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顺路,但是走吧。”司机显然不想去,可又被双倍的车费打动。钟言谢过后上了车,坐在司机后面的位置上,一路盯着日光。
    车子进城了,崇光市的热闹立马扑到眼前,路上也开始拥堵。钟言看着窗外的来来往往,高楼林立,思索着傀行者这个组织到底怎么回事。除了它,还有一个科学家园,他们和自己在望思山上的短暂失忆有没有关系?
    “小伙子,你是演员吗?”或许是堵车堵得烦,司机主动打开话匣子,“给签个名吧?”
    “我不是。”钟言不止一次被人问过,因为他总是不好好穿衣服,像什么古装戏里跑出来的。
    “我眼尖,我就觉得你眼熟,肯定是哪个演员。”司机往后递了一个笔记本,“签一个吧,往后你要是红了,我也能拿着你的签名吹吹牛。”
    “好吧……不过我真的不是。”钟言笑着接过来,既然人家好心不顺路载自己回来,那不能扫兴。但他签的不是自己的名儿,而是随意编了一个。
    白纸黑色,一笔好字。
    “你这字也好看啊,是不是练过书法?有你这签名,今天车费我也不要了,免费!”前头红灯了,司机将笔记本收回去,虽然名字是圆珠笔写的,可看着就是毛笔字的顿挫方式。
    “我……没练过。”钟言也记不清了,写字这事,大概有谁教过吧,“既然您免费就别开了,旁边靠一下,我下车,您再往回开也方便。”
    “行吧,你一会儿再打个车。”司机慢慢将车滑入路边的停车位,“祝你早日大红啊!”
    “谢谢。”钟言懒得解释,习惯性地摸向鬓角,随后下了车。这里离他住的地方还有一定距离,旁边就是居民区。
    现在最好去人多的地方,钟言快速钻进了人群,消失不见了。
    而出租车上,司机师傅收好了他的签名,准备将车启动。他踩了一脚油门,裤脚露着一截儿脚腕,已经布满了尸斑。
    作者有话要说:
    钟言:以前的我不怕金器,直到枪出现了。
    萧薇问灵投喂小组:这个你吃不吃?那个你吃不吃?
    第33章 【阴】年降尸3
    人群中,钟言靠在一根电线杆,看着那辆出租车开走。半路下车倒不是真替人家省什么车费,而是他刚从傀行者的地盘回来,肯定不会一口气回家。
    “万一他们在后头尾随呢,小东西,记住,防人之心不可无。人比你娘亲阴狠。”钟言摸了摸肚子。
    飞练在胃里动了动,对师祖的行为非常认同。他忍不住又偷偷伸了一根触手到口腔里,末梢挤出一只眼睛,在黑洞洞的环境中打量周围整齐的牙齿。
    “你先别闹了。”这点动静,钟言怎么会察觉不到,像含着一口水,说话都要大舌头了。既然已经下了车,他也不会白白在这边浪费时间,正所谓“不打无准备之仗”,他必须尽快搞清楚鬼场的能力。
    不仅要调查清楚,还要熟练掌握和恶鬼沟通的技巧,否则傀行者那边都是有作战经验的人,自己就算再厉害也不占上风。
    更何况,那边也有二级傀行者,目前自己并不特殊。
    但眼下……他路过一家宠物商品店,停下了脚步。
    十几分钟后,他从店里出来,手里多了好几条大型犬穿的小裙子。小女孩儿的裙子暂时没地方买,小狗的也行,总不能让飞练光着。
    居民区的人比旅游观光景点少许多,耳边安静,钟言找到一处死胡同,心想:“开。”
    呛人雾气再次出现,伴随着年迈的咳声。
    果然出来了,钟言眼前浮现两个若隐若现的影子,一个焦黑,一个佝偻,影子时远时近,但总归跑不出雾气的范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这雾气的范围大了不少,自己第二次死掉之前,雾气覆盖的面积只有现在的一半。
    难道说,随着恶鬼召唤的数量越来越多,鬼场的范围也越来越大?
    现在鬼场外面的人看不见他,钟言却可以看到外面,像是拥有了一层单面玻璃的壁垒。钟言又想起当时在红煞里的情景,刘江和张涛是可以看到自己的,难道能见度也能随着自己的意志而改变?
    刚这样想了想,鬼场的雾就淡了。
    看来真是可以,钟言认真地思考起来,其实鬼场和鬼煞都属于差不多的东西,既然煞主的意识能够决定里面发生的一切,也就是说,在自己的场里,自己的意念是第一位。所以当张涛和刘江对着身在鬼场里的自己开枪时,那颗金子弹直接掉在了地上,打不中。
    想到这,钟言着实松了一口气,如果能摆脱金弹对自己的威胁,那这鬼场可太有用处。
    那么鬼呢?怎么操纵这两个恶鬼?钟言如虎添翼,从前他都是单枪匹马,如今也有了阴兵。
    找谁来试一试?钟言看着在面前四处飘荡的鬼影,忽然有一只小手在嘴巴里敲敲,他只好让雾气恢复,再次张开嘴,任由飞练落地成形。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现在飞练的双腿变回了人类的腿,只是两条手臂没变回来。
    “师祖。”
    干干脆脆、清清楚楚的声音,让钟言吃惊,明明刚才他还不会说话,只会发出简单的音节,怎么只学了一会儿就开始好好说话了?难道他听着自己和别人说话时也在学习?
    “来,先把这个穿上。”钟言将小狗裙子给他套上,是淡粉色的小纱裙,虽然看上去有些别扭,但好歹有件衣裳了。
    “尺寸还挺合适。”钟言帮他系上扣子,大型犬能穿他就能穿。只是希望鬼母千万别知道自己给她儿子穿狗的衣服,不然下场一定惨烈。
    飞练安安静静地笑着,两只触手时不时碰碰师祖的脸,时不时碰碰他的脖子,又碰他的耳朵,像要给他戴花。
    “你身体里有三障十恶,回去之后我会想办法帮你镇住,免得你失控。”钟言又调整裙带,不得不说,自己的眼光还不错,“衣裳真好看。”
    “真好看。”飞练学着说。
    真聪明,钟言捏了捏他的脸蛋:“喜欢吗?”
    “喜欢。”飞练点点头,师祖的一切都很新奇,“师祖,喜欢。”
    “喜欢的话,以后再给你买。”反正宠物服装便宜,钟言心里打着算盘,“你还会说什么了?”
    “明星,签名,字好看。”飞练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显然这些都是他听来的,刚刚的出租司机说过什么他就学了什么。
    “学这么快,以后我都说不过你了。把你往电视机前头一放,一天之内你就什么都会了。”钟言没想他学习能力这样强,笑着将他抱了起来,“你为什么长得这么快?明天会不会比我还高?”
    飞练眨眨眼睛,板板正正地回答:“血。”
    “血?”钟言还以为他流血了,将他的全身打量一番,“没有啊。”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扰了钟言,他不快地看过去,只见一个身高马大、不修边幅的男人拎着一个小巧的女人进了这条死胡同,还没说话就先抡了一个巴掌过去。女人只是挣扎两下,看得出是想跑的,但这一个耳光打过去立即头晕目眩,靠住砖墙直发愣。
    “他妈的,就你还想离婚?我他妈看你怎么离!”男人发疯了一样地吼着,再一次扬起了拳头。女人虽然发着愣,可是已经下意识地抱住了脑袋,尽管连尖叫求助的声音都发不出,可见平时被打得多狠。
    “我让你想离婚!我让你想离婚!带着孩子走?没门儿!”男人揪住她的领口使劲摇晃,女人就像一片飘零的落叶,力量悬殊太大,哪怕想要反抗也是徒劳。她已经紧紧地闭上了双眼,等待即将落到脑袋上的拳头,可是等了几秒,拳头不仅没落下来,领口也松开了。
    她不敢立即睁眼,只眯缝着眼睛去看,奇怪,周围怎么忽然起雾了?
    男人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周围的雾呛得他喘不过气来,像是谁家的房子被烧焦了。慢慢的,他才听出旁边有脚步声,愤怒地转过去一看,竟然是一个陌生人。
    “放开她。”钟言忍着饿。
    “妈的,你说放开就放开?我他妈是她老公,这是我媳妇儿!你他妈别管闲事啊!”男人跋扈地指着骂,“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家务事!”
    一根血色的触手不知不觉伸到了他的脚边,藏在雾气当中,钟言立马回过头,刚刚笑着叫“师祖”还穿着小裙子的飞练已经双目血红,准备动手了。
    不愧是吸收了三障十恶,这孩子还这样小,已经懂什么叫“动杀心”,长大之后那还得了?钟言挡住飞练:“收回去。”
    飞练抬头看他,笑起来的一瞬间眼睛就恢复了正常,将化为触手的手臂缓慢收回。
    而这一切,那个男人是看不见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差点去见了阎王爷:“你赶紧滚,再不滚,我他妈连你一起打……诶?诶?我的手!”
    高高挥舞的拳头忽然向后弯折,仿佛身后有个力大无比的人正在扳他的腕子。女人赶忙从他身前逃离,想跑,可周围全是大雾,她找不到方向。
    “你走吧。”钟言只说了一句,女人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面貌,雾气散开了,那条死胡同又一次重现于阳光之下。顾不上别的,她马不停蹄地跑了出去,逃开了噩梦一样的经历。
    迷雾当中,那个男人还在挣扎:“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艹,你他妈就是那婆娘在外头的相好吧?我就知道她要离婚没那么简单,臭娘们儿!”
    “我不认识她,你嘴巴干净些。”钟言盯着他的手,烧死鬼就在他的身后,鬼影拽着他的腕口。钟言想要试试鬼的能力,于是动了个念头。
    很快,被烧死鬼接触到的腕口如同烈火焚烧,男人跳着脚地挣动起来,完全不是刚刚动手打人的恶霸样。可实际上,他身上并没有明火。
    “你他妈要烧死我!”男人终于有些惧怕了,没有人不屈服于疼痛,“老子也不是好惹的!”
    钟言一个眼神过去,佝偻的病鬼将双手捏在男人的喉咙上,不能入耳的咒骂声停止了,嚣张的男人用另外一只手捂着胸口,不停咳嗽,仿佛肺部已经失去了换氧的能力。
    “咳咳,咳咳!”男人咳弯了腰,眼泪不停地往外流,现在终于知道求饶,“好汉,好汉饶命!咳咳……你带那娘儿走……咳咳……求求你,饶……咳咳!”
    “原来是这样。”钟言可算搞清楚了,恶鬼死于非命,而造成他们“非命”的缘由也就成了他们的怨,进而成为了他们的能力。现在这份能力也可以为自己所用,他还差最后一个问题没搞清楚,就是这个场能坚持多久。
    傀行者那边人多,如果他们要打车轮战,时间短可不行。
    刚刚还叫嚣放肆的男人已经跪在地上,脸憋成了紫色,显然已经缺氧了,像肺痨的病人连呼吸都成了奢望。钟言可不想让他死在这里,命令两个鬼退下,随着鬼影的消失,男人腕上的灼痛和喉咙的窒息也消失了。
    可人性就是这样不知足,刚刚他还求饶,现在却想着怎么报警抓人,赔偿精神损失费,到时候往地上一趟,狠狠地敲一笔竹杠!只不过这些话他不说而已,他可是记住了面前这人的长相!
    “立刻从我面前消失,滚!”钟言随手一弹,他当然晓得人性的恶劣,只是懒得拆穿罢了。随着他话音一落,雾气范围缩小,那男人即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显然已经被他轰出了鬼场。
    鬼场之外,高大的男人还跪在地上,前面只有一团不太显眼的雾,离近了看像是一团白色的水汽。奇怪了?刚才撞鬼了?他一瘸一拐地站起来,试图往前找找,却什么都没看出来,只有一条死胡同。
    “算你走狗屎运,妈的,敢他妈惹老子,真是不想活了!”他骂骂咧咧地走了,没看到脖子上被溅了一滴鲜红的血。
    鬼场里面,钟言正戳着飞练的脑门儿:“小小年纪,怎么学会这些打打杀杀的事?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以后我教你识字,不许动杀心。”
    “小小年纪……打打杀杀。”飞练跟着说。
    “你……”钟言无奈至极,“你不要听错我的意思,我是不让你打打杀杀。你不能把人杀了。”
    “把人杀了?”飞练又跟着说。
    钟言立刻捂住了他的嘴,这小东西听话只选择性地听,理解也是选择性理解:“我可没有让你动手,别胡说。”
    “让我,动手。”飞练将钟言的手往下拉了拉,忽然皱起眉头,“师祖,手好冰。”
    “我不是全人,自然没有常人的体温。”钟言只觉得一会儿不见,飞练的思想就成熟一些,不由惋惜了一刹。他娘死得惨,他也惨,如果她怀胎十月将孩子生下来,这孩子恐怕是个极聪明的机灵鬼,一定是个懂礼数的读书人,也会护着他的生娘。只可惜,他们都死了。
    飞练的触手缠上了钟言的手掌,又看向刚才那男人离去的方向:“师祖,不打打杀杀?”
    “你说刚才那人?”钟言摇了摇头,“现在和以前不同了,以前我杀上百个恶人,官府、道人、和尚都捕不到我。现在不能随便动手,免得惹火上身。”
    飞练听明白了,可是又不明白地摇摇头:“他恶。”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见过的恶人很多,他们动动心眼,我就知道他们下一步要干什么。”钟言伸出食指,指尖朝上晃了晃,“瞧见了吗?”
    飞练吓了一跳:“血!”
    “我给他溅上一滴血,往后他就成了招鬼的体质,后半辈子恐怕要和不干净的东西常常相见,担惊受怕,再没精力去纠缠别人。从前女儿家可怜,未出阁时从父,嫁了人从夫,嫁什么人就是什么命,没有半分更改的余地,只能默默忍受。现在……还是可怜。”钟言嘴唇一抿,“你记着,凡事不露相,悄悄摸摸地解决了才好,现在到处都是摄像头。”
    “解决了才好。”飞练点了点头。
    苦口婆心的钟言:“……”
    “算了,一时半会儿你也理解不了,咱们走吧。”钟言拉住他的手,带着他离开了死胡同。人小,手却热,暖烘烘的,像个小火炉。
    在路人的眼里,今天的街面上只是多了一团轻飘飘的白雾,像是比较常见的水汽,过不了多一会儿就会被风吹走,可实际上,钟言是带着飞练走走停停,观察人间百态,顺便看看傀行者有没有跟着。不出钟言所料,当他听见烧死鬼和肺痨鬼临终前的声音时,头也跟着剧痛起来,这就说明时辰到了。
    这回坚持了一个半小时,果然两只鬼比一只鬼厉害。只不过鬼场里的飞练坚持不了这么久,已经变回原样,缠在他的肩膀上。
    “好了,我也快坚持不下去了。”钟言揉了揉太阳穴,这回他听到了病鬼生前的动静,那是一个年迈的妇人,哀求着亲生儿子给她一碗水喝。
    “喝什么!早死早托生!整日就咳咳咳,明日就给你活埋了!”
    “肺痨可别传到我身上!”
    这声音和烧死鬼生前的声音交叠出现,震得钟言的头脑嗡嗡发晕,他刚准备让飞练进胃,忽然看到一条长长的触手伸出去了,像是要够取鬼场之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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