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梨看他一眼,道:“你记一下我的手机号。”
    郁柏记下了手机号,又问:“警官,是随时都能找你吗?”
    “不能,我要上班的。”茶梨道,“不忙才有空管你。”
    郁柏2.0的人品还有待考察,初步判断是个聪明的乐天派,深谙既来之则安之的基本生存法则,短时间内应该会好好扮演郁柏1.0,闯祸的概率较低。
    茶梨总结完毕,最后叮嘱道:“不要以为你是外来者,就可以随意做违法的事,做了照样抓你。”
    郁柏马上做了一个乖巧表情。
    茶梨朝门口走,郁柏跟在他身后要送他。
    从里面拉开门,两位男执事在门口,一位端着汤盅,另一位正抬起手来要敲门,看到茶梨迎面出来,退到旁边让警官先走。
    茶梨没说什么,大步离开了。
    郁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目光深沉。
    旁边的执事提醒道:“请遵医嘱,回病床上好好休息。”
    是要郁柏回病床上躺着,继续饭来张口。
    “知道了。”郁柏看看他俩,说,“不好意思……医生也说我多少有点撞坏了头,我现在分不太清楚你们了,你们俩叫什么名字来着?”
    端汤盅的执事说道:“我叫9527。”
    郁柏看另一位,了然道:“那你就应该就是小强了?”
    对方道:“不,小强是你养的猫。”
    实际上是位猫毛过敏患者的郁柏笑道:“真不错,我终于也有猫了。那你怎么称呼?”
    另外那位男执事身穿燕尾服,留着长度过耳的中分黑发,把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放在左胸前,自我介绍道:“我是塞巴斯蒂安。”
    郁柏:“…………”
    怎么说,这漫画包含的元素还挺多。
    下楼的电梯里,茶梨尝试给搭档打电话,那边却提示已关机。
    他心思一阵阵杂乱,既因为担心搭档,也因为刚才和郁柏的会面似乎用脑过度,有点头昏脑涨。
    尽管还有很多事还没搞清楚,但与郁柏这一小时谈话的信息量,已经大得需要他消化理解一段时间了。
    在郁柏面前,他始终在极力控制情绪,尽量保持镇定,最重要是不要露怯。事实上郁柏的很多话一说出口,都让他感到深深的震撼和茫然。
    郁柏生活的所谓现实世界,是什么样子?自己所在的这漫画,在那个现实世界里是以什么形式存在?这里的世界观建构,会是漫画执笔者对现实世界的照搬投射,还是和现实世界完全不同,基本虚构?
    随着穿漫者的到来,漫画世界又多了一个bug,对本世界的稳定性是不是会造成更大的冲击?
    问题!那——么——多。
    只是当下更要紧的问题,是先去搞清楚搭档究竟出了什么事。
    大世界的宏观问题不急在一时一刻,身边人的安危才是更重要的。
    医院离搭档的家只隔了三条街。
    约十分钟后,茶梨在搭档家楼下停车,看到搭档的车就停在旁边。
    上楼后,他按了门铃,没人开,仔细看过门锁,没有被撬动过的痕迹。
    他想了想,拨通了搭档儿子的电话,那小少年寄宿制高中念高一,每周末才能回家,搭档和前妻离婚多年了,这少年一直跟着爸爸,父子俩相依为命。
    现在中午十二点多,学生们正在吃午饭,搭档的儿子接到茶梨的电话后,好像很高兴,亲热地叫他:“哥哥,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茶梨扯了个谎道:“我找你爸有事,他说去学校给你送衣服,送到了吗?”
    得到了否定的答案,搭档今天没去过学校,也没有联系过儿子。
    少年还在问:“我爸是说给我送衣服吗?不是要给我送新的平板电脑?旧的那个坏掉了,他说买了新的就给我送来的。”
    茶梨哪里知道这事,装没听到,使用对所有小孩通用的敷衍式结束语:“你好好吃饭别挑食,小心长不高。拜拜,挂了。”
    他把手机收进衣兜里,这下能够无比确定,搭档一定出了事,最好的情况是出于某种原因去了手机没信号的地方,最坏的就……
    会是被从前抓过的犯罪分子打击报复?还是被卷进了什么突发事件里?
    搭档那条简短信息,茶梨实在没领会出是什么意思。也有可能短信内容本身没有意义,只是搭档在遭遇突发情况的那一刻,随便乱按键盘发了条求救信号给自己?
    他看向密码锁,他和搭档彼此都分享过对方的家门密码,就是为了出现意外情况的时候,互相能照应一下家里。
    他尝试按下那串密码,电子声后,门被正常打开,密码锁没有遭到破坏。
    搭档的家里看起来一切都正常,没有被人翻动过,也没有打斗痕迹,卧室的床铺是起床后没有来得及收拾的凌乱样子。
    茶梨伸手到被窝下,摸到一点即将消散的余温,按时间估计,搭档发给他消息的时候,很可能刚刚离开温暖的床,而后又主动离开了家,因为如果是被胁迫的话,以搭档的脾气和身手,不可能不和对方交手……
    也不对,不是被迫离开,但肯定也不是那么情愿,当时他身旁应该是有人在盯着他的举动,并催促他快点走,他知道情况紧急要向茶梨求助,但又没有更多的自由时间向茶梨详细解释,只能匆匆发了那条消息过去。
    不是心甘情愿,但又没做出丝毫反抗……对方只可能是熟人了。
    综合了种种线索,可以得出结论:搭档认识的某一个或某几个人,用颇具说服力的理由,让搭档放弃反抗,以半强迫的形式,把搭档从家里带走。
    茶梨从卧室里出来,站在客厅中央,深呼吸,闭了闭眼睛。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
    一秒,两秒,三秒。
    一瞬间,时间和空间静止了。
    挂钟的指针快速倒转、倒转。
    随着时间的倒流,所有的画面渐渐变暗。
    当时针停在二十五分钟前的时刻,秒针停住,然后时间恢复,挂钟的指针恢复了顺时针运动。
    此刻除了茶梨自己,整个空间都呈现出了一种泛黄的陈旧感。
    卧室里传出轻微的鼾声,二十多分钟前,搭档在睡觉。
    紧接着,门铃短促地响了起来。
    茶梨张开眼,视线转向卧室门。
    卧室里一阵起床的响动,很快,只穿着内衣裤的搭档从里面出来,脸上有着被吵醒的烦恼,远远问了门外一句:“谁?”
    门外一个男声道:“二哥,是我。”
    茶梨眉头紧皱,果然是熟人吗?
    搭档显然也有同款疑惑,他回身进去,穿了条裤子又出来,朝门口走去,经过茶梨面前,笔直地走了过去。
    茶梨的目光始终跟随他的动作。
    他走到门口,开门,吊儿郎当地问:“找我什么事?”
    茶梨走到他身后,也看向门外。
    门外有数名面容和身形都很模糊的人。
    带头的开口道:“二哥,你儿子在我手里,你现在跟我们走。”
    搭档惊恐道:“好,你们不要伤害他!”
    他身后的茶梨扶额,皱眉打断道:“停停停,不对。”
    搭档回头:“怎么不对?我儿子被绑架,我跟他们走,不对吗?”
    茶梨道:“你儿子好好在学校吃午饭呢,你都不求证就跟他们走?这么多年警察白干了?”
    搭档恍然道:“有道理。那我为什么会跟他们走?”
    茶梨:“……”
    搭档道:“想到了吗?快说啊。”
    茶梨:“别催,在想了!”
    他环顾整个家里,注意到沙发上,搭档昨晚巡逻穿过的制服还随意地丢在上面,配套的制帽挂在沙发旁的衣架上,帽徽很亮。
    紧皱的眉头霎时舒展开,茶梨道:“我知道了!”
    搭档和门外的人齐声问:“那是怎么样啊?”
    茶梨转身,道:“再来一遍!”
    挂钟的时针再度倒转,时间倒退三分钟。
    搭档睡觉,门铃响起,搭档起床。
    茶梨退后几步,搭档从他面前走过去。
    搭档到猫眼前看了看,非常明显的愣了一下,但也没有多作犹豫,抓住把手,轻轻打开了家门。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声音也带了紧张,问门外的人:“出了什么事?”
    门外仍是几个面容和身形都很模糊的人。
    但带头敲门的那人,站在门口,戴了帽子,帽子上的警徽微微亮着。
    茶梨的呼吸极轻,表情也很凝重。
    门口那人出示了一张落款盖了章的单页文件,对搭档说了几句话。
    只有声音,没有具体话语。
    因为复盘事发现场、试图推理过程的茶梨,并不知道他们会说什么。
    而后搭档说:“好,我穿件衣服就跟你们走。”
    门外的人同意了。
    搭档转身进来,迎面直直朝着茶梨走过来,茶梨只是安静站着,搭档如同灵体一样从他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搭档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制服,最后选择了旁边衣架上的风衣。
    门口那面目模糊不清的警察走了进来,站在玄关看着,意为盯着搭档穿外套,不要趁机搞小动作。
    搭档拿下衣服,借穿风衣的机会,以宽大下摆遮掩,还是成功搞了小动作,他飞速盲打了短信,发给了紧急联络人:茶梨。
    茶梨看他做完这一切,又穿好了风衣,走到门口,沉默着被一群同样沉默的警察带走。
    落在最后的警察从外面把门关上,发出轻轻的“砰”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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