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圆屈腿蹲福,“多谢母亲。”
    抱弦上前接过来,复盖上盖子,一眼就看清是一支玲珑点翠镶珠金簪。
    她们斗法,清圆只是含笑看着,心里最清楚,若是没有梅姨娘的大礼,扈夫人虽不至于含糊过去,但也不会出手如此阔绰。她甚至料准了,那双广袖里头有两手准备,刮什么风便转什么舵。这回亏大了,未必不在背后咬牙大骂,说白便宜了她这一回。
    那却也不碍的,她们越是暗里较劲,于清圆便越有益。她也瞧准了,即便老太太不满她给梅姨娘见礼,也挑不出错处来。毕竟正伦和正钧两个哥儿是老太太的亲孙子,抬举她亲孙子的娘,老太太若有话说,那就是慢待了二爷和三爷,这种蠢事,老太太断不会做的。
    蒋氏算看出来了,回来后同二老爷说:“这姐儿四个里头,最小的那个最厉害。”
    二老爷吸了鼻烟,响亮地打喷嚏、擤鼻涕,“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有什么厉害的。”
    男人不懂深宅里的门道,他们谢家世代从武,武将上阵大刀阔斧,宅门里头却杀人不见血,比他们还凶险几分。
    她还记得那回自己嘴上抱怨,半道遇见这位四姑娘的情形。纯良的孩子,真心实意为二房打抱不平,调唆得她自发自愿上知州夫人跟前,断了知州夫人给二姑娘说亲的念头。自己几十岁人了,后知后觉发现给个十几岁的孩子当了一回枪,这种滋味儿真不好形容。要同她计较,人家可从未直说过要她如何,那种明知窝囊,却又说不出口的憋屈,足能把人怄得半死。
    反正一家子就这么你猜忌我,我防备你,面和心不和地入了幽州。幽州的老宅,确实如老太太说的那样,比横塘的还壮阔几分。那是祖辈上立了功勋御赐的,奉旨扩建,奉旨修缮,前后几十年下来,在幽州这满地勋贵的地方,也属颇具规模的了。
    车马停下后,众人纷纷下车,原想着应当有看守老宅的下人出来迎接的,可实际和预想总有些差别。
    下人是有的,也确实在外候着,但除了这些人,还有穿着锦衣,身披甲胄的殿前司效用在门前徘徊。见谢老太太下了马车,一名都头上前叉手行礼,面无表情地说:“谢老太君一路辛苦,某是殿帅驾下通引官,奉殿帅之命,安顿节使府老太君及诸贵眷。”
    第25章
    谢家众人面面相觑,这回算是很明白了,进了幽州地界,确实彻底要受朝廷监管。老爷的问题到现在还没有解决,就算甘于当个刺史也不能够,激流之下不进则退,这虚职不会让他担任多久。
    老太太来前是有过准备的,只是没想到殿前司的人会正大光明在门外候着。什么叫安顿贵家眷呢,他们有手有脚,且又是自己的老宅子,要他们安顿什么?打量眼下境况,再想想当年风光无限的时候,真是虎落平阳,天壤之别。
    二老爷是个没主张的,照说这种当口,全家爷们儿数他最年长,该当他来应付这些朝廷爪牙才是。可他烂泥扶不上墙,你要让他在青楼烟馆里和人吹牛,他当仁不让,看见那些披甲带刀的武将,却吓得上牙打下牙,全没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模样。
    所以一切还得老太太周旋,笑道:“殿帅费心了,烦请都头替老身传话给殿帅,我们一家子才入幽州,满身尘灰还未来得及梳洗。等一切收拾停当了,必设一大宴答谢殿帅,届时还请殿帅与都头赏光。”
    殿前司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连皇帝的警跸仪仗都由他们负责,所谓的设宴款待,对他们来说无非是场面上的客套话,连入耳的必要也没有。但谢家太君毕竟是朝廷亲封的诰命,总要让她几分面子。那通引官脸上神情微微和缓了一些,拱手道:“多谢老太君,某见了殿帅,定然把老太君的话传到。”
    说实话,老太太是急欲见到那位新任指挥使的。幽州的官不得传召,不能入上京述职,要是没有人从中调停,老爷只怕就要钉死在幽州了。虽说他先行一步,到了幽州未必没有活动,但无论请了谁托关系走后门,最终消息都要在殿前司汇总。以目下情形来看,这位指挥使的环节还未打通,若是打通了,就不会派遣这么多班直来清点人数了。
    老太太定了定神,复状似无意地打听:“殿帅眼下可在幽州吗?”
    那通引官转头看手下给谢家人登记造册,一面随口应道:“殿帅常在京中待命,只有休沐才回幽州来,老太君要宴请,只怕得等上一阵子,殿帅公务繁忙,暂且不得闲。”
    老太太哦了声,心下暗暗斟酌,一面伸手招了招清圆,“四丫头来,咱们进去吧。”
    清圆原本缩在人后,老太太点了名,也只得硬着头皮嗳了一声。
    其实这样的场面连二老爷都怵,她心里自然也紧张。这些纠纠的武将,和横塘那些春花秋月的贵公子们不一样,他们手上有权,人又凶悍,闹得不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实在可怕得很。
    老太太招她,一瞬所有班直的视线都移到她身上。她强自镇定了上前搀扶老太太,原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却听见那个通引官探究地问:“据某所知,节使府上只有三位小姐,这位是?”
    老太太道:“这是我家四姑娘,早前寄养在亲戚府上,如今大了才接回来,因阖家要迁到幽州来,她便跟着一道来了。”
    清圆生得好,她的美是干净清晰的美,不像其他姊妹,总有些含含糊糊,生怕得罪了谁似的。老太太阅人无数,知道怎样的相貌才得人心,有的女孩儿虽长得好看,总有那么一瞬不够圆融,不近情理。清圆却不是,她的美是稳妥的美,不小家子气,不出岔子。即便到了六十岁,皱纹爬上了脸,也会是个漂亮的老太太。
    大抵爷们儿都喜欢那种长相,尤其武将,峥嵘了那么长年月,忽来一个温软的姑娘点缀金戈铁马的日子,连家都愿意多回几趟。不说指挥使沈润,就说眼前这通引官,打量清圆的眼色自与打量旁人不一样。老太太满意了,长出了一口气,轻轻把手覆在清圆手背上,领她进了门,各处房舍都向她细细介绍,“这是我同你祖父成亲时候住过的屋子……那是老姨奶奶们的院子……”
    清如见老太太这么看重清圆。心里很不是滋味,挨在她母亲边上说:“祖母这是怎么了,挪个地方,挪得变了性子。清圆是个什么东西,这会子竟像得了个活凤凰,这么抬举她,也不怕她受不住。”
    扈夫人唇角牵出一丝笑,到底孩子家,看不透里头深意。清如只顾喋喋抱怨,她压了压她的手道:“这会子不是你出头冒尖的时候,老太太抬举她,自有老太太的深意。这里是幽州,不是横塘,以你的脾气,奉承不了那些刺儿头,还是安心守拙,老老实实收起锋芒的好。”
    清如迟疑起来,想了想挽住她母亲的胳膊,压声道:“老太太究竟什么打算?要拿清圆做引路石不成?”
    扈夫人含笑看了清如一眼,“她自己不是说过么,没有盐,卤也好。她能选配高官自然最好,倘或不能……”一面说,一面冲那个通引官微抬了抬下巴,“就是这样的官职,当真求上门来,老太太未必不答应。”
    清如啊了声,简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再转念想想,闺阁里她还算节度使家的小姐,真要扯开了那层皮,谁不知道她几斤几两!通引官又怎么了,好歹是殿前司的人。这些人出身原就不低,能在衙内有个一官半职,配她一个妾养的,绰绰有余了。
    一时众人都各自分派了屋子,还和原来一样,府分东西,大老爷带着家眷们居中。因小辈儿里都在横塘长大的,从来没有来过老宅子,为免一时连自己的院子都找不见,故此还沿用横塘的院落名,把故有的匾额摘了,重提一匾挂上去,清圆的仍是淡月轩。
    名字虽然一样,但院中的格局和布置到底不大一样。江南的建筑雅致,小桥流水都按到房前来,幽州的建筑更宏阔,也更高深。清冷的大屋子,地心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铺蓝绿的彩缎,这是她们在横塘时没有用过的装点,有种世俗又拥挤的喧闹。清圆和底下人面面相觑,不由发笑,越性儿撤下去,换上了成套的精瓷茶具,摆上了一只细颈的梅瓶。
    屋子到底靠人来经营,先前因长期没人住,开门一股子霉味儿,后来开了槛窗,又燃香熏了屋子便好多了。
    “明儿换上新的窗纱,檐下再挂两卷帘子,等光错落照进来,屋子里就会亮堂得多。”春台一面吃茶,一面还要关心外面婆子丫头的活计,见小丫头子把一盆罗汉松盆栽放在了向阳的地方,忙追出去指派,“这是什么树呢,放在大太阳底下直晒?还不搬到背阴的地方去……”
    清圆捧着瓜棱茶碗,眯眼看外面的景致,抱弦在一旁轻声道:“幽州不像升州,姑娘往后怕要更留神些。”
    清圆明白她的意思,幽州显贵太多,以老爷现在的处境,需要巴结奉承的人也多。老太太在太平年月里压她一头还来不及,如今偏把她拉到前头来,当然有她的用意。
    她叹了口气,姑娘家最怕婚事被人拿捏,如果老太太和太太在这上头做文章,自己免不得是个填窟窿的命。以前还能以年纪小做搪塞,如今已然及笄了,真由着她们指派,能做个正头夫人就算好的了,万一与人做填房,做妾,那这一辈子可算交代了。
    横下一条心,她站起身走向妆台,打开梅花妆盒,取出了那张泥金笺。
    抱弦犹豫道:“姑娘打算找上头的人么?”
    清圆慢慢点头,“老太太今儿让我出这个头,我瞧着不大好。古来男女婚事讲究门当户对,老爷还在节度使的职位上,我就是高官之女,老太太便是轻视我,也不会轻易自降身价,自毁前程;可老爷要是就此一蹶不振,阖家姑娘里头最好处置的就是我,别说殿前司的官员,只要能在指挥使跟前说上话的,只怕都有用我巴结的份。”
    抱弦听得头皮发麻,“姑娘不是谢家骨肉么,嫡亲的祖母,这么不顾念姑娘!”愤然一阵,又惆怅一阵,到底无可奈何,叹道,“还是姑娘洞达,早些看明白了,心里也好有数。这会子只有老爷无虞,姑娘才能逃过一劫,丹阳侯公子的名册恰好派上了用场。”
    清圆低头看,视线落在了殿前司都使沈澈那排小字上。
    她虽然弄不清官制,也不知道京中那帮勋贵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但一路行来,多少听到正则他们分析上京和幽州局势,尤其是殿前司的情况,这位都使沈澈,正是指挥使沈润的亲兄弟。
    先前老太太向通引官打听沈润行踪,人家说得含糊,并没有确实回答。谢家如今是戴罪之身,就算设了宴也不会有人来,殿前司的人除了行看守之职外,哪个愿意冒险同你私下往来?所以要见沈润,只有通过沈澈这条捷径,上京如今情况,就算你怀揣金银,也找不到能够收受你贿赂的人。朝中大大整改一顿后,人脉远比金银更值钱。原本她这种深闺里的人,是不可能去结交官场上人物的,还是要多谢李从心,若不是他想得周全,她现在就是束手无策,任人安排的尴尬境地。
    六亲无靠,问问她的心,她半点也不想过问老爷的事,但命运不幸被牵制住了,她要是干看着,说不定什么时候亲事上门,在她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被送人做了人情。
    看看外面天色,日光一寸寸斜照过来,再过不久老爷就该回来了。躲在自己院子里不是长久的方儿,总要主动走出去,听听他们商议了些什么才好。于是换了衣裳,重新梳妆起来,趁着余晖尚在,赶往老太太的院子。
    院门内,月鉴忙着指派婆子搬动大鱼缸,见清圆来了,笑着叫了声四姑娘。
    清圆颔首,“老爷回来了么?”
    月鉴转头朝里头瞧瞧,“和姑娘前后脚。太太并两位姨娘,还有爷们姑娘们也都在,四姑娘快进去吧。”
    清圆笑了笑,真真儿的,人家是一家子,有什么话一家子商议,也没个人来叫她一声。或者他们商讨的就是她也未可知,这刻觉得自己像砧板上的肉似的,可悲的是准备挥刀的是自己的至亲——便是没有一点感情,那也是至亲啊!
    抱弦知道她心里不受用,轻轻唤了声姑娘,“别忘了陈家老太太嘱咐的话,万事莫往心里去。究竟怎么样,进去听听再说。”
    横竖不是无可依仗,自己手里还攥着后路呢,清圆胆子便大了些。提裙上台阶,隐约听见莲姨娘的声音,忡忡地说着:“旁的倒没什么,我只担心清和的婚事。举家搬到幽州来,走得又那么急,也不知开国伯家什么想头。倘或能晚上两三个月多好,清和出了门子,我的心也定了。现在这样鞭长莫及,万一哪天被退了亲,于清和的名声也是个妨碍。”
    清和虽不说话,却掖着帕子暗自垂泪。扈夫人很看不上眼,蹙眉道:“先前到家,门外头什么光景,大家都看见了,再别说什么‘倘或能晚上两三个月’的话了,要是能晚,何至于让殿前司的人点人头?清和的亲事既然定下了,开国伯家也不是混账人家,但凡有心结亲,别说千里,就是公主万里出塞不也去得么!等议准了日子,咱们这头就打发人送嫁,也不是什么难事。眼下家里到了危难的关头,老爷官路不顺遂,一家子不齐心协力共度难关,竟还想着怎么出门子嫁人。”一头说一头冷笑,后面的话也不必出口了,自去琢磨吧!
    当家的夫人,毕竟不是等闲之辈,几句话叫莲姨娘哑口无言。清和涨红了脸,眼泪落得更凶了。
    清圆挨在门边进去,进门给座上的老太太及老爷夫人见礼。众人木然看了她一眼,仿佛这个人是半透明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谁也看不见她。
    谢纾撑着膝头只顾叹息,“这半个月我想尽了法子,旧日的同僚,竟没有一个能帮上忙的。懿王之乱后,多少勋贵被牵扯其中,殿前司的人挨家挨户敲门,半夜里闹得儿哭女啼,人人谈之色变。我的奏疏要呈上去,最后还得过殿前司这一关,指挥使不发话,谁敢碰这个烫手的山芋?”
    老太太也有些发愁,“这殿前司倒是个油盐不进的衙门,我托你舅舅斡旋,也没了下文。咱们离开幽州太久了,连一个敢于牵线的人也没有,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幽州刺史非奉召不得入京,咱们今儿还能一家子坐在一起说话,明儿呢?”
    谢纾沉默了良久,最后咬牙道:“母亲别着急,儿子这回拉下面子来,无论如何要见沈润一面,他是要金还是要银,全凭他说了算。”
    老太太道:“你再细思量思量,早前他父亲那桩事上,你有没有得罪过他的地方。”
    “决计没有的。”谢纾道,“那时我才任剑南道节度使,厉兵秣马一刻也不得闲,哪里插手得上京中事物。”
    全家又开始发愁,既然并无前仇过结,便不至于那么难结交啊。
    老太太的视线落在将要燃尽的那炷香上,细细的火光明灭,像谢家未卜的前程。
    “到底还是要攀搭上才好,如今咱们势单力孤,这幽州世家大族暗中都有牵扯,独我们背后无人,将来只怕还要吃大亏……”
    清圆听了半晌,似乎越来越向她担忧的方向发展,到这刻也不得不出声了。
    “祖母。”她细细叫了声,“孙女有句话,想禀报祖母。”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沈润登场(╯▽╰)
    班直:宋代御前当值的禁卫军。
    第26章
    谢家的子女,在大场面上还是很讲规矩的,不该说话的时候绝不说话。但凡有出声的,必是有极要紧的提议,因此全家十几双眼睛,齐齐看向了清圆。
    老太太心里有算计,自打离开横塘那日起,就对清圆格外看重,听她这时候插话,立时明白过来,破解困局的希望就在前头不远了。
    “你要说什么,祖母跟前不必讳言。”老太太温声道,示意她到身边来,连瞧她的目光都和煦了不少。
    清圆走过去,蹲了个福道:“父亲和祖母商议正事的时候,原不该我插嘴的,可我瞧着父亲和祖母一筹莫展,我心里也很着急。我在路上听哥哥们说,沈家是抄过家的,指挥使兄弟都不好攀交情,加之父亲这段时候总吃闭门羹……我这里有个法子,不知道能不能解父亲的困局。”
    谢纾一听,顿时坐直了身子,“究竟是什么法子,你只管说吧。”
    清圆看了眼扈夫人,又看了眼清如,捏着手绢怯怯道:“那日咱们动身,丹阳侯公子来为我送行,临走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名单,让我遇事可以找上头的人疏通。”说罢将那个名单递到了谢纾手上,“女儿见识浅薄,不知哪位大人能解父亲燃眉之急,女儿思量,这位殿前司都使是否能替父亲传个话,或是私下安排安排,让父亲见沈指挥使一面。”
    谢纾看着这名单,死灰般的眼神陡然大亮,哎呀一声道:“果真是雪中送炭了!母亲,这都使沈澈是沈润一母同胞,咱们千辛万苦找的那些人,都不及这一个来得有用啊!”
    谢老太太忙接过泥金笺看,这时早忘了追究清圆和李从心的纠葛,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合掌道:“祖宗保佑,果真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我今儿一整天提心吊胆,赔着笑脸和人攀谈,人家只管敷衍你。这会子可好,越性儿找了指挥使的亲兄弟,这桩事就板上钉钉跑不脱了。”言罢拉过清圆坐下,搂在怀里说,“好孩子,亏你有心,这条路实可解了你父亲的危难。早前我就说了,一家子团聚才得兴盛,如今看来四丫头果真是旺咱们谢家的。唉,小侯爷也难得,这么实心地为你周全。只是名册虽有了,要攀上只怕难……小侯爷可交代你,拿什么说头去结交人家?”
    清圆想了想道:“只说报他的名号,他们就明白了。”
    老太太慢慢点头,心里却明镜似的,这事儿不是任谁打着李从心的名号去,人家都会让面子的。这位小侯爷往年在幽州厮混,朋友遍布幽州,人家得料准了姑娘和他有交情,才会愿意伸一把援手。
    再看看清圆,不论以后她能不能进丹阳侯家,先仗着丹阳侯公子的排头行事要紧。便道:“既这么,挑个日子上沈府,拜会这位都使一遭。”
    清圆有些迟疑,复又看看扈夫人,小心翼翼道:“我是闺阁里的女孩儿,抛头露面实在不成体统。”
    扈夫人暗暗咬牙,知道这丫头是有心拿话堵她。以前靳春晴那样软的性子,任人揉圆搓扁,连个屁都不敢放,如今生出来的女儿竟是个三头六臂的厉害角色,倒填补了她娘的亏空。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她们之间自有许多旧账要算,只是现在时机不对,扈夫人隐忍再三,勉强笑了笑道:“事有轻重缓急,眼下火烧眉毛了,你能替家里办事,谁敢说你半个不好,我也不依。横竖还有老太太呢,你跟着老太太去,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清圆抿唇一笑,低头道:“倘或能想个旁的法子,不叫我出面就好了。这么贸然地去,实在有损颜面得很。”
    这也是实话,她和李从心暂且什么关系也牵扯不上,借着人家的名儿四处活动,难免要叫人误会。
    但同样的局势,在不同的人眼里,便有不同的说法。
    清如因听说李从心和清圆有这样的暗中授受,心里十分不痛快,在背后大骂清圆,“得了便宜还卖乖,拿了个名册,真当自己是大功臣了。且不说她这回能不能讨着便宜,就算能,也不过风光一时,过了这个坎儿,谁拿她当回事!”
    清容在一旁煽风点火,“不是我说,这位丹阳侯公子,也是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那回二姐姐和他在大佛寺处了半日,一切不都好好的么,怎么到临了名册给了清圆,叫她去做人?可见那位公子是个惯会弄情的行家,一头钓着姐姐,一头又勾着妹妹。才和二姐姐相会完了,转头回家求娶四丫头。别不是看四丫头不好得手百抓挠心,有心先降服了四丫头,再委屈二姐姐做小……”
    她还没说完,招清如狠狠呸了一声,“瘸了舌头的,你才做小呢!”
    清容讪讪不说话了,那头小丫头子送团扇来,跑得气喘吁吁,到了跟前双手奉上,说:“二姑娘落下了……”
    清如一把夺过来,一阵风似的旋回自己院子去了。
    谢老太太那厢得了这个好门路,就开始着手打听沈澈的行踪。沈澈是都使,同在殿前司任职,官阶比他哥哥低了几等,公务当然也没有他哥哥那么繁忙。且沈澈已经娶妻,回幽州的时候也比沈润多,要会他,远比会沈润容易。
    今日是初五,正逢沈澈休沐的日子,老太太命清圆预备了,叫人套上车,往指挥使府上去。
    清圆的意思是索性找了沈澈的夫人,再由她引荐最稳妥,可老太太并不这么想,“女人的心思只有芝麻那么大,你一个大姑娘,指名道姓要找她丈夫,只怕那位小沈夫人心存猜忌,反倒坏了咱们的事。横竖先去了再说,也不知这刻人究竟在不在府里,动静闹得太大了,满幽州都知道咱们正私下活动,传出来于老爷的声望不利。”
    既然如此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马车笃笃,往指挥使府所在的坊院出发。幽州地方大得很,两府相距颇有一段距离,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光景,听外头赶车的说“到了”,马车在指挥使府对面的巷子里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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