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自古就是治水的神明,后来慢慢才被人讹传,说成了以蛇神残害人间的邪物。钟言放心了些,先去洗漱洗澡,只是这两天睡得他嘴唇有点肿,身上也多了不少红色的印记。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钟言有种预感,飞练是不是趁自己睡觉的时候,狠狠地掐自己来着?自己又被他给祸祸了。
    13小队在傀行者基地医院的大堂里集合,飞练起得早,手里正拿着一个大号的小恐龙布偶。他面前是一个火盆,里头燃着火苗,等火苗燃大了他将小恐龙扔进去,呼啦一下子烧得焦黑。
    在他肩膀坐着的小女鬼跳向火盆,不怕烫似的在灰烬中捞取,不一会儿就捞出了一只完整的小恐龙,算是飞练烧给她的。
    “你真行啊。”萧薇在旁边鼓掌,“这样就能把东西给她了?”
    “我也是试试,火可以穿透阴阳两界。”飞练看她两手空空,“你要不要啊?我给你买一个?”
    “你那根本不是买吧……”萧薇可知道小恐龙玩具是怎么来的,她可是亲眼看着飞练的触手从取物口伸进了抓娃娃机,然后拎了一个出来,“再说我也不缺玩具,我缺的是武器。”
    说完,她瞟着在旁边走来走去的梁修贤。
    飞练皱了下眉心:“可以。”
    “什么可以啊?”萧薇明明什么都没说。
    “你的意思难道不是,杀了梁修贤,然后抢他的柳仙么?”飞练歪着头问。
    “啊啊啊你不要胡说啊!”萧薇冲过来捂住他的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随意地杀人!”
    飞练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那萧薇是什么意思?果然文包里说得没错,女人心海底针,女人的心思很难猜。不像师祖,师祖什么都很好猜。
    两个人正捂嘴的功夫钟言就过来了:“闹什么呢你俩?多大人了,还跟小孩儿似的。杜亦寒那边怎么样了?”
    “那边一切正常,孩子也恢复正常了。”萧薇把梁修贤叫了过来,“还是让他和你说吧。”
    梁修贤只觉得刚才有人说什么杀了谁,还以为战火不会引到自己的身上。“你醒了?”
    “嗯,杜亦寒和她孩子怎么样了?”钟言直接问。
    “已经调查清楚了,她确实是不知道自己身世的女娲遗脉,她的父母都不是她的亲生父母,是领养的,但是从来没告诉过她,所以我们也没打算把这个调查结果告诉她。”梁修贤和萧薇的态度一样,既然事情已经到这一步,那么就什么都别说,“她对她女儿的情况一概不知,我们堂三堂会负责保护她们,照顾她们的饮食起居,并且我会派我的副手玄左去找她,装作是陆佰的姐姐,和她们一起生活。”
    钟言想了一下:“这是打算隐藏到底了?”
    “等孩子长大吧,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她,如果她和仙家有缘,那么这就是孩子自己的功课。”梁修贤耸了耸肩膀,“不管怎么说,这篓子是我手下的人捅出来的,我身为正堂主不能坐视不管。人家从前好好的,有养父母,结果被陆佰害得家破人亡,造孽啊。”
    这倒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一来杜亦寒确实是被陆佰害得家不成家,二来是,女娲遗脉一旦被什么居心叵测的人知道,不知道又会引起什么波澜。堂三堂在崇光市的势力足以保护着这一丝血脉了。
    “还有一点,就是那个女孩儿将来能不能觉醒还是未知数,你的那个小鬼沾了她的人气,她沾了鬼气,说不定长大之后她会是阴阳眼。”梁修贤说。
    “这也算是两个小姐妹有缘分吧,将来等她长大,我带小女娲去找她,姐妹俩结下契约,当个穿越阴阳两界的姐妹花。”钟言这才真的放心,“现在我带几个人出去一趟,找一趟鼎成仙的余老板,那也是一个隐藏高手。看来咱们崇光市真是卧虎藏龙,但必定是要发生什么大事,才把这些人都炸了出来。”
    “行,我跟你去吧。”梁修贤说完忽然发现腰上一轻,低头瞧了瞧,我靠,腰带上的金刚刀没了!
    他再一扭头,只见飞练的触手攥着刀柄,将刀递到了萧薇的面前:“这个给你玩儿。”
    “谢谢。”萧薇欣然接受了。
    由于梁修贤和萧薇经历了一战,这回行动钟言没带上他们,而是选择和蒋天赐、宋听蓝同行。蒋天赐又有个小尾巴欧阳廿,怎么赶都赶不走,钟言瞧着他实在可怜就把人拉到身边来坐,同时飞练伸出了触手,在蒋天赐的后脑勺上抽了一巴掌。
    蒋天赐揉着后脑勺回过头:“你俩就宠他吧,宠得无法无天了,干什么都跟着。”
    “我宠着我乐意。”钟言揉着欧阳廿的小脑瓜,不一会儿,王大涛带着宋听蓝来了,身后飘着一个施小明。从前施小明总是扶着宋听蓝,这回他是自己上车,虽然他的眼睛上还蒙着一块布,可脖子上多了一个新东西。
    像是一个项圈,只不过最外层那一圈全部都是防弹玻璃,远远一看还以为是什么新花样儿的饰品箍着他细细白白的小脖子。
    “咱们出发吧!”视力恢复了,宋听蓝也比从前活跃很多,“现在我能瞧见360度的画面,以后我可以跟着你们行动了!”
    “360度啊,那你现在可是小猫头鹰。”钟言笑了笑,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按照萧薇提供的地址,鼎成仙寿衣店就在第六医院不远处,医院附近总有很多白事铺子,而第六医院的白事商铺全部集中在一条小巷当中。车开不进去,他们只能步行进入,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明今天太阳当头,可温暖的日光就是照不进这里头,走到哪里都是背阴的。
    “嗯,是干白事的风水。”钟言自言自语地叨叨着,手里拿着罗盘,活像一个半仙。
    如果要是普通的商铺街,这样一行人走出来绝对有商家揽客,可白事街是个例外。这是此行的祖师爷订下的行规,只能店里等客,不能外头吆喝。来店必为家中亡,穿堂通透不见光。
    每间铺子都有人在忙,但是都不出来,所以整条巷子冷冷清清,无人说话。但是每家店铺的外头都放着巨大的花圈,展示着自己店铺的手艺和风格。
    给他们开路的是小女鬼,她赤脚走在前头,尾巴和手里的小恐龙一起拖在地面上,响起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她走走停停,有时候会被店铺里的寿衣样子吸引,钟言便停下来,对飞练说:“一会儿到了鼎成仙,给她挑身好看的小衣裳。”
    “她不穿怎么办?”飞练心想,只要自己拿得够快就不叫偷。
    “她可能会喜欢穿,因为她是光着身子死的。从前讲究入土为安,小孩儿如果死于非命,不能放进棺材,也会拿草皮给盖上。”钟言说,“如果不能入土,就会挂在树上,而且以柳树为佳。柳树属阴,树大成精。”
    “好,师祖让我给她挑,我挑一件就是。”飞练点了下头,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他们刚说完话,一家店铺的正门开了,吱呀一声之后出来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深色的中山装,表情上看倒不是很冰冷,很好接触的样子:“没想到现在还有人懂这些,懂‘树法’的人很少。”
    钟言抬头一瞧,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到了,店名就是“鼎成仙”。
    “余老板?”钟言先自报家门,“我们是……”
    “我知道你们是谁,都进来吧。”余老板将店门拉开,作出了一个“请进”的手势。钟言和蒋天赐观察了一圈四周,再带人进去。店铺里还有伙计在忙着扎花圈,遍地都是新鲜的菊花,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寿衣,从小孩儿款式到老人款式都有,玻璃柜子里整齐码放着不同材料制作而成的骨灰盒,以及大小不一的牌位。
    施小明被那些牌位吸引,冲过去眼珠不错地看着:“这个好好看,比我那个小牌位精致多了。请问学生买可以打折吗?我的钱不多。”
    “可以。”余老板没问他什么,就像是看出他不是活人,“各位请跟我往后走。”
    后头是楼梯,直接通往二层,显然二层就是他单独的办公室。走廊里也摆满花圈,像是一会儿就要送出去了,墙上挂着很多老照片,但是已经严重褪色。
    为了安全起见,钟言走在最前头。
    办公室比楼下敞亮,门口养着一缸风水鱼,只是里头的鱼好似察觉到什么,一直想往外跳。余老板带他们进了办公室,钟言还没开口说话就瞧见了墙上的棋局。
    黑白棋局,落子生根,胜负未定,犹如北斗。钟言吃惊地看着余老板的身影:“阁下莫非是神算一族?你们还有人活着!”
    “余骨。”余老板自报家门,“连女娲都有遗脉,为什么我们神算子就死光了?”
    “怪不得。”钟言这下就都明白了,他是未卜先知,所以才能算准萧薇会去医院,算准自己会去太平间,所以用起尸的方式引自己过来,自然也能算得出他们是傀行者13小队。
    “失礼了。”钟言对这些人一向敬重些,“不过您让我们来是为了什么?还是又要泄露天机了?”
    神算一族能算尽天下事,但是泄露天下事就会反噬,所以他们的族人立下重视,对于人间的事只能顺从,不能开口太多。没想到余骨倒是十分大方:“是准备泄露天机了,七日之后,崇光市要出一条龙。”
    “位置就在白龙潭。”
    “我想请你们去那边看看,我怕万一有人阻拦,这条龙就走不了了。”
    “而你们想找的怨鬼皮,也会同时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钟言:呜呜呜,我回去嚯嚯一下秦翎。
    第142章 【阳】湿癸柳1
    他说完话,玻璃鱼缸里的小金鱼忽然跳出来一条,掉在地上直扑腾。钟言看着它红色的鳞片,一时半会儿忘记去捡,好像从前自己也见过这样的一条。
    他赤脚站在冰冷的河水里头,衣服上的好料子全部湿透,不断有红色的鲤鱼往外蹦,刚好有一尾跳到了他的身上。钟言一生气,直接将那条鲤鱼踢上了岸,失去了河水的鱼在岸边的草地里扑腾,红鱼绿草,格外好看。
    只不过有人走了过来,轻轻地托起那条鲤鱼,走到河心,将它平安地送回河中。
    重返家园的鲤鱼一甩尾就不见了,倒是让钟言一顿好气,噘着嘴巴嘟哝:“多此一举,我的衣裳都被它扑腾湿了,我的鞋子都被河水冲走了。”
    “衣裳乃是身外之物,湿了可以再洗,坏了可以再买,唯独心头的那一点善念不能舍弃。”那人背对着他,仍旧只有一个宽大的背影,“昨晚给你的经书,你又没读完?”
    “我不识字啊,读什么读。”钟言看着不断跃出的鲤鱼,随意地指了指,“再说,我怎么没有善念了,我能将这条河里的鱼儿全部杀死,一条不留,眼下它们不都好好的?”
    “杀一河和杀一尾,本就没有区别。就算你没动手,但杀心一起,仍旧是犯了杀戒。”那人看向山峦顶端,上方是平整的云层,“它与你无冤无仇,只是撞在你的身上,你何必要它干涸而亡?”
    “我……”钟言说不上来,只是心里头有气,“那它凭何跳出来气我?它跳出来就是成心的。你一走好几年,这会儿又凭何教训我……”
    “它不是成心,是河里有龙要出来了,它们这些修行尚浅的小鱼儿只想沾沾灵气,万物生灵,皆是生命。”那人还是没有回头,“你鬼性太重,回去再把经书读完。”
    鬼性太重……钟言一个恍神,面前已经站着飞练了,刚才那是什么?谁教训自己呢?什么鬼性就太重了,我本来就不是人,不当鬼,还能当什么?
    “师祖,你在想谁啊?”飞练耷拉着眉毛问,“是我么?”
    “啊?”钟言确实答不上来,他觉得刚才的幻象应该是自己看过的某些电影的重合。面前那条小鱼还在扑腾,他赶紧走过去捡起来,轻轻将它送回玻璃缸中,回身问道:“余老板既然让我们去,我们肯定要走这一趟了,实际上您就算不提,我也会去调查龙迹,把怨鬼皮找出来。只是这是卖命的工作……”
    “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蒋天赐补充,“现在的鬼煞越来越危险,我不会带着我的人冒然送死。”
    余骨则说:“我只能透露一个信息,龙不止一条,但要善于区分,千万别认错了。”
    “谢谢。”钟言点了点头,“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其余的人还没反应过来钟言是什么意思,飞练就直接笑飞,肩膀一个劲儿地抖动。
    余骨自己也笑了:“你别怪我说白话,说多了我要遭天谴。我们神算一族就是因为曾经泄露天机太多,替人改命太多,导致族人几乎死绝。但助灵兽飞升是修千年功德,这事我得办妥了,咱们算一起修行。”
    “成吧,有什么消息您及时通知我们。”既然这边调查清楚了,钟言就要准备换场子了,今天就是拍卖会的时间,那个联系人一定会给自己打电话。离开鼎成仙的时候,飞练特意到成排的衣架面前停了停,先用手指了一身藏蓝色的。
    小女鬼摇了摇头。
    于是飞练换了方向,指向一身大红色的。
    小女鬼又摇了摇头。
    “老板,你们的小孩儿寿衣就这几件啊?没有新花样么?”飞练回头问,用手比了下高低,“大概这么高的女孩儿穿。”
    余骨说:“小孩儿的寿衣少,现在孩子如果走了家长都不给买寿衣,给孩子穿生前最喜欢的衣服,讲究没从前那么多了。”
    “那就……这个吧。”飞练最后指了一件白色的,低头问,“这个行么?”
    小女鬼爬到墙上左看右看,最后点了点头。飞练把长袖长裤的寿衣给她拿了下来,正发愁怎么让她穿,结果小女鬼抢过衣服,先把上衣给扔掉了,就剩下一条白色缎面儿的小裤子。飞练以为她只想穿裤子,结果她牙手并用,三下五除二将裤子给撕了。
    一小条一小条的白色料子在天上飞,下雪一般,好好的一整条裤子在她手里变小,从长裤变成了七分裤,从七分裤变成了三分,最后变成了一条……小裤衩。
    她把小裤衩套在腿上,往上试了试,结果又因为尾巴卡住了,提不上去。
    飞练伸出触手,在布料后面撕了个洞,把她那条蛇尾给拽了出来。这回严丝合缝地穿上了,青紫皮肤的小女鬼十分满意,站在人群面前叉着腰。
    “鼓掌。”钟言说。
    一圈人在钟言的带领下纷纷鼓起掌来,呱唧呱唧响彻满屋。
    等掌声结束,钟言又转头对施小明说:“你去选个好看的喜欢的牌位,算是我送你的。”
    “不用,我还有点私房钱。”施小明拿出自己的高三学生证件,尽管他擦了又擦,可照片和绳带上还是能看出血迹。照片上的他就是现在的模样,永远被定格在今年。
    “这不一样,你如果上了年龄,牌位也好,寿衣也好,哪怕是再好的大棺材,那都是要自己花钱做的,不能别人替你分担。可如果你年轻,这东西最好是别人经手,别人给你出钱。你这年龄就算放在从前也就是个成亲没一两年的,牌位不能自己掏银子。”
    “那我以后拿钱请你吃饭。”施小明这才同意,迅速跑到展柜的前面挑选,最后选了个木纹清晰的云杉料,也很便宜,加上雕刻名字的钱不会超过五百块。
    挑好之后就是雕刻,难得今天余骨在场,他亲自主刀。缠着白色胶布的双头刻刀在他手里龙飞凤舞,下笔有力,收笔婉约,问了名字和时辰,连拓字都不用就直接上手了。
    钟言一看他这么厉害,就想着再占点便宜:“余老板既然这么顺手,再免费赠送我们孩子几朵小花儿呗?”
    余骨白了他一眼,转手将牌位翻过来,在背后慢慢雕刻起莲花和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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