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轮廓实在模糊,尽管是长发,却因光线太昏暗而却看不清相貌,而下一秒,少年听到对方开口:
    “是谁?“
    竟然是男人。
    景眠一怔,恍然意识到自己闯进了别人的私人领域,这里也恐怕不是六楼。他咽了下口水,回答:“是参加生日宴的客人。”
    对方问:“客人?”
    景眠嗯了声:“我喝了酒,好像上错了楼层……抱歉。”
    黑暗里,那人的视线似乎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谁的生日宴?”
    男人问他。
    景眠彻底语塞。
    早知道,临走前应该问清楚的。
    “我应该叫保安吗?”
    对方的声音温柔,也很平静,却莫名清冷的让人胆寒。
    景眠吓到了。
    心中也是第一次如此慌乱。
    脊背和神经随之绷紧,景眠蜷起指节,睫毛颤了下,想后退却又犹豫着顿住脚步。
    那人说:“走到我面前来。”
    第98章
    在那之后, 记忆戛然而止,不再清晰。
    景眠思绪回笼时,发现自己已经在地板上坐了很久,光线柔和依旧, 夜色静谧无声。
    少年像是想起了什么, 连忙站起身,又找到了拖鞋穿上。
    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 让他第一反应不是怕任先生发现自己打开书房的抽屉, 而是抓到自己竟光着脚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景眠关上抽屉,却把手链握在了手中。
    只是,当年在他闯进那个陌生人的套房之后。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景眠回到卧室。
    他掀开被子躺回床上, 动作放得很轻, 怕吵醒任先生。
    也或许, 他应该叫醒男人,问个清楚。
    但心跳剧烈, 显然就连他自己都还没能消化刚刚发生的事,更别说把这股冲动付诸行动。
    手链是他三年前丢的,时间点也恰好重合。
    记忆太过遥远,少年只能依稀抓住几个细节的记忆点。比如那时他刚高考结束, 节气渡入初秋, 再比如那天是妈妈的忌日, 景国振却依旧带着他出席某个他不知道名字的大人物的生日宴。
    后来, 他在角落里恐慌发作,还因为难受给自己灌了酒。
    再后来,似乎把某人……误认成了哥哥。
    如此看来, 便是那个他在顶层套房里遇见的人。
    景眠如今想起来,依旧尴尬不已。
    他不仅认错了人, 如此看来,他还把手链戴在对方手腕上,或许以他当时的状态,戴到最后,可能泪眼模糊。
    况且,手链在外人看来大概极其劣质,是出自孩子的手工,连摆上路边摊的资格都不配。
    彼此都是男人,被送上这种幼稚拙劣的礼物,景眠无法想象对方作何感受。
    大概会以为他是疯子。
    模糊的印象中,对方像是坐着轮椅,留着长发。
    …
    很明显还是位残疾人。
    景眠辗转反侧。
    他无法和任先生联想在一起。
    几年前的过往无从考证,他在书房发现的秘密,也无法让他断定当年那个人就是任先生。
    ……
    但如果真的是呢?
    那他便是被先生,拯救了两次。
    一直都是先生。
    本以为在那段艰难的时光里,他们各自舔舐伤口,谁知,命运却早已紧紧缠绕。
    他们以为的毫无交集,其实是不顾一切的久别重逢。
    从来都不是什么商业联姻,
    ——他们在双向奔赴。
    或许这些只有亲口问任先生,才会真相大白。
    景眠盯着天花板,紧挨着胸膛的,是蓬勃而无法抑制的心跳。
    一旦问了,如今的一切大概都会和以前变得不一样。
    暗潮汹涌,顷刻覆岸。
    景眠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准备好。
    …
    本以为今晚都会无法入眠,谁知景眠竟渐渐睡着了,还睡得异常安稳。
    大病初愈需要休息,景眠直到第二天清早,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走到自己的床边,微微俯身。
    景眠想睁开眼睛,却和困意挣扎。
    “今天要去晏城,有活动行程。”
    晏城?
    景眠显然在消化着任先生的话,稍稍启唇,带着点鼻音:“…什么时候回来?”
    “明晚。”
    任先生道:“我让余年留在临城,于姨也会来做饭,有什么需要和他们说。”
    景眠睫毛微颤,嗯了一声。
    “也可以给先生打电话。”
    景眠手缩进被窝,困到意识模糊,还是小声回应:“第一时间给先生打电话。”
    ……
    不久,景眠感觉温暖的触感落在了鼻梁和眉心,仅是一瞬的停顿和微怔,便让他心跳骤然加速起来。
    景眠彻底坐起身时,家里只剩下了自己。
    不,
    还有楼下的李道阳。
    景眠肠子都悔青了。
    任先生一去就是两天,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问。
    李道阳听到声音,一边刷牙,满嘴泡沫从一楼抬头喊他:“眠眠!你老公出差了,咱们中午订外卖?”
    景眠扶住围栏,视线看着空荡荡的客厅,有些失落地走下来。
    李道阳察觉他的表情:“怎么了这是?”
    ……
    “所以,当年在你发作的时候安抚你的那个陌生人,就是你现在的先生?”
    景眠坐在沙发上,点头。
    “从来都没有第二个人,一直都只有你先生。”
    李道阳比他还激动:“他就是救了你的哥哥啊!!”
    景眠心里和李道阳一样振奋,但不得不严谨一下:“…还不确定。”
    李道阳是景眠最亲近的朋友,他知道这是一件很大的事,也难以想象。事关的,当然不仅仅是那条被岁月磨损、甚至可能生了锈的礼物,他说:“关键是,他竟然现在还留着手链,小心翼翼保存着你的小星星,任老师真的很爱你。”
    认为拿不出手的礼物,却被对方完好无损地保存到现在。
    这背后藏匿着的十二年时光,寡言而深情。
    强大到坚定不移。
    李道阳想了想,忽然有些沉默,带着歉意开口:
    “眠眠,说实话那段时间你的状态很不好,那天正好是你母亲的忌日,我以为……”
    少年微怔:“?”
    “我以为那个人是你幻想出来的,眠眠。”
    李道阳的语气不像开玩笑,比平时更要慎重,他低声道:“后来你告诉我,那天晚上你有了自杀的念头,我知道ptsd容易出现幻觉,况且那时我不在你身边。”
    “我以为,你所说的残疾,什么很像你哥哥的人……是你想象出来的救命稻草,大概是你那晚试图自杀,你的潜意识为了自救,而臆想出来的。”
    “毕竟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可能会叫保安,叫救护车…或者报警,而不会去整夜安抚一个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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