾似的抛下了山崖。
    “当年老子识人不清,没早些为三界除害!你居然还有脸回沧澜山?”苏漾咬牙吼道,“你要还有点良心,就放过他!”
    “怎么一剑曾当百万师的北辰仙君,如今竟沦落到要被人求情的境地了?”穆离渊笑起来,“好风景啊。”
    苏漾正要再骂,忽听到身后草木窸窣,猛地转身——
    一个身穿沧澜门校服的弟子爬上山石,披头散发,眼眶里没了眼睛,只有两团血肉模糊。
    苏漾还没有所动作,那弟子已经一跃而起,疯狂咬向他的脖颈!
    苏漾一把扼住了那弟子的脖子,握剑的手却迟迟没动。
    碧滔剑从不对同门。
    “穆离渊!沧澜山不欠你什么!”苏漾猛地转头,“你想踏平仙门,尽管来!老子舍了命也陪你杀个痛快!”混着血的咸汗流进苏漾眼里,腌得他眼睛通红,“但你别做这些龌龊事,老子看不起!”
    “骂得好啊。”穆离渊挑眉,“是,都是你们一身正气,衬得我小人得志。我是不是还要给你们鼓掌?”
    就在苏漾犹疑的间隙,身后又飞扑来一个手持长刀的癫狂弟子,刀刃自上而下凶狠地落在了他的肩膀!
    银甲本就有裂纹,这一下直接砍碎了肩甲,刀刃没入皮肉,热血溅了苏漾一脖子。
    苏漾吸气闭眼,猛地出剑,将两名弟子斩于剑下!
    魔蚀结界内遍设凶阵,耗费灵力的修士会被煞气所侵蚀,化为疯魔傀儡。
    苏漾只出了两剑,便感到头晕目眩,有些支撑不住。
    “沧澜门明明与你有恩,你却要以怨报德......”苏漾喘着气,拔|出了嵌在肩膀里的刀,“横竖都是死,为何不能给他们个痛快!”
    “有恩?好一个‘有恩’。”穆离渊渐渐敛去了笑容,口吻变得阴沉,“是把我捆上谪仙台的恩?还是杀父杀母的恩!”
    “我呸!养不熟的狼崽子!”苏漾骂道,“你扪心自问!你师尊他以前是怎么对你的?你知不知道他是为了你才......”
    “长清。”江月白忽然出声喊住了苏漾,他已将脸侧和唇角的血都擦了,神色平静道,“带还活着的弟子们撤。”
    “你要我们降他?”玉骢在魔蚀中化成凶兽,苏漾一剑斩杀了伴身数年的坐骑,“绝不可能!就算我们今夜都死在这里!也不会向这些魔军杂种喊一声求饶!”
    “好气节。”穆离渊冷冷说,“苏峰主既然问我要个痛快,那我没理由不成全。”
    话音落的一瞬间,四面八方的活人傀儡发疯般地一涌而上,扑向苏漾。
    如癫狂的秃鹫见到鲜肉,刹那间淹没了单薄的人影!
    山谷里乌黑的魔气扭曲聚拢,凝结成虚影魔兽,争先恐后直冲向隔绝山门的霜雪屏障。
    雪墙开始崩裂,滚滚魔浪如泄洪之水涌进山门,寒风里到处都是惨呼和尖叫。
    “别......”江月白按住了穆离渊的手臂,魔息霎时顺着江月白的皮肤上爬,贪婪地钻进伤口,旧伤新伤再次崩裂,“停下......”
    穆离渊在魔雾气浪中转过头,视线穿过两人风中乱舞的发丝,隐红的双眸盯着江月白,一字一句道:“师尊,我说了,你求我啊。”
    魔气在体内翻滚冲撞,江月白动唇时,嘴角滑下了血痕:“我同意和你去魔界......现在。”
    冷风携着鲜血的味道从二人之间刮过,明明凶悍无比,却又寂静无声。
    穆离渊似乎怔了一下,周身的魔气消散了大半,他缓缓垂眸,看着江月白的眼睛。
    “我没听错吧。”他说。
    江月白横剑身前,以指拭刃,画诀封了剑灵。
    没等对方说话,他又翻手在自己胸口拍了三掌,封住了自己的灵脉。
    ——压在喉嗓的淤血被这几掌彻底震了出来,沿着唇缝向外涌。
    穆离渊还保持着逼近的动作,目光被迫顺着刺目的鲜血一起流进了江月白的衣襟里。
    良久,他忍耐般深吸了口气,压低嗓音道:“师尊知道要去做什么吗。”
    方才他提出的那个要求,只是想用来羞辱激怒江月白,根本没有指望江月白能做出回答。
    仙奴。
    这个词于任何修士而言,都是不可忍受的字眼。
    它代表着卑微、臣服、痛苦、认输。
    魔族嗜血残暴,喜欢将手下败将当做战利品占有。修道之人往往心高气傲,本不是做奴的最佳人选。可亲手打碎这些人的尊严和傲骨、看着他们不得不对仇人卑躬屈膝、感受着他们被迫臣服在身下承欢......
    其中滋味,远比杀了他们更美妙绝伦。
    这种羞辱,只是用语言说出来,就已经足够有杀伤力。
    穆离渊本该觉得愉悦。
    但现在只觉得不悦。
    因为江月白说话时连眉头都没有轻蹙一下:“只要你现在收手,放过沧澜门和无辜修士,我什么都答应。”
    穆离渊眉眼阴鹜地盯着对方,胸腔里好似有岩浆炸开,烧得心口作痛。
    为了救这些不值一提的蝼蚁,北辰仙君可以倾尽所有。可当年他满怀希望地等着师尊来救的时候,江月白只给了他撕心裂肺的背叛。
    过往每一件事都在残忍地提醒他:在对方眼里,他连一个蝼蚁都不如。
    “好。”沉默半晌,穆离渊抬手打了个魔焰,空中凝结出了巨大的传送阵虚影。
    穆离渊的嗓音暗哑到近乎无声,缓缓说:“还望北辰仙君,不要后悔。”
    第3章 夜难明
    流水故人去,春花雪夜归
    长夜漫漫,天终要亮。
    日升月落,沧澜山十八峰巍峨如故,寒夜中倒下的人却再也不会睁开眼。
    魔气渐散,黑夜结界从顶部慢慢消融,裂口处参差交错,透出了半块白昼,与剩下的浓夜互望。
    诡异。又壮观。
    “云峰主。”一个弟子一路小跑爬上山石,停在了青衫男子身后,“弟子们的尸身都已清点过了,苏峰主说送去归魂谷,但伤亡太多碑立不过来,不知......”
    “不用送归魂谷,”云桦说,“就地掩埋。”
    那小弟子微有吃惊,犹疑了一下,才低头抱拳:“是!”
    随后重新跑远。
    日光寸寸升起,被鲜血浸满的山峦变得刺眼。云桦收回了视线,转身沿山道上行。
    没走几步,血腥和污泥的气息忽然自上而下扑面而来——
    苏漾握着长剑,发丝散乱,脸上尽是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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